做個無趣的人
林澤浩
筆名鳥人,鳥人先生。廣東陸豐人,1980年生。詩歌寫作者,藝評人,自由撰稿人,平面設計師,原創(chuàng)民謠歌者。 原《香港藝術家》報主編。藝術自媒體《詩本紀》創(chuàng)辦者。
常跟王小波這個名字聯系在一起而且?guī)缀醭蔀樗摹皹撕灐钡囊粋€詞語是——有趣。
王小波說過一句話:一輩子很短,要和有趣的人在一起。這話儼然已成了一句“有逼格”的流行語,虜獲了無數有情懷有追求的騷男騷女們的裝逼之心。
當王小波提到有趣這個詞的時候,我覺得這個詞是有生命的,當千千萬萬騷男騷女以跟屁蟲的姿態(tài)異口同聲說出有趣這個詞語的時候,我總覺得這就是個掛在嘴邊的泡沫——一個詞語而已,好生無趣。
善于煲哲學雞湯的周國平先生好像有一本書叫《在無趣的時代活得有趣》,這本書我沒讀過,僅看書名,我就不想讀了,我相信里面一定都是一些無趣的話。不過,對許許多多的騷男騷女來說,這樣的書名、這樣的書應該是很受歡迎很受待見的,網絡上、微信里,常常有人呻吟著、高喊著或夢囈似的呢喃著要“活得有趣”,這個“活得有趣”,幾乎已經成了一種“人生理想”。
有趣是好的,活得有趣是好的,當它不只是個詞語,尤其是當它尚未被標榜成一種應該要追求的“理想”的時候。比如在王小波身上,“有趣”就是一種實實在在的生命體驗,至少,在他的作品中,這種“有趣”是自然天生、有血有肉的,它不只是一個詞語, “活得有趣”也不是一個懸空的概念。王小波是真誠的,他真誠地說出了他的真實感受和素樸體驗,他的人生、尤其是他的作品,都在踐行著“有趣”,演繹著“有趣”,他的“有趣”,是真實而具體的“有趣”。
相反,周國平的那本書的書名——《在無趣的時代活得有趣》——中的“有趣”,已然變成了一個虛詞,是王小波的“有趣”的墮落形式。它聽起來和活生生的生命體驗毫無關系,只是一個看起來很美的概念,一種“人生理想”,一個煽情的口號?!f萬騷男騷女們群起而念之求之的“有趣”,實際上不過就是這樣一種“有趣”,甚至還更糟。
王小波的“有趣”是實在的,周國平這本書的書名所說的“有趣”則只是“有趣”的影子,而騷男騷女們的“有趣”,基本上就是“有趣”的影子的影子了,與其說他們在追求“有趣”,毋寧說,他們只是在響應一個名為“有趣”的口號罷了。
“有趣”一旦變成口號,立刻也就變得“無趣”了。
任何一種像“有趣”這樣的生命體驗、生活方式一旦被捧起來、供起來、頂在頭上,一旦被標榜、被倡導、被推崇、被概念化、理想化,墮落和扭曲就開始了,虛偽和做作就出現了,活生生的東西就活生生地被搞得無趣了。
有趣的前提之一乃是孩子般的天真活潑和自由自在,這是一種未被概念和理想套住的生命狀態(tài),它無需刻意去“有趣”,它本身就充滿了實實在在的“有趣”,而當騷男騷女們說要“過得有趣”的時候,這里的“有趣”不過就是個概念和理想,他們已經被套住了,他們不是投身于自己真實的生活,如實地體驗真實的生命,而是活在概念中,活在他人的“倡導”中,幻想著、追逐著一種被標榜、被推崇的“理想生活”,他們越是執(zhí)著于要“過得有趣”,便越是過得無趣。
活潑、自由的生命不必追求有趣,不活潑、不自由的生命再怎么追求“有趣”,也都是無趣的。
忘掉“有趣”這個詞語,放下想要“過得有趣”的努力,活潑潑地去感受、去體驗,真正的有趣只在活生生的世界里。在我,始終覺得,與其執(zhí)著于一個叫做“有趣”的概念,倒不如大大方方承認自己的無趣,做個無趣的人坦然去做些無趣的事——這要有趣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