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世學
(湖北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博物館,湖北恩施 445000)
巴蜀地區(qū)青銅鉞的考古發(fā)現(xiàn)與研究
朱世學
(湖北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博物館,湖北恩施 445000)
戰(zhàn)國時期,巴蜀地區(qū)窖藏和墓葬中出土了數量較多的銅鉞,學術界通常俗稱為“煙荷包”形,其特征為圓刃,體厚,橫截面呈闊葉形,中腰收縮,腰以上形成肩,肩以上收縮成銎,銎口作橢圓形或六角形,形體有較大、中等和較小三類。巴式鉞窖藏出土很少,多戰(zhàn)國墓葬出土,分布的范圍也較廣,在川東巴地與川西蜀地均有分布。它不僅是作為兵器,還具有一定的宗教意義和權杖性質。
巴蜀地區(qū);戰(zhàn)國時期;青銅鉞;考古發(fā)現(xiàn);研究
戰(zhàn)國時期的巴蜀地區(qū)出土了數量較多的銅鉞,是青銅兵器中具有代表性的器類之一,它不僅作為兵器,還具有一定的宗教意義和權杖性質。
據不完全統(tǒng)計,建國以來,巴蜀地區(qū)考古發(fā)現(xiàn)的銅鉞,絕大多數出自戰(zhàn)國時期的墓葬,在窖藏中也偶有發(fā)現(xiàn)(詳見表1)。
表1 巴蜀地區(qū)銅鉞出土一覽表
6 重慶市涪陵區(qū)白濤鎮(zhèn)陳家嘴村小田溪長方形豎穴土坑墓 15 1972年出土銅鉞5件,鉞身呈圓形,中部折成細腰,腰以上展開成肩,系鉤狀肩,銎為橢圓形,通長11~17厘米。1980年出土銅鉞2件,圓刃,折腰,橢圓銎。通長7.7~12.5厘米。1993年出土銅鉞3件,分二式:Ⅰ式1件,鉞身圓形,中部折收成腰,腰以上展開成鉤狀肩。銎為橢圓形。銎下有“U”形符號;Ⅱ式2件,刃向內收成腰,腰以上微外撇展開至肩,肩為雙鉤式。橢圓形銎,器身近銎部有“凸”字形符號,通長10.2~18厘米。2002年出土銅鉞5件,圓弧刃,平折肩或斜折肩,腰部內凹,橢圓形銎,有的為靴形鉞,鉞身刻有圖語符號,通長5.5~17.4厘米。戰(zhàn)國中、晚期7 重慶市涪陵區(qū)鎮(zhèn)安鎮(zhèn)8 重慶市云陽縣李家壩長方形豎穴土坑墓 5長方形豎穴土坑墓 24 2000年出土銅鉞2件,分二型:A型1件,器體厚重,圓形刃,中部折收呈束腰,肩、脊均呈弧形,銎為橢圓形;B型1件,器體較短,扇形弧刃,刃以上內收成腰,平弧脊,無肩,橢圓形銎,器身與銎相接處有一周凸棱,脊面上浮雕巴蜀圖語符號,殘長8~13.1厘米。2001年出土銅鉞3件,可分三型:A型1件,橢圓形銎,銎上部有兩周凸弦紋。雙面扇形弧刃,直腰,形制不規(guī)整,銎下部一側淺浮雕“勾”形巴蜀符號;B型1件,橢圓形銎,扇形弧刃,銎上部有一周凸棱;C型1件,形式略同B型,唯銎上部有兩周凸棱,殘長7.6~8厘米。戰(zhàn)國晚期1994年出土銅鉞2件,分二式:Ⅰ式1件,鉞身略呈長方形,弧刃,方口銎,V形槽,口部飾凸棱一周;Ⅱ式1件。無肩,方口銎,V形槽,弧刃較寬,體長似斧,通長7.6~8.6厘米。1997年出土銅鉞9件,分三型:A型5件,折肩鉞,可分三式;B型2件,寬刃無肩鉞,寬弧刃;C型2件,不對稱鉞,半圓刃,通長6.8~10.8厘米。1998年出土銅鉞13件,分三型:A型6件,平折肩,弧刃,分為兩個亞型;B型4件,無肩,寬弧刃;C型3件,無肩,器身較長,弧刃略直,刃端上卷,通長8.4~11.2厘米。戰(zhàn)國早、中、晚期9 重慶市云陽縣營盤包10 重慶市南岸區(qū)馬鞍山長方形豎穴土坑墓 1 2002年出土,銅鉞呈圓形刃口,雙面刃,折腰展出兩角,兩角斜收接于橢圓形銎,銎口外側呈寬帶狀浮凸一周,通長11.2厘米。 戰(zhàn)國中期長方形豎穴土坑墓 1 1978年出土,該銅鉞與巴縣冬筍壩出土的月口式(斧口式)銅鉞形狀相同,但花紋不同,具體尺寸不詳。 西漢中期11 重慶市萬州區(qū)曾家溪長方形豎穴土坑墓 7 2001年出土,銅鉞分三型:A型2件,折肩鉞,長方形銎,銎部兩面有突起的幾何形圖案紋飾,可分二式;B型2件,圓刃無肩,帶有雙倒刺,銎呈長圓形,兩面均有突起的圖案,可分二式;C型3件,弧刃無肩,長方形銎,有兩道突棱,刃寬于身,可分二式,通長7.6~11.7厘米。戰(zhàn)國晚期西漢早期12 重慶市萬州區(qū)中壩子豎穴土坑墓 1 1997年出土,銅鉞扁六棱形斧體,橢圓形銎孔,圓弧刃,通長11.9厘米。戰(zhàn)國晚期13 重慶市萬州區(qū)大坪長方形豎穴土坑墓 9 2001年出土銅鉞1件,呈半月形弧刃,弧形束腰,橢圓形銎,通長9厘米。2002年出土銅鉞8件,其中5件可分四式:Ⅰ式2件,短身不對稱圓刃,橢圓形銎,肩與刃無明顯分界,銎口下有凸棱紋一周;Ⅱ式1件,短身圓刃,橢圓形扁銎,銎口下有凸棱紋一周;Ⅲ式1件,短身圓刃,橢圓形扁銎,肩與刃無明顯分界;Ⅳ式1件,長身圓刃,銎口下有兩周凸棱,長方形銎,通長4.4~9.4厘米。戰(zhàn)國早、中、晚期14 重慶市忠縣崖腳 豎穴土坑墓 1 1998年出土,銅鉞呈方銎,單面刃,刃部偏向一側,呈靴形,通長6.6厘米。戰(zhàn)國晚期15 重慶市奉節(jié)縣風箱峽 懸棺葬 1 1971年發(fā)現(xiàn),銅鉞呈圓弧刃,矩形銎,通長9厘米。 戰(zhàn)國晚期
16 湖北省巴東縣東瀼口鎮(zhèn)豎穴土坑墓 1 1979年出土,為典型的巴式鉞,銎呈橢圓形,平肩,束腰,弧刃,通長13厘米。戰(zhàn)國晚期17 四川省成都市新都區(qū)馬家鎮(zhèn)長方形土坑木槨墓 10 1980年出土,銅鉞分大小兩組,各5件。銎呈橢圓形,骹有十棱,身有圖形符號,通長11.5~18.5厘米。戰(zhàn)國早、中期18 四川省滎經縣嚴道鎮(zhèn)同心村豎穴土坑墓 1 1984年出土,銅鉞呈弧刃束腰,腰上部展開成肩,肩上有一橢圓形穿,通高9.5厘米。 戰(zhàn)國晚期19 四川省滎經縣南羅壩村豎穴土坑墓 1 1988年出土,銅鉞為扁圓形銎,束腰,有肩,圓弧刃,長 11.1厘米,刃寬16.2厘米。 戰(zhàn)國中期20 四川省成都市西郊長方形豎穴土坑墓 4 1973年出土銅鉞2件,圓刃,折腰,內弧肩,橢圓形銎,長11.5厘米。1994年出土銅鉞2件,橢圓形銎,弧刃,鉞身兩側平直,肩部內凹,通長16.2厘米。戰(zhàn)國早、中、晚期21 四川省犍為縣金井五聯(lián)長方形豎穴土坑墓 2 1977年出土,銅鉞呈弧刃束腰,腰以上展開成肩,肩直轉角后接于銎,銎作橢圓形,直通鉞身,銎端凸起一圈帶紋,通長9~17厘米。 戰(zhàn)國晚期22 四川省犍為縣金井萬年豎穴土坑墓 2 1984年出土,銅鉞均銎有棱,斷面呈橢圓形,束腰,弧刃,通長15.7~17.3厘米。戰(zhàn)國晚期23 四川省宣漢縣普光鎮(zhèn)進化村墓葬形制不明 5 1976年出土,銅鉞分四式:Ⅰ式:素面,直肩心形,圓弧刃,橢圓形銎,中空;Ⅱ式:同Ⅰ式區(qū)別是接近銎口部有兩道凸弦紋;Ⅲ式:平面呈橢圓形,折肩束腰,圓弧刃,空銎直達刃部,肩中部鑄口形符號;Ⅳ式:平面呈長舌形,折肩稍翅,肩中部鑄U形符號,通長9~11厘米。戰(zhàn)國晚期24 四川省綿竹市清道鎮(zhèn) 船棺墓 3 1976年出土,均為“煙荷包”形巴式鉞?;∪?,束腰,折肩,銎呈橢圓形。近銎處鑄魚紋、花蒂紋或虎紋等,通長14~17厘米。戰(zhàn)國中期偏晚25 四川省成都市京川飯店豎穴土坑墓 1 1986年出土,為典型的煙荷包形巴式鉞,弧刃,束腰,折肩,橢圓形銎,通長10.9厘米。 戰(zhàn)國晚期26 四川省渠縣土溪鄉(xiāng)城壩村墓葬形制不明 2 1986~1989年出土,銅鉞分二式:Ⅰ式:平面呈長條形,折肩,束腰,圓刃。Ⅱ式:煙荷包式鉞,折肩束腰,圓刃,橢圓形銎,中空,通長14~18厘米。戰(zhàn)國晚期27 四川省成都市三洞橋青羊小區(qū)豎穴土坑墓 3 1983年出土,3件銅鉞皆有肩,橢圓形銎,圓弧形刃,肩寬4.7~7、刃寬5.8~6.3、通長10.2~15.6厘米。戰(zhàn)國中、晚期28 四川省成都市商業(yè)街豎穴土坑墓 1 2000年出土,銅鉞已殘斷,曲刃,微束腰,銎孔橢圓形,長14.2厘米。 戰(zhàn)國早期29四川省成都市機械工業(yè)學校(今四川工業(yè)學院)長方形圓角土坑墓 1 1963年出土,銅鉞為長條方形,方銎,弧形刃較寬,銎部大于器身,前后有圖形符號,通長16.5厘米。 戰(zhàn)國中期30 四川省蘆山縣思延鄉(xiāng)墓葬形制不明 1 1987年出土,銅鉞短身圓刃,橢圓形扁銎,一面銎口下有凸棱紋,通長8.6厘米。戰(zhàn)國晚期31 四川省峨眉山市符溪鎮(zhèn)墓葬形制不明 20 1963~1981年出土,銅鉞分三式:Ⅰ式16件,長身,短骹,圓刃,腰微束,銎呈橢圓形,骹有十棱,其中幾件有圖形符號,通長10.6~19.9厘米;Ⅱ式3件,長身,短骹,弧刃,直腰,銎呈橢圓,骹有十棱,通長16.5厘米;Ⅲ式1件,長身,短骹,弧刃較寬呈扇形,銎呈橢圓,通長7.8厘米。戰(zhàn)國晚期32 四川省郫縣(今四川省郫都區(qū))紅光公社豎穴土坑墓 3 1972年出土,均為圓刃折腰式鉞,具體形狀及大小報告中沒有詳述。 戰(zhàn)國晚期33 四川省綿陽市涪江墓葬形制不明 1解放初期出土,銅鉞分二式。Ⅰ式1件,圓刃,折腰,鉞身與首部有明顯的分界線,鉞身橫剖面呈梭形,三面刃,橢圓形豎銎,通長17.8厘米;Ⅱ式1件,鉞身幾乎平直,三面刃,下端刃呈弧形,橢圓形銎,通長16厘米。戰(zhàn)國晚期34 四川省成都市 長方形豎 1 2002年出土,銅鉞為圓形刃,束腰,肩部有兩個倒刺,橢圓形銎,通 戰(zhàn)國晚期新都區(qū)清鎮(zhèn)村 穴土坑墓 長13厘米。銅鐏橫截面呈橢圓形,中部有三道凸棱,通長14厘米。
在上述收錄的34處窖藏和墓葬材料中,共出土銅鉞158件,其中有窖藏出土點3處,共出土銅鉞3件,約占出土銅鉞總數的2﹪;墓葬出土點31處,共出土銅鉞155件,約占出土銅鉞總數的98﹪。其中,單個墓地出土最多的為重慶市云陽縣李家壩,共出土銅鉞24件,其次是四川省峨眉山市符溪鎮(zhèn)(20件)、重慶市巴縣(今重慶市巴南區(qū))冬筍壩(18件)、重慶市涪陵區(qū)小田溪(15件),等等。
由此可見,巴蜀地區(qū)考古發(fā)現(xiàn)的銅鉞,其分布范圍主要見于湖北省境內的鶴峰、建始、巴東、宜昌等地;重慶市境內的巴縣、開州、涪陵、云陽、萬州、忠縣、奉節(jié)等地;四川省境內的新都、滎經、犍為、宣漢、綿竹、渠縣、盧山、峨眉、郫縣、綿陽以及成都市郊等地。與巴式柳葉劍相比,銅鉞作為戰(zhàn)國時期一種比較神圣而特殊的兵器,其使用者的身份和等級相對較高,因而其出土地點和出土數量都相對較少。這種現(xiàn)象與巴人崇力尚武的性格特點以及戰(zhàn)國時期巴蜀地區(qū)戰(zhàn)亂不斷的社會環(huán)境相適應。
從出土方式看,巴蜀地區(qū)的銅鉞,大多出自戰(zhàn)國時期的墓葬之中,且多與戰(zhàn)國時期的巴式柳葉劍、巴式矛相伴。與巴式柳葉劍、巴式矛不同的是,銅鉞窖藏中也偶有發(fā)現(xiàn),這種現(xiàn)象實屬罕見,說明銅鉞因具有權杖性質,除用作兵器外,有可能作為祭器在使用。
鉞是斧一類的兵器,呈風字形,肩窄刃寬,兩側略內收。許慎《說文解字》對“鉞”的解釋為:“鉞,大斧也?!睎|漢末年的經學大師鄭玄亦將鉞釋為“大斧”?!短w》云:“大柯斧重八斤,一名天鉞,是鉞大于斧也。”可見,斧、鉞屬同一類器物,斧、鉞二字也常在古文獻中同時出現(xiàn),它們之間的區(qū)別也僅僅是“鉞大而斧小”。
與斧、鉞同類的還有一種兵器名“戚”,《漢書》顏師古注曰:“鉞、戚皆斧屬?!薄蹲髠鳌ふ压迥辍吩唬骸扮K鉞矩鬯?!笨追f達疏:“俱是斧也,蓋鉞大而斧小也?!爆F(xiàn)今考古所見文獻上所稱的鉞類確有大小之分,故大型者是鉞,小型者是戚。戚除了作刑器外,還可以當作樂舞時的道具?!抖Y記·祭統(tǒng)》云:“朱干玉戚,以舞大武?!睋抖Y記·樂記》記載,古之舞者,左手執(zhí)盾,右手執(zhí)戚?!抖Y記·文王世子》亦云:“大樂正舞干戚?!惫糯娜f舞必用戚??梢?,鉞和戚的作用和功能相差不多,它們不但是兵器,而且還是古人在舉行重大禮儀和祭祀鬼神、進行樂舞以示場面威武隆重的道具。
從形制特征看,巴蜀地區(qū)出土的銅鉞,學術界通常俗稱為“煙荷包”形。其總體特征為:弧刃,束腰,折肩,銎呈橢圓形。銅鉞長度一般為7~15厘米。目前發(fā)現(xiàn)的形制最大的銅鉞為四川渠縣土溪鄉(xiāng)城壩村戰(zhàn)國墓出土,通長18厘米。形制最小的銅鉞為萬州大坪戰(zhàn)國墓出土,通長4.4厘米,應該為明器而非實用器。
從紋飾特征看,巴蜀地區(qū)墓葬出土的銅鉞多數為素面,據不完全統(tǒng)計,在我們收錄的材料中,飾有紋飾的銅鉞約32件,占墓葬出土銅鉞總數的20﹪。銅鉞紋飾主要有凸棱紋、手心紋、虎紋、魚紋、花蒂紋以及其它巴族圖形符號或文字等。其中,銎部飾凸棱紋的銅鉞主要見于重慶市涪陵區(qū)小田溪、涪陵市鎮(zhèn)安鎮(zhèn)、云陽縣營盤包、萬州區(qū)大坪,以及四川省成都市新都區(qū)清鎮(zhèn)村、犍為縣金井、蘆山縣思延鄉(xiāng)、宣漢縣進化村等地。飾手心紋的銅鉞僅見于重慶市巴縣(今重慶市巴南區(qū))冬筍壩戰(zhàn)國巴人船棺墓。飾虎紋、魚紋和花蒂紋的銅鉞僅見于四川省綿竹市清道鎮(zhèn)戰(zhàn)國巴人船棺墓。飾其它巴族圖形符號或文字的銅鉞主要見于重慶市巴縣(今重慶市巴南區(qū))冬筍壩、涪陵區(qū)小田溪、涪陵區(qū)鎮(zhèn)安鎮(zhèn)、萬州區(qū)曾家溪,以及四川省新都區(qū)馬家公社(今馬家鎮(zhèn))、宣漢縣進化村、成都市無線電機械工業(yè)學校、峨眉山市符溪鎮(zhèn)等地。
從年代特征看,巴蜀地區(qū)戰(zhàn)國墓葬中出土銅鉞的數量為152件,占總數的98﹪。西漢早、中期墓葬出土的銅鉞僅3件,約占總數的2﹪[1]218。可見巴蜀地區(qū)墓葬出土銅鉞的年代大多為戰(zhàn)國早、中、晚期,最晚為西漢中期。窖藏出土銅鉞的年代,因無其它旁證材料,無法進行準確的斷代,但其下限至少不會晚于西漢??傮w來看,巴蜀地區(qū)青銅兵器的年代多集中在戰(zhàn)國時期,這與當時巴蜀與楚之間不斷征伐有關。
(一)銅鉞的源流
鉞的造型源于古代的石斧,早期的石鉞,在新石器時代分布范圍較廣,重慶市巫山縣古城遺址就曾出土一件大溪文化時期的穿孔石鉞,器形比較厚重,磨制不精,刃部有明顯的使用痕跡,長14.7厘米。
形制規(guī)整、圖紋精美的玉鉞,目前多見于長江下游太湖流域新石器時代晚期的良渚文化中,如浙江省杭州市余杭區(qū)反山墓地12號墓中出土了1件青玉鉞[2]147,鉞的弧刃上下兩角處都雕有線刻圖像,上角雕有“神徽”,刻的是一神人的形象,巨目闊嘴,頭戴飾有羽毛的冠飾。與“神徽”相對應的下角,雕有一只神鳥。長17.9厘米、寬16.8厘米、厚0.8厘米,全長80余厘米,柄兩端有白玉冠飾和端飾。出土情況顯示,鉞之柄端握在死者手中,鉞身在左肩部。這種現(xiàn)象與文獻記載的周王“左杖黃鉞,右秉白髦”相似,可見良渚文化玉鉞極有可能是王權、軍權、神權合一的象征。
目前,考古發(fā)現(xiàn)時代最早的銅鉞,見于夏代二里頭遺址[3]143,為穿孔銅鉞,長方斧形,體薄平,刃部較鈍,肩部兩側微起脊,系范線痕,鉞身肩部飾帶狀網紋一周,花紋凸起。
河南省鄭州市二里岡出土的一件商代前期的銅鉞,鉞身素面,援的形狀呈方形,兩側內凹,弧刃,內很短,僅有一穿,還不便于牢固的縛柲。湖北省黃陂盤龍城出土的銅鉞[4],鉞體近似梯形,中有一大圓孔,弧刃,肩有二穿,內為矩形。有的素面無紋飾,有的在鉞身上端兩側飾夔紋??傮w來看,盤龍城的幾件銅鉞,要比二里岡的銅鉞進步,鉞身中空既可節(jié)省原料,使用輕便,更重要的是在縛柲時可與肩上兩穿聯(lián)結起來,更為牢固,從而增加了殺傷力。在江西省清江吳城,考古人員還發(fā)現(xiàn)了制造青銅鉞的石范,鉞形似鏟,平刃,鉞內呈矩形。
商代后期(即殷墟期),銅鉞的數量較前期大增,并出現(xiàn)了大型鉞。如著名的殷墟婦好墓共出土銅鉞4件[5]105,有大型和小型兩種,均鑄有銘文。其中有“婦好”大型鉞2件,形制基本相同,鉞身略成斧形,弧形刃,平肩,長方形內,寬度倍于長度,肩部有對稱的長方形穿。其中 1件銅鉞以雷紋為地,兩面飾二虎食人圖案,上鑄“婦好”二字。通高39.5、刃寬37.3厘米。另1件銅鉞雷紋地上飾一頭二身龍紋圖案,龍鼻上鑄有“婦好”之銘。通高39.3、刃寬38.5厘米?!皝唵ⅰ毙⌒豌X2件,形制、紋飾基本相同,均有“亞啟”銘文。鉞身近長方形,弧形刃,平肩,長方形內,內的中部有一圓穿,肩部有對稱的長方形穿,內后端一面有銘“亞啟”二字;另一面飾饕餮紋,肩下兩面飾對稱夔紋。通長24.4厘米、刃寬14.8厘米。山東益都蘇埠屯商晚期大型墓M1出土青銅大鉞2件[6],銅鉞體形巨大,兩面透雕張口怒目的人面紋,直內,雙穿,刃部有使用痕跡。其中1件體扁,刃寬35.8厘米、長31.8厘米,另1件體瘦長,兩面各有兩個銘文,長32.7厘米、刃寬34.5厘米。江西新干大洋州商代大墓共出土銅鉞6件[7],其中大型鉞2件,形體巨大,鉞身較寬,刃微弧,刃寬大于肩寬,長方形窄內,中一長方穿,平肩二穿。中部偏上有一長方形鏤孔,上下分別有七和六個三角形利齒,環(huán)飾燕尾紋帶。肩下及兩側邊緣飾帶狀目雷紋。長35.2厘米、刃寬34.8厘米。小型鉞4件,其中1件鉞身窄長,弧刃,平肩,肩下左右兩側突出一方耳,耳中鏤空作穿,內雙面飾蕉葉狀獸面紋,鉞身飾云雷紋組成的獸面,長14.2厘米、刃寬8.8厘米。
西周時期銅鉞的數量與商代后期相比大為減少,鉞的造型除沿襲商代特征外,出現(xiàn)了幾種新的形式。北京市昌平區(qū)馬池口鎮(zhèn)白浮村西周木槨墓出土的銅鉞,體近長方形,弧形刃,內分為三叉[8]。北京市文管處收藏有一件西周時期的雙獸帶鈴銅鉞,月牙形刃,兩端為云頭紋,長筒形銎,上鑄二獸,中央鑄一鈴鐺[9]。陜西省寶雞市竹園溝周初成康之際的弓魚伯墓地M13出土了1件人頭銎內銅鉞,通高14.3厘米、刃寬7.8厘米[10]。甘肅省靈臺縣白草坡西周墓地M1也出有1件虎紋耳形銅鉞[11],因整體像耳形,古稱耳形鉞,上鑄猛虎紋,虎頭含銎,并有橫穿耳,尾下有短胡二穿,以背為刃。
春秋戰(zhàn)國時期,銅鉞在北方地區(qū)走向衰落,但在一些大型墓葬中仍有發(fā)現(xiàn),如在山西省長治市武鄉(xiāng)縣分水嶺春秋晚期至戰(zhàn)國時期的M269墓中出有管銎銅鉞(斧)1件[12],鉞身雕鑄有鳥首銜蛇的花紋圖案。在河北省平山縣戰(zhàn)國前期的中山王“舋”墓中出土銅鉞1件[13],刃的弧度呈半圓,援中心有一圓孔,鉞體兩側內凹,內與援皆飾三角形紋和幾何形紋,鉞身鑄有2行16字銘文:“天子建邦,中山侯舋作茲軍鉞,以敬(警)厥眾。”這一時期,鉞在西南地區(qū)甚為流行,除在戰(zhàn)國時期的巴族墓葬中發(fā)現(xiàn)較多外,在云南省玉溪市江川區(qū)李家山、昆明市晉寧區(qū)石寨山等遺址的墓葬中,也都發(fā)現(xiàn)有戰(zhàn)國至秦漢時期的銅鉞。故杜廼松先生研究指出[9]:“春秋戰(zhàn)國時代,使用銅鉞的重點轉移到了南方,廣東、廣西、云南、四川等省都有很多發(fā)現(xiàn),銅鉞的造型也具有一定的地域性。”尤其是在巴蜀地區(qū)的戰(zhàn)國墓中,銅鉞的出土數量多且地域廣闊,依照馮漢驥先生的說法:“凡是巴人的墓葬,必定有銅鉞出土?!?/p>
總體來看,巴式鉞是巴式青銅器中的特征性器物之一,學術界通常俗稱為“煙荷包”形,其特征為圓刃,體厚,橫截面呈闊葉形,中腰收縮,腰以上形成肩,有平肩和鉤狀肩,肩以上收縮成銎,銎口作橢圓形或六角形,以便木柲深插其中,形體有較大、中等和較小三類。巴式鉞窖藏出土很少,多戰(zhàn)國墓葬出土,分布的范圍也較廣,在川東巴地與川西蜀地均有分布,其形制與春秋中晚期中原地區(qū)的青銅鉞大體相似,有可能與巴式柳葉劍一樣源自中原地區(qū)。
(二)銅鉞的功能
考古發(fā)掘的資料證實,斧鉞不僅是古代重要的近身肉搏的手持兵器,同時也具有作為軍法乃至刑法之刑具的功能。除此之外,還具有一定的宗教意義和權杖性質。
首先是作為兵器。《詩經》曰:“武王載斾,有虔秉鉞,如火烈烈,則莫我敢遏?!闭f明鉞是一種所向披靡的武器。古代文獻記載的賜斧鉞后,說明銅鉞專門用來征伐?!妒酚洝ひ蟊炯o》:“賜弓矢斧鉞,使得征伐,為西伯?!薄蹲髠鳌ふ压迥辍罚骸捌葶X……文公受之,撫征東夏。”被賜鉞者進行征伐不僅師出有名,而且旗開得勝的含義。
其次也作為刑具,先秦時期刑法殘酷,《尚書·呂刑》:“五刑之屬三千?!蔽逍坛拘?、墨刑、劓刑、宮刑外,極刑就是大辟,所謂大辟就是砍頭。《國語·魯語》:“大刑用甲兵,其次用斧鉞?!奔坠俏闹杏秀X的象形字,金文中更有青銅鉞殺人的圖形,說明銅鉞有作為刑具的功能,具有肅殺之威。此外,奴隸制時代流行殺俘祭祀,祭地神于社壇,在進行“獻俘禮”時,通常用青銅鉞來砍殺俘虜,作為“犧牲”祭于社??梢娿~鉞不單是武器和刑具,奴隸主貴族更用它作為炫耀“軍功”和“威嚴”的重要工具之一。
關于斧鉞的宗教意義,如前所述,早在新石器時代晚期的浙江余杭良渚文化反山墓地就出土了1件飾有“神人”和“神鳥”的青玉鉞,說明很早以前,人們就把斧鉞賦予了神圣的宗教意義。斧鉞之上的神秘威嚴的裝飾圖案,或與圖騰信仰有關,但在一定意義上也是斧鉞神格化的一種具體表現(xiàn)[14]。有學者甚至認為[15]51,玉鉞發(fā)展到良渚文化時期,已完全喪失了它作為生產工具或武器的功能,變成了一種高級的權杖器,亦具權力的象征物。
斧鉞作為中國古代政治權力的象征,具有權杖性質。學術界很早以前就注意到斧鉞與“王”字起源乃至王權政治的密切關系,林沄先生上世紀六十年代在《說“王”》一文中[16],在吸收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礎上,從“王”字的字形和讀音入手,論證了“王”字本象斧鉞之形。甲骨文中的“王”字乃作斧鉞形狀,《太平御覽》卷三四一引《字林》曰:“鉞,王斧也?!辈粌H證實了“王”字源于斧鉞之形的觀點,而且直接說明了斧鉞與王權的關系?!墩f文》引《司馬法》云:“夏執(zhí)玄戉,殷執(zhí)白戚,周左杖黃戉,右秉白旄。”《史記·殷本紀》亦曰:“湯自把鉞,以伐昆吾,遂伐桀。”《尚書·牧誓》云:“王左杖黃鉞,右秉白髦以麾?!毙蜗蟮卣故玖酥芪渫踝笫謭?zhí)杖黃鉞,右手揮舞白旗滅紂的戰(zhàn)爭場面。斧鉞作為具有征伐權力象征的兵器,也適用于諸侯和重臣。西周宣王時虢季子白盤銘有:“賜用鉞,用征蠻方?!币驗殂X具有這樣的性質,所以又起著儀仗的作用?!渡袝ゎ櫭罚骸耙蝗嗣岢謩ⅲü糯X一類的兵器),立于東堂;一人冕執(zhí)鉞,立于西堂?!庇纱丝梢姡X在商周時期幾乎成為王權的代名詞。在早期國家的起源和形成過程中,斧鉞普遍與王權聯(lián)系在一起。學術界一般認為,王權源自神權、族權和軍權,其中軍事權力尤為重要,如果失去軍事力量的有力支持,神權和族權也會顯得蒼白無力,而斧鉞正好符合這種軍權和王權的象征需求,斧鉞等戰(zhàn)爭兵器成為軍權和王權的象征也就不難理解。
總而言之,從戰(zhàn)國時期巴蜀地區(qū)銅鉞的出土方式、出土數量、形制特征及使用功能等可以發(fā)現(xiàn),銅鉞不僅是巴蜀地區(qū)戰(zhàn)國時期重要兵器之一,同時也可能具有刑具及權杖的性質,銅鉞的形制及功能有可能受到商周時期中原文化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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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于開紅)
An Archaeological Discovery of Bronze Axe in Ba-Shu Area and Its Research
ZHU Shixue
(Enshi Tujia and Miao Autonomous Prefecture Museum, Enshi, Hubei 445000, China)
There were many bronze axe in the Warring States Period which are found in the depot and the grave. It is also called “tobacco pouch” in archaeological field with its round blade, thickness, broad-leaf shaped intersecting surface, shrimped waistline and the shoulder part above, and then a hole for installing a handle on the axe. This hole can be classified into either oval or hexagon in its shape, and can be further classified into large, middle, and small. The ancient Ba axes were rarely discovered in the depot, but mostly discovered in the graves of Warring States Period. They are largely distributed in eastern Sichuan which was the Ba area and in western Sichuan which was the Shu area. As to the function of the bronze axe, it is not only used as a weapon, but also as religious symbol or truncheon.
Ba-Shu Area; Warring States Period; bronze axe; archaeological discovery; research
K872-63
:A
1009-8135(2017)03-0115-07
2017-01-18
朱世學(1963—),男,湖北來鳳人,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博物館研究館員(三級教授),重慶師范大學歷史與社會學院兼職研究員,湖北民族學院民族研究院客座教授,主要研究鄂西南土家族地區(qū)民族歷史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