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德強(qiáng)

上海95歲老人饒平如，在愛妻美棠去世后，手繪了18本畫冊，以記述兩人相遇、相知、相處的60年時光。數(shù)百幅小畫幅幅精致、飽滿，富有童真，畫風(fēng)類似豐子愷的作品。2013年，饒平如的畫冊出版，被命名為《平如美棠》。

饒平如1922年出生，和妻子毛美棠都是江西省南城縣人，兩家是世交。兩人結(jié)婚十年后，于1958年開始兩地分居生活，這一過就是21年。1979年11月16日，57歲的饒平如才得以回到家中，日子終于恢復(fù)了平靜。

1992年，美棠因腎病引發(fā)糖尿病和尿毒癥。饒平如推掉了所有工作，開始全身心照顧妻子。糖尿病對飲食有嚴(yán)格限制，饒平如就畫了一張大表格，把每種食物的含糖量都記錄下來，幫助妻子嚴(yán)格遵守飲食要求。

2005年，妻子美棠病情加重后，饒平如還跟醫(yī)院的護(hù)士學(xué)會了在家給她做腹部透析，所需的每件工具、每個步驟他都畫成了畫。從此，他每天早上5點(diǎn)多就起床，一直忙到晚上。他一天要幫妻子做4次腹部透析，每次要三四個小時。消毒、插管、引流、稱重、倒腹水……就這樣做了4年多，美棠竟然一次都沒有感染。

2008年，83歲的美棠漸漸開始神志不清。一次，她說想吃杏花樓的馬蹄糕，時年86歲的饒平如晚上騎著自行車跑出去買，回來時美棠早就忘記了這件事。美棠說有一件黑底子紅花的旗袍不見了。其實(shí)這件衣服根本就不存在，但饒平如堅持要去找裁縫來做一件，盡量滿足妻子的要求。

小輩們都勸饒平如這樣做已經(jīng)沒有意義了，可他不答應(yīng)：“她囑咐我做的事我竟不能依她，我就感覺不習(xí)慣?！?/p>

直到有一次，美棠堅持認(rèn)為饒平如故意把孫女舒舒給藏起來了，拼命喊著“還我舒舒”，饒平如才坐在地板上號啕大哭，終于知道她真的好不了了。

余下的時光里，饒平如試圖喚起美棠的記憶，他給她看年輕時的照片，講他們以前的事，但是妻子的記憶已經(jīng)開始喪失，神智愈加混亂。

2008年3月19日，毛美棠走到了生命的盡頭。妻子心跳停止后，饒平如剪下她的一縷頭發(fā)，用紅線扎起，小心地收起來放在貼身衣兜里。饒平如說：“我們在一起的時間，中間少了20多年，她能再晚幾年走就好了。她在世的時候，我總開玩笑說如果我活到100歲，你就活到97歲，好不好？”

美棠走了，在兩人共同生活的60年里，妻子的照片時有遺落，生活的點(diǎn)滴也無法保留。于是，饒平如決定把對她的思念畫成一幅幅畫，寫成一個個故事。于是，他買來豐子愷、葉淺予和華君武的畫集開始臨摹、創(chuàng)作，一張畫他總要細(xì)細(xì)畫上三四天才能完成。

第一幅畫創(chuàng)作于妻子去世半年后：饒平如戴著老花鏡坐在書桌前畫畫，書架上放著妻子的頭像，那時她燙著卷發(fā)、穿著石榴花襖。畫中日歷顯示的是2008年3月19日，她病逝的日子。饒平如臉頰上還掛著一滴眼淚，旁注：“如今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手握柔毫，紙上畫凄涼?！?/p>

2008年7月，在老伴去世后的第4個月，饒平如發(fā)現(xiàn)，當(dāng)年與美棠結(jié)婚且拍過婚紗照的江西大旅社已經(jīng)改建成南昌起義紀(jì)念館。遺憾的是，那時的留影早已遺失了。饒平如回去后，便按照記憶畫了一張，同頁相配的是他白發(fā)蒼蒼的單人照片：“時隔六十年，我在南昌再訪江西大旅社，佇立于當(dāng)年拍婚照的門口臺階上，感慨萬千?！?/p>

妻子美棠去世的5年里，饒平如畫盡了他們從初識、結(jié)婚到生死殊途的60年。手繪的小畫配上詩詞文字，最終編成了18本畫冊。饒平如為畫冊取名為《平如美棠，我倆的故事》。每幅畫下都配有小詩或短文，介紹當(dāng)時的背景。兩位老人從相識到相戀，從相守到相思，從相別到相念，這一切都平實(shí)而溫暖。

畫作完成后，饒平如就開始自學(xué)彈鋼琴，他說：“美棠生前最喜歡電影《魂斷藍(lán)橋》，最愛聽里面的主題曲《友誼天長地久》。”現(xiàn)在，饒平如每天早晚都要對著美棠的照片彈上一陣鋼琴，因?yàn)椋@些優(yōu)美的旋律，總能帶他回到以往那些浪漫而美好的日子……

（題圖為作者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