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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枝有嬌女白發(fā)生

      2017-06-27 12:11:00君御
      飛魔幻A 2017年6期
      關鍵詞:墨玉馮氏守護神

      君御

      墨玉是我搬到翠云鋪交到的第一個朋友,她是此地的夜游神,晚上的時候來店里偷酒,醉醺醺地倒在地上唱歌,用來祭祀的菊花釀悉數(shù)空了壇子。我第一次見到不去巡夜反而醉倒的夜游神,拉著她站起,方才看清她額間一枚艷麗如血的朱砂痣。她伸出手指豎到我唇邊,笑吟吟地道:“管它祭神祭鬼,喝到肚子里的才叫好酒?!?/p>

      醉態(tài)盈盈,可那黑白的眼眸里分明是一派清明。

      從此她便成了溯夢館里的???,賴酒錢,也幫我驅(qū)趕循著酒香而來的殘魂野魄。

      我這酒館,敞八方來路,迎四方賓客,煮酒飲茶,償你所愿。那些流離的殘魂,連家都尋不到,遑論生時所想所思,一杯酒入懷,怕是連留存的些許執(zhí)念都煙消云散了。

      墨玉對此想的卻簡單,喝霸王酒的只她一人足夠,她倒是不怕我賠錢,只擔心酒館倒閉沒酒喝。

      我笑她酒量驚人,她便拍了拍胸脯,自告奮勇幫我尋找客源。

      這一夜風吹得極低,燕子精阿瀧早早收了夜宵攤子,天當有大雨,墨玉卻遲遲不見影子。我坐在房頂張望,見到墨玉衣袖翻飛地沖過來,本想笑,卻發(fā)現(xiàn)她身后模模糊糊追著的一團黑煙,當即變了臉色。

      那黑煙中隱隱透出的嶙峋四肢,分明是將成形的惡靈。

      見我拋出卷靈袋收了那團黑煙,墨玉連忙停下腳步,氣喘吁吁地靠在我肩上。我拍了拍她的背,沉吟道:“小玉啊,這次你可攤上大事了?!?/p>

      墨玉一口氣沒上來,戳著袋子罵:“我聽聞城北近日有邪物作祟,本想逮到你這兒來灌它幾壇子酒,沒承想——”

      “沒承想,這邪物非同小可,你打不過,反倒叫人家一路攆回來?”

      墨玉嘿嘿干笑了幾聲,不再說話了。

      我聽了聽門外愈加迅猛的風聲,正色道:“走吧,我陪你去看看。”

      “啥?還去!”墨玉抱著柱子哀嚎。

      我不理她,拉著她往外走:“人家都找上門來了,況且這翠云鋪可是你的地盤?!?/p>

      墨玉只得乖乖跟在我后面,見我停下來,又高興地問道:“不去了嗎?”

      我搖頭:“不好意思,忘拿傘了?!?/p>

      城北居住著近百戶人家,平日里也是熱熱鬧鬧的景象,此刻卻是一片死寂,燕雀無聲。

      卷靈袋里的東西在路經(jīng)一戶人家時卻奇異地不再躁動,我和墨玉停下腳步,暗紅的大門旁邊掛著兩盞燈籠,風雨中卻散發(fā)出暖融的光芒。門上方一塊匾額,上書秦府二字,墨玉咦了一聲,指著那金黃筆跡外包裹的細細一圈紅色,道:“是朱砂?”

      我點點頭:“辟煞鎮(zhèn)宅,那這邪物……”

      我仍在思索,墨玉卻已叩響府門。

      不多時,門內(nèi)傳來動靜,前來開門的是一名男子,青衣儒衫,眉眼溫和??匆娢液湍?,他先施了一禮,道:“在下秦訣,兩位姑娘有什么事嗎?今夜月色正好,兩位為何打傘,衣衫卻也是濕的?”

      我和墨玉這才注意到方才瓢潑的大雨已不知何時停了,天上繁星密布,地面也是干的。墨玉扯了扯嘴角:“說出來你可能不相信,就在你開門之前,這里還是下著大雨的。”

      秦訣狐疑地看了看一本正經(jīng)的墨玉,又看了看面無表情收傘的我,欲言又止。這時門內(nèi)傳來一名女子的聲音:“夫君,是有客人嗎?”

      墨玉搶先笑著回答:“夫人,更深露重,我姐妹二人想要借宿一晚,不知可否方便?”

      女子溫柔地道:“請進,姑娘不要嫌棄陋室才好?!?/p>

      借著燭光,我瞥了一眼袖中的卷靈袋,烏黑的袋子靜靜懸著。仔細瞧,竟似乎在那女子出聲時顫了一下,便再無動靜了。

      待到入了府,我們才發(fā)現(xiàn)這宅院雖然外面看起來樸實無華,內(nèi)院卻是別有洞天,精巧華麗。

      墨玉贊道:“真有錢?!?/p>

      “馮姝與夫君早年開過書畫攤子,生意還算順遂,常得貴人相助,才積攢了些許家業(yè)?!狈讲懦雎暤呐酉屏酥楹熥哌M來,懷中抱著呀呀學語的幼子,笑意款款,“不過后來履逢變故,生意也難做,夫君便關了店子,與我在家長住,日子雖說比不上過往,卻也安順?!?/p>

      我仔細瞧了這叫馮姝的女子幾眼,見她雖面容姣好,眉宇間卻隱隱透出一股疲勢,忍不住問:“夫人所言的變故,可是家中有人患疾?”

      馮姝一愣,又溫和地笑道:“姑娘倒是猜對了。我兩年前生了大病,遍訪名醫(yī)無果,后來多虧一名江湖郎中,看出家有不祥之物,施法驅(qū)趕后才慢慢好起來?!?/p>

      “那生意不順可是在夫人生病之前?”

      “這倒不是,是我痊愈后,店里的生意才慢慢停下來?!?/p>

      從小小的攤子做到商鋪,又積累了許多家業(yè),這顯然不是貴人相助,而是福星高照了。這府里原本應是有護宅的守護神,可是先是主人健康受損,財氣也繼而消弭干凈了,如果不是遇見了極大的邪祟,便是守護神離開了。

      可這宅子明明與其余家戶的氣場不同,多了幾分祥瑞之氣,分明是有守護神護佑的樣子。既然守護神沒有離開,那么唯一的結果,便是被趕出了宅子。

      可這門匾上的朱砂,分明是為驅(qū)邪所置……

      我拉過一旁逗孩子的墨玉,小聲問:“你可知曉這翠云鋪,有什么流落家宅的神仙?或者說守護神?”

      墨玉攤手:“就翠云鋪這巴掌大點地方,哪有多余的氣澤養(yǎng)其他神仙?”

      我說:“是啊,就翠云鋪的氣澤,也只能養(yǎng)得起您一個珠圓玉潤的神仙?!?/p>

      待到秦氏夫婦睡熟了,我拍拍身側想叫醒墨玉,卻摸了個空。

      找了半天,我才發(fā)現(xiàn)她站在內(nèi)室的一幅畫前,床上伏著夫妻二人。我躡手躡腳地走過去,問她想做什么,墨玉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表情,道:“我睡不著,便想來觀摩一下凡人的閨房之樂,誰知發(fā)現(xiàn)了這幅畫。”

      那畫上畫著一名女子,碧色的衣衫,烏黑的云鬢,正是馮姝的模樣,只不過那女子要年輕許多,十六七歲的樣子,盡顯少女的嬌俏稚氣??善婀值氖?,落款處卻顯示“舒訣”二字。

      “看這畫的質(zhì)地,應是用了上好的木料所做的畫紙,連這畫軸,也是難得的千年古木所雕刻?!蔽疑焓峙隽伺瞿钱嬢S,觸手一片涼潤,“可惜這畫應該是被千百遍地撫摸過,已經(jīng)掉色泛黃。”

      墨玉神色復雜地看著我:“你沒聽見嗎?有個女人在哭?!?/p>

      我靜了一會兒,也復雜地看向她:“沒聽見?!?/p>

      墨玉走近那幅畫,將耳朵附在畫上,又慢慢移到畫軸上聽了一會兒:“她在哭,她在喊疼……”

      我看她這認真的樣子不像開玩笑,卻突然聽見一聲脆響,是那裝惡靈的袋子掉了出來。我剛想撿起來,墨玉卻噓了一聲,讓我別動。

      她掏出翠云鋪的生死簿子查看,一頁頁往前翻閱,越翻面色越凝重,約莫一炷香的工夫才停下來,遞給我看:“我初初見著馮姝就覺得熟悉,直到看到這幅畫——這畫我是見過的,只是已經(jīng)許多年了。你瞧這一頁記錄的,不正是九百年前,一名叫舒訣的畫師與其妻的生平?!?/p>

      畫師舒訣,十八娶妻馮氏,恩愛不移。后有匪人入室,馮氏舍命護舒訣不死,自己卻身中數(shù)刀,腹中尚有五月胎兒。舒訣大悲若狂,便尋古籍,得靈畫養(yǎng)魂之術,伐千年竹林造紙,又斷鎮(zhèn)宅古木雕就畫軸,招馮氏魂魄入畫,欲再續(xù)前緣。此舉篡改天命,有悖生死,馮氏魂魄已殘,僅余六魄,無法再入輪回。后舒訣自盡,靈畫不知所終。

      我嘆了口氣:“若這是秦訣和馮姝的前世,如今也算修成正果了。”

      墨玉很是恨鐵不成鋼地看著我,怒道:“你說,惡靈是何物?”

      我有點震驚,結結巴巴道:“自、自然是非人之物所化。”

      “你再說,守護神若是被自己守護的東西背叛了,是不是要找這家的主人算賬?”

      我說:“或許,是吧?!?/p>

      “這不就成了,我猜肯定是因為前世的秦訣毀了那棵鎮(zhèn)宅古樹,破壞了守護神的本體,守護神怒了,變成了惡靈,報仇來了?!?/p>

      我搖搖頭:“神若是本體壞了,是不會變成惡靈的;神被辜負了,是沒有機會來復仇的?!?/p>

      墨玉難得不再頂嘴,像是想起了過往的事情,輕笑道:“對哦,神死了,就是灰飛煙滅了,哪還有什么機會?!?/p>

      我想了想,道:“除非,那本體并未完全損毀,同那馮氏一般,還留存殘魄?!?/p>

      秦訣這一世順風順水,盡管外面的街道上已經(jīng)妖氣震天,秦宅卻是一片祥和,這都是守護神的功勞。

      明明都被背叛了,為何還這樣盡職盡責地守護著這個家呢?

      墨玉決定進卷靈袋里看看,我攔不住,也想著憑她的神力和卷靈袋的壓制,該是安全的??芍钡教齑罅?,日頭曬暖了院子里的池塘,卷靈袋依舊毫無動靜。

      我透過府門看外面,入目卻是一片黑霧,原本在黑暗中發(fā)光的燈籠已經(jīng)熄滅,耳畔也已不再是呼嘯的風聲,夾雜了密密麻麻的哭叫聲。

      秦訣和馮姝被墨玉下了昏睡咒,一時半會兒醒不過來。我看了看榻上咿咿呀呀的小兒,倒是一個難得的富貴命相,一生逢兇化吉,長命百歲。

      “換你來守著爹娘了,要乖乖聽話哦?!?/p>

      說完,我咬破食指抹在那孩子的額頭,點燃引魂香,魂魄分離肉身進入卷靈袋。

      煙花三月,姹紫嫣紅。

      熙熙攘攘的街上,擠滿了各式各樣的商鋪小攤,熱鬧非凡。人們的穿著也與現(xiàn)在不大相同,是以前的樣式??催@樣子,我應是進入到某個人的記憶中了,是那守護神的,還是墨玉的?

      想著想著,前面?zhèn)鱽硪魂囼}動,我穿過人群走近,方才看清是一個小攤。攤子的主人是一名俊秀的少年,低頭絞著衣袖,正手足無措地站著。他的面前圍了一群人,嘻嘻哈哈翻著攤上的書畫。

      “這些破畫,丟了都沒人要,還敢出來擺攤哦!”

      聽著奚落的話,少年的頭更低了,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就在這時,人群中站出來一名少女,碧色的衣衫,烏黑的云鬢,是前世的馮姝。那少女徑直走到少年面前,拉起他的手,溫聲道:“你的畫很漂亮,能為我也畫一幅嗎?”

      少年抬起頭來,臉上攀起粉紅的霞,輕輕點了點頭。

      好一段英雄救美的邂逅啊,我點點頭,卻聽身邊傳來一聲輕嗤:“唉,凡人能不能有點創(chuàng)意?”

      聽到熟悉的聲音,我心里很是激動,回頭一看,烏發(fā)如瀑,朱砂似火,果然是墨玉。只不過,是九百年前的墨玉。

      我打心眼里發(fā)出一聲贊嘆:“沒想到,你年輕的時候也是瘦過的,歲月真是把殺神刀?。 ?/p>

      只不過,胸小。

      一馬平川的墨玉沒注意我的話,繼續(xù)道:“這姑娘蹲這少年三個月了,每天遣人買他的畫,一來二去還真對上眼了?!?/p>

      談話的工夫,舒訣已將畫作好,交到少女手中。墨玉看見那幅畫又嗤了一聲:“嘁,我畫的必定比他要好看多了……”

      翠云鋪后面的白鰍澤有一片綿長的石榴林,每當十月份便綴了滿樹朱紅色的果子。墨玉向來不喜石榴,迫于我的請求倒是也駕著云帶我去了。

      我酒量淺,幾杯下肚之后便沒了意識,醒的時候已身在溯夢館里,墨玉趴在她的粉色小云彩上打呼嚕。她的脖子上掛著一幅畫,我取下看了,上面畫的是醉酒的我,雙頰上的一片緋紅之色尤其好看。我聞了聞,是石榴子的味道。

      對于墨玉的畫技,我是服氣的。

      既打開了話匣子,我便同墨玉搭話,向她打聽守護神的消息。

      “翠云鋪地界小,我沒聽說哪里有別的神仙?!?/p>

      我一愣,疑惑地問道:“這不是你的記憶?”

      如果這是墨玉的記憶,她便引導著接下來的劇情走向,可她連守護神在哪里都不知道,難道這是守護神的記憶?可守護神的記憶中又怎會有舒訣與馮氏的相遇?

      我嘆了口氣,頓時覺得生無可戀。

      墨玉撓了撓頭,一拍大腿道:“若說有什么不同尋常的,我倒是看見城北有隱隱約約的瑞氣,好像是什么要降臨一般?!?/p>

      城北,莫非秦訣前世也住城北?

      雖然是九百年前,但翠云鋪的地理布局竟沒有太大的差別,舒家位于城北邊緣,很快便被我尋到。這一世的舒訣雖然身世清貧,但家宅一派祥瑞,已有轉(zhuǎn)運之相。我如今是魂魄,凡人看不到,便徑直走了進去。

      小小的院子,孤零零地立著一棵巨大的槐樹。重疊的樹脈中間透出一團瑩白的光芒,我伸出手靠近那團光芒,只覺一片溫暖。

      過了一會兒,那團光芒開始說話:“你是誰,怎么能看到我?”

      是少女稚嫩的聲音。

      草木本無性,是它自己選擇了性別。

      我收回手,溫聲道:“小木靈,這個地方在兩年后會遭遇一場大難,你要加緊修煉,到時候要努力保護好這家人。”

      沒有回音,木靈再次陷入沉睡,風過樹梢,發(fā)出沙沙的聲響,像是點頭。

      如若馮氏沒有死,便不會有未來的一切。只是人力終究篡改不了天命,時間飛速流轉(zhuǎn),到了匪徒來臨的那天。

      木靈即將變成守護神,完全有力量保護這座宅院,可惜就在昨日,舒訣親手砍斷了這棵生長了千年的古槐。

      為了給定情的畫作制作畫軸,他夫妻兩人斷了守護神的本體。噬神受天譴,這便是報應,這報應同時降臨在兩人身上,可木靈還是拼盡全身的靈力護住了舒訣。

      它陪著他長大,它初開神識,什么也不懂,只將舒訣認定為豁出性命也要守護的人。

      最后一切歸于平靜,舒訣抱著死去的妻子嚎啕大哭,沒了神力的木靈滿身傷痕縮在墻角,雙眼無神地看著滿手的鮮血,喃喃自語:“是我做錯什么了嗎?”

      我走到它身側,輕輕擁住這姑娘顫抖的肩膀。

      接下來便是簿子上記載的內(nèi)容,舒訣發(fā)了瘋一般伐竹造紙。那片竹林本也是氣澤飽滿,如今卻只剩怨氣沖天,竹靈們的怨氣聚于一體,終究形成了巨大的惡靈。

      那天夜里,舒訣用槐樹的軀干雕成了兩根畫軸,如果他不是凡人,他會看見躺在自己手中的絕不是一根已死的木頭,而是已成輪廓的少女軀體。一刀一刀,木靈微弱的哭聲靜靜懸在舒訣的周圍,可惜他聽不到?;蛟S就算他聽到了也不會停手,比起妻子的性命,他不會在意這刀落在誰的身上,不會明白,這被削骨剔形的感覺,絕不亞于他失去摯愛的痛苦。

      最終木靈的魂魄還是四散,硬生生隨著木屑分離開來,一部分留在畫軸中,更多的則混于泥土,掩于塵埃。

      舒訣背著那幅畫,一遍又一遍走著,他不愿轉(zhuǎn)世,背著妻子的幾縷殘魂游蕩世間,尋找剩余的三魂一魄。

      馮氏舍命護他,這情誼深重,他們注定還會有一世姻緣??伤惨獙⑵拮拥幕昶橇糇?,如今馮氏無法轉(zhuǎn)世,想來也是舒訣的報應。

      冥界有河名忘川,河里面滿是無法投胎的孤魂野鬼,蟲蛇便布,腥風撲面。舒訣和艄公窮秋有些交情,時常撐了他的船在忘川河面行駛,尋找妻子的影子。

      這一日他依舊撐了船漂流,那船沿上扒了一雙雙枯瘦的手,想要擠上船來往生,卻奈何他背上那幅畫隱隱冒出白光,震得眾鬼不敢上前。

      忽而有一截小小的手臂冒了上來,雖說白凈許多,卻也與那些枯瘦的手臂別無二致,甚至還更可怖些,五指皆是斷的,傷痕密布,有的是舊傷,有的是新傷,卻無一例外,向外翻卷著皮肉。

      我正陪著孟婆嗑瓜子,看著舒訣撐了一天又一天的船,心也漸漸沉下去。在幻境中我的魂魄不會受到傷害,可我來了這么久,卻一直沒有見到墨玉,不知她是否安全。再者這記憶太長,不知何時能出去,我無聊也是無聊死了。

      孟婆給我添了盤毛豆,笑瞇瞇地露出一口小虎牙,輕聲道:“你瞧,機緣來了?!?/p>

      我連忙睜大眼睛去看,只見那截手臂冒上來又被其余手臂拉下去,拉下去又爬上來,始終不肯放棄,而舒訣背上的畫仿佛也感應到了什么,散發(fā)的白光更加熾熱。

      我瞠目結舌地看著那手臂終于一路滾上了船,連帶著殘破的小半個軀體,直直朝那畫撲了上去。

      “竟真讓他尋到了……”

      話音未落,那殘魂已直直撞入畫中。與此同時,幾縷屬于馮氏的魂魄卻被撞了出來,在空中打了幾個旋兒,撲通掉進了河中。

      我啞口無言,孟婆哼道:“鳩占鵲巢?!?/p>

      撐船的舒訣絲毫沒有發(fā)現(xiàn)背上的畫已換了主人,繼續(xù)搖著槳走了。

      那攀上畫的魂魄必是改變此境的變數(shù),我要看看究竟是何人。當我剛想搶了畫逃跑的時候,肩膀卻突然一重,整個人被大力壓得蹲了下來,熟悉的聲音響在耳畔:“別動,讓他離開?!?/p>

      我激動得熱淚盈眶,卻見墨玉一身濕透,身上也有股不可名狀的味道。我組織了下語言,關切道:“這么長時間不見,你是去打掃茅房了嗎?”

      “我可是在忘川河里游了好幾圈,當然會是臭的!”

      說著,墨玉伸出手就要往我衣服上蹭,被我眼疾手快地抓住,趁機扯開話題:“你為什么要去那里游泳?”

      墨玉撇嘴道:“這還真是小孩沒娘,說來話長?!?/p>

      我說:“說重點?!?/p>

      墨玉進入卷靈袋后就開始和惡靈打架,打著打著就從惡靈堆里打出一個人來,長的是馮姝的臉,脾氣卻完全不一樣,火爆得很,帶了許多戾氣。這姑娘和墨玉一起將惡靈制服后,就請墨玉來忘川河中撿些槐樹的木屑。墨玉問她名字,那姑娘低頭想了半天,只道,有一個人曾喚我阿樹,這便是我的名字吧。

      我問:“你撿的那些木屑,可是刀刻而形成的?!?/p>

      墨玉點頭:“不僅是刀刻,還刻得非常細,我可是游了整整一百年才找齊,勉強拼出身體,還是個殘的。”

      不是鳩占鵲巢,而是木靈回來了。

      怪不得墨玉聽見有人喊疼,這么傷痕累累的靈魂,怎么會不疼呢?

      木靈寄身于畫中,舒訣一直都沒發(fā)現(xiàn)。它在畫上沉睡了許久,睜開眼后雙眼一片迷茫。當初它的殘魂擠進畫中完全是一種本能,忘川河水腐蝕了它的記憶,它什么也不記得,卻覺得背著畫卷的這名男子異常熟悉。男子有時候會自言自語地說起過去的事情,它聽著聽著就將所有的東西都記了下來。

      慢慢地,它會從畫上出來,懵懵懂懂地跟在這人身后走著。踩過奈何橋邊混著白骨的石子路,邁過往生路上冶艷的彼岸花,聽過望鄉(xiāng)臺前哭哭笑笑的離別戲,走啊走啊,就生出了曼麗的腰肢,緋色的唇,烏黑的發(fā),和溫柔的眉眼。

      她長成了舒訣心心念念的模樣。

      故事進行到這里,我和墨玉都明白了七七八八,這個傻木靈,是將自己當成馮姝了。

      舒訣見到她后欣喜若狂,當即也不繼續(xù)游蕩了,兩人約定好重入輪回,再續(xù)前緣。

      過奈何橋前,木靈問他:“如果忘記了,我該怎么尋找到你?”

      舒訣將畫牢牢背在肩上:“我會在我們相遇的地方等著你,你看到這幅畫,就會想起我?!?/p>

      墨玉搖頭道:“轉(zhuǎn)了世容貌也變了,誰還會記得誰?”

      我也嘆氣:“舒訣欠馮氏一世姻緣,小木靈再怎么像,也終究不是馮氏啊?!?/p>

      我看了看漸行漸遠的兩人,心中有了打算:“所以,就勞煩上神再去忘川河里游一圈了?!?/p>

      馮氏的殘魂仍舊陷在忘川中,只有墨玉能下去撈上來。

      而再次遇見木靈,舒訣已在人間經(jīng)歷了六世。

      每一世他都在和馮氏相遇的那條街道上等待,人潮來來往往,他從少年變成耄耋老翁,書畫攤子上的書卷畫卷換了一遍又一遍,只有一幅泛黃的畫依舊被他妥善地保存著。他不知道這畫從哪里來,也不知道畫上的人是誰,仿佛是出生時便一直帶著的,只覺得親切又眷戀。

      木靈一直在找他,她是草木悟出的靈識,生于天地,滅于天地,注定無法如凡人一般經(jīng)歷六道輪回。當日舒訣轉(zhuǎn)世成人,她沒能跟上去。

      那時候她獨自站在輪回臺前,看著自己微微發(fā)出瑩白光芒的身軀發(fā)呆,遙遠的人間傳來窸窸窣窣的煙火氣息,她伸出手想去摸一摸,卻只感覺到一片虛無。

      “為什么,會這樣呢?”

      孟婆是個面冷心熱的,急急將她拉到自己的攤子上,長嘆道:“你這個傻子,如今還分不清自己是誰嗎?”

      木靈低著頭,雙眼空空地望著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之后,她張開一直握緊的手心,手心中間靜靜臥著一顆白色的花苞,小聲開口:“人間現(xiàn)在是春天嗎,為什么我會開花呢?”

      終于,她笑出聲來:“原來,我真的不是人啊?!?/p>

      我們?nèi)嗣婷嫦嘤U,看著這姑娘愈發(fā)慘白的面容,只覺得這笑容,真是比哭還難看。

      后來她重回人間,想要再看看轉(zhuǎn)世的舒訣,她的腳步繞著翠云鋪轉(zhuǎn)了一圈又一圈,眼前卻總仿佛罩了一層霧氣,怎么也看不見曾經(jīng)熟悉的路。

      很久之后,她朝著面前的山水拜了拜,山水中走出一名白袍的道者,一柄拂塵撥開前塵往事:“這里的竹靈怨氣深重,與你也有些關系,只能因你而滅?!?/p>

      于是,她散了一身修為,將惡靈打散,封印在一處池塘中,眼前便終于展現(xiàn)出一條曲折蜿蜒的道路來。這條路的盡頭是第六世的舒訣,他的陽壽已盡,幾近彌留。

      她穿著碧色的衣衫,梳了烏黑的云鬢,這些看在舒訣的眼中,竟讓他緩緩記起前世的事情來,于是他朝那姑娘顫抖著伸出手,慢慢笑開:“是你來了嗎?”

      他沒來得及看見,那姑娘褪盡衣衫輕輕躺到他的身側,她的周身開出白色的花朵,四肢婉轉(zhuǎn)如同藤蔓般溫柔。她不住地親吻著他蒼老并逐漸冰冷的額頭,然后在他的懷中,變成了兩截畫軸。

      “所以,最終,是守護神用自己的魂魄補齊了馮姝?”

      “她向那道人求了個恩典,親手拆了自己的元神,如同舒訣當初那般削骨剔形,補在了馮姝的身上?!?/p>

      而今生的馮姝依舊是前世的舒訣畫卷里那嬌俏美麗的容顏,這張臉曾經(jīng)屬于過兩個姑娘。木靈覺得,或許當秦訣在注視馮姝的時候,那眼中千萬的柔情能有一縷是朝向她的。

      只是誰也沒有料到,當初木靈封印惡靈的池塘,正位于這一世秦訣的家宅之中。那些惡靈見了秦訣便破開了封印,畫軸上的守護神殘魂力量薄弱,始終無法鎮(zhèn)壓住。后來的那個江湖郎中,幫助她將惡靈驅(qū)趕了出去,而守護神的元神與惡靈糾纏到一起,也一同被驅(qū)逐了出去。一直到現(xiàn)在,惡靈遲遲無法消散,這才引來了我和墨玉。

      從卷靈袋里出來后,墨玉一直郁郁寡歡,我問她緣由,她望了一會兒天,才道:“在夢境中,你可看清了那白袍道人的臉?”

      我想了想,卻發(fā)現(xiàn)那道人的臉上竟自始至終卷著一團白氣,看來是施法擋住了五官。

      墨玉嘆道:“我和那惡靈纏斗的時候,那叫阿樹的姑娘就是穿了一身雪白的道袍,明明被惡靈折磨得戾氣叢生,卻仍記得要告訴當初的自己,不要害怕,要一直守護舒訣啊。”

      我和墨玉在房中坐了許久,待到窗外的聲音逐漸褪去,我起身打開宅門,呼嘯了一天一夜的黑霧已經(jīng)散盡,長街上次第點起了橘色的燈籠,乳白的炊煙在夜幕中飄散,這里又恢復了平和與安寧。

      我合上卷靈袋,小心收起里面臥著的一朵白色的花朵,對墨玉道:“走吧,白天我讓阿瀧留了湯圓?!?/p>

      剛想離開,身后卻響起一聲驚叫,我與墨玉連忙進入內(nèi)室,秦訣已經(jīng)蘇醒,馮姝卻仍然處于昏睡。

      我探了探馮姝的脈,閉上眼睛,耳邊卻傳來一聲輕笑:“真好,又見到你啦?!?/p>

      我回頭,卻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一處清樸卻熟悉的庭院中。與上次不同的是,這次我沒有看見那棵孤零零的大槐樹,因為它已經(jīng)倒在地上,身體也斷成兩截。

      少女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痛苦:“不好意思呀,我好像要死了,沒有辦法保護這個家了……”

      我鼻子有些發(fā)酸,輕聲安慰它:“放心吧,因為你的守護,這家人會很平安,舒訣將來會擁有富貴安順的生活,他會琴瑟和鳴、兒女繞膝,你不必擔憂?!?/p>

      “這樣啊,真好……”

      我睜開眼,馮姝的氣息已經(jīng)平穩(wěn)許多,身旁的秦訣也松了口氣,我問他:“你是否見過一個穿白色衣衫的少女?”

      秦訣一愣,答道:“郎中說那是侵擾秦宅的惡靈,已經(jīng)被趕走了?!?/p>

      我說:“那是護佑你府的守護神,已與惡靈同歸于盡。如今她的殘留記憶依附在夫人的身上,那些記憶太痛苦,夫人的健康也會受到影響,可若是記憶沒了,守護神也算真的死了?!?/p>

      秦訣注視著榻上的妻子,一張臉紅了又白,終于下了決心:“為了阿姝,請姑娘幫我將那些記憶消去吧,秦某對不起守護神,卻也要護住我的妻子……”

      不管是舒訣還是秦訣,他選擇的只能是他的妻子,小木靈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這么多年,他卻沒能看它一眼,甚至連木靈也不知道自己原來長什么樣子。它一廂情愿做了幾百年的守護神,也變成過舒訣的妻子,在許許多多的歲月里,它從未為自己而活。

      今晚的月亮圓得瑩潤,墨玉慢慢跟在我后面,邊走邊踢石子。

      “去年埋的石榴釀也到了時候,今夜與你挖出來嘗嘗?!闭f著,我放慢腳步與她并肩,看她輕輕點了點頭,眉間一枚朱砂妖異似血。

      “墨玉在哪兒?”我停下腳步,聲音冷沉如冰,“九百年前她尚是個凡人,可我在幻境中看見的九百年前的她,也就是閣下,額間已有這顆埋了神力的痣?!?/p>

      她沒有回頭,聲音卻變了,是男子粗啞的腔調(diào):“你想救她嗎?拿自己來換吧。”

      尾聲

      舒訣今天很開心,因為他認識了一個姑娘,而那個姑娘說喜歡他。

      他捧著為她而作的畫,靠在院子里的大槐樹下偷笑,眼睛里流淌著細碎的光芒。那個姑娘有非常美麗的名字,于是他一遍又一遍地念著:

      阿姝,阿姝,阿姝……

      溫柔繾綣,極盡纏綿。

      風穿過大槐樹,撲簌簌的槐花落下來,少年伸手接住一片花瓣,黃白的花瓣帶著春日的溫度,躍在手心里,像極了萌動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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