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刀紅
自從紀委的官員找張傳慶談過一次話后,張傳慶就隱約感覺到事情有些不妙。紀委的人問張傳慶,說:“你對長青公路橋的坍塌,有什么看法沒有?”
張傳慶擺了擺頭,說:“這件事,我真不知道?!?/p>
紀委的人說:“你真不知道?當時,你可是交通局招投標的主管。聽說,當時長青公路發(fā)標的時候,可是由你負責的?!?/p>
張傳慶一臉無辜地說:“交通局一年發(fā)標的工程,大大小小一百多個,我哪里記得清楚。”
紀委的人說:“承包人是袁顯龍,你不記得么?”
張傳慶說:“見過幾次面,不過,印象不太深?!?img alt="" src="https://cimg.fx361.com/images/2017/07/05/mjxk201707mjxk20170713-1-l.jpg" style="">
紀委的人沒有問出什么東西,最后,悻悻地說:“這樣吧,如果袁顯龍和你聯(lián)系,請直接打電話給我們?!?/p>
張傳慶懸著的心總算松了下來,說:“好的,好的?!?/p>
回到家里,張傳慶就想起五年前的事,那一年,他是交通局副局長,當時,投資一千萬的長青公路大橋被列入縣重點工程。這個工程是由交通局下面三個部門聯(lián)合概算的,標底只有他一個人知道。有一天,袁顯龍找到他,提出給二十萬,買下這個標底。張傳慶想也沒有想,就拒絕了袁顯龍。因為他知道,這個袁顯龍雖然有個公司,但是一個空殼公司,資質全部掛靠大公司,把標底交給袁顯龍,無異于給自己身上綁了個火藥桶??蓻]過幾天,馬縣長找到張傳慶,對張傳慶說:“長青公路的事,你交給袁顯龍去做吧?!边@下,張傳慶難辦了,張傳慶本來是個科長,雖然有能力卻沒人賞識。是馬縣長慧眼識才,把張傳慶提拔起來的?,F(xiàn)在,馬縣長發(fā)話了,他張傳慶沒有理由不照辦。當時,袁顯龍送給張傳慶五十萬現(xiàn)金,這五十萬現(xiàn)金,張傳慶至今沒有敢用?,F(xiàn)在,長青公路大橋塌了,東窗事發(fā),經(jīng)上級質監(jiān)部門鑒定,長青公路大橋存在嚴重的質量問題。事實上,是當時何副局長負責的,和張傳慶關系不大。但投標的事是自己負責的,自己只能祈禱公安機關不要抓住袁顯龍,那么自己就可以僥幸逃脫。
張傳慶回到家里,對那五十萬現(xiàn)金霉了頭,要是檢察院來搜查的話,自己雖然藏得隱蔽,可還是擔心被搜出來。那五十萬現(xiàn)金,他用幾層塑料紙包好,藏在老家的房子里一個暗屜內。因為這套房產(chǎn)登記在自己的名下,如果檢察機關稍微用點心,就能查到。
過了兩天,有好消息傳來,說公安局得到線人的舉報。在抓袁顯龍的時候,袁顯龍駕車狂奔,車翻下懸崖,車毀人亡。聽到這個消息,張傳慶心里總算安穩(wěn)下來。
可好景不長,張傳慶從市里又得到消息,說有小道消息,省紀委開始調查馬副市長了。張傳慶聽到這個消息,如同驚弓之鳥。這下,他更為處理那筆五十萬的現(xiàn)金而發(fā)愁了。
他開車回到了老家的舊房子,這座舊房子據(jù)說是明朝時候建的,曾經(jīng)是本地一個富戶的房子,是個標準的天井屋,占地約四百個平方,新中國成立初分地主的家產(chǎn)時,把這套房子分給了張傳慶的爺爺三兄弟,最后,爺爺三兄弟只剩下爺爺一個人,爺爺就獲得了這所房子的權利,爺爺死后又傳給張傳慶的父親,張傳慶的父親死后,又把這套房子傳給了張傳慶。因為這套房子是明朝的古建筑,被縣里定為縣級保護單位,每年,縣文物局的古建筑保護工程師劉暢還要帶人來修繕。劉暢曾對張傳慶說:“你不要小看這所房子,這所房子曾出過一個舉人,當過一任知府,不簡單呀?!?/p>
張傳慶回到老房子,打開暗屜,見錢仍然還躺在那里。以前,他每次看到錢,總是有種莫名其妙的騷動,但現(xiàn)在,錢給他帶來的是焦灼不安的情緒。以至于他認為哪里都不合適,突發(fā)奇想,把錢藏到地下。那不是什么也查不出來了嗎?
“可藏到哪兒好呢?”他四處逡巡。房間的地面是不行的,一動土便會留下痕跡。只好在院子周圍轉了起來,突然,他把目光鎖定在茅廁那個地方。茅廁在院子的后方,是一座單獨的小瓦房,不足十個平方,里面有個用來接屎尿的大石缸。自從父母去世,那個茅廁早已經(jīng)干涸,由于茅廁不是保護對象,所以茅廁的土墻在雨水沖刷下,檀條已經(jīng)破損,有幾塊瓦已經(jīng)掉落。
張傳慶找來父親留下的鋤頭,從茅廁后方一個不起眼的位置開始挖,土很松,很好挖,先挖下二十厘米的地方,張傳慶用力挖,突然,下面一陣“呵哧”的聲音,鋤頭接觸到硬物,碰出火花,直震得張傳慶虎口發(fā)麻,將鋤頭扔了出去。
張傳慶緩了一會兒,用鋤頭將表面的浮土清除,才發(fā)現(xiàn),下面是塊石板。這塊石板有三尺見方。張傳慶有些懊惱,沒想到使了半天勁,卻遇上塊石板。正準備放棄的時候,張傳慶又回頭一想,要是把錢藏在石板下,絕對沒有人能發(fā)現(xiàn)。他就從石板附近向下掏了起來,這才發(fā)現(xiàn)石板并不厚,只有一寸厚而已。張傳慶將石板周圍的土掏松,將石板掀了起來。繼續(xù)向下挖,張傳慶怕下面還有石板,就稍微用小點的力氣。果然,他挖到了一小塊石板,小石板不過一尺左右,他用力取出小石板,掀開小石板,讓他驚呆了……
小石板下有個瓦缸,瓦缸里面堆滿了比拳頭略小的灰色石頭樣的東西,上面還有個長條形的東西,寫著幾個字,由于時間太長,看不清楚。張傳慶用紙擦了一下金屬條,只見金屬條一下子變得白光熠熠,光彩奪目,這一下,上面幾個字清晰可見—“姜用鼎窖藏”。
張傳慶這下明白了,原來,這些是一個叫姜用鼎的人藏下的寶貝。張傳慶忙拿了個“石頭”擦,沒想到,石頭越擦越亮,甚至可以看見上面寫著的“大明崇禎年制”的字樣,看樣子,真的是銀錠無疑。
如果放在以前,張傳慶高興都來不及,可現(xiàn)在,他是來埋錢的,錢沒有埋成,反而多了一缸銀錠出來。張傳慶決定先把這個姜用鼎窖藏的事弄清楚,暫緩埋錢。他拿出一錠銀子,決定找文物局的劉暢請教。
劉暢拿著張傳慶的銀錠,用放大鏡查看了半天,對張傳慶說:“哇,這錠銀子可是明朝的官銀,有五十兩,按現(xiàn)在的公斤來說,這錠銀子有一點五公斤?!?/p>
張傳慶問:“價值如何?”
劉暢說:“銀子的價格并不高,如果作為銀子的價格,就一萬多塊錢??墒亲鳛楣巽y銀錠就不同了,價格得翻三倍,這一錠銀子,就價值三萬塊錢。”
“哇,這么多?!睆垈鲬c叫出了聲,心里想,“那一窖銀子,至少有一百錠,那不就是三百萬?”
劉暢問張傳慶,說:“你這錠銀子是從哪兒來的?”
張傳慶胡謅道:“我父親年輕時翻修這幢房子的時候,從一根檁條下得到的?!?/p>
劉暢點點頭,說:“這叫壓箱錢,明時,百姓建房子時,為了保佑家族世代通達,就用錢壓住,富人用金錠銀錠,窮人用銅錢。姜用鼎建這房時,已經(jīng)官至太守,用官銀壓房,也符合當時的情況?!?/p>
“姜用鼎,姜用鼎是誰?”張傳慶聽到劉暢又提到姜用鼎這個人,不禁脫口而出。
“姜用鼎就是這個房子的主人。古時在外做官的,為了老了回家休養(yǎng),就會在老家建房,等告老還鄉(xiāng)后,頤養(yǎng)天年?!眲痴f完,就問張傳慶說,“你問這做什么?莫不是你房子里還有金銀財寶不成?”
張傳慶忙笑說:“怎么會,你上次說我房子里出過大官,我倒想聽你說一下?!?/p>
“有財寶,那也只是一個傳說?!眲痴f,姜用鼎是崇禎末年歸養(yǎng)的,崇禎末年苛捐雜稅多如牛毛,官逼民反,匪患猖獗,大明王朝正是衰敗之時。一天,姜用鼎在家,得到一個老部下的千里加快急書,說有人在皇上面前密告姜用鼎,說他在任時貪污繳給朝廷的官銀十萬兩。崇禎皇帝聽了勃然大怒,立馬命東廠的人火速捉拿姜用鼎。姜用鼎得到這個消息后,立馬遣散仆從,然后帶著一大家人逃命。
張傳慶說:“后來呢?”
劉暢說:“等皇上派來的東廠特務到的時候,姜用鼎已經(jīng)不知所蹤。東廠特務不能回去交差,只好命縣里的人查尋姜用鼎的蹤跡。還好,消息不久就傳來,說姜用鼎在逃亡的時候,遇見一伙土匪,土匪為了搶奪他們的財產(chǎn),將他們滿門殺光。”
張傳慶說:“哦,原來土匪搶走了他們的財產(chǎn)?!?/p>
劉暢說:“不是?!卞\衣衛(wèi)調來一路官兵,將殺死姜用鼎的土匪剿滅,并活捉匪首。東廠特務怎么嚴刑拷打,問財寶的下落,匪首就只是說劫了幾百兩銀子和一些女眷的首飾,并沒有什么官銀。最后,匪首被折磨而死,那些官銀卻不知下落。
張傳慶“哦”了一聲,現(xiàn)在,他總算明白那窖銀子的來歷了,原來,姜用鼎來不及轉移那批銀子,才窖藏了那批官銀。匪首雖然背了個劫財?shù)脑┟蓺⒘四敲炊嗳?,死不足惜?/p>
劉暢說:“可惜了姜用鼎?!?/p>
張傳慶問:“可惜什么?”
劉暢說:“可惜姜用鼎雖然貪得許多銀子,但全送給了土匪。可惜了那個匪首,雖然至死沒說出銀子的下落,可還是沒有享受到銀子的半分好處。”
劉暢的話雖然只是說著玩玩,但一下仿佛讓張傳慶如同醍醐灌頂,明白了一切的財富都是云煙,那些錢財不是自己的,就是強行占有,也只是一絲煙云。
張傳慶開著車,帶著受賄的五十萬,交給紀委,并把姜用鼎窖藏的一缸白銀捐獻出來。
后來,張傳慶因為受賄,被判刑。因為這次長青公路橋事件沒有人員傷亡,而且張傳慶有自首和立功情節(jié),被判緩刑三年。
事后,聽紀委的辦案人員說:“其實,雖然袁顯龍死了,可他還留下了一個賬本,藏在屋子的夾墻里,記錄下他行賄的每一筆支出,包括幾個大工程送給馬縣長的兩百萬。如果張傳慶不主動投案自首,只怕會被判個十年有期徒刑?!?/p>
聽了辦案人員的話,張傳慶總算長長地松了一口氣,沒有贓款的負擔,讓他一身輕松。
選自《民間故事》2017.2
(段明 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