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壯泰民族都有以屎殼郎作為主線的民間故事,兩族的屎殼郎故事在故事角色、故事情節(jié)和故事所反映的文化內(nèi)涵中因為兩個民族間的淵源關系而具有相似性,同時又因現(xiàn)今兩個民族分屬不同國度和文化環(huán)境而具有獨具一格的差異性。
關鍵詞:壯泰;屎殼郎;民間故事;比較;相似性;相異性
作者簡介:何麗蓬(1983-),女,廣西田東人,碩士,助教,研究方向:泰語教學、壯泰語言文學。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7)-18-0-02
壯族和泰族的地域分布范圍較廣,本論文的壯族和泰族為廣西的壯族和泰國的泰族。壯泰族群的淵源關系由來已久,共同的起源使得本已經(jīng)屬于不同國度的兩個族群仍然有著共同的或相似的文化因素。 例如在民間故事方面,就有著相似的屎殼郎型民間故事。
一、壯泰屎殼郎型民間故事基本情節(jié)
壯泰屎殼郎的民間故事都屬于動物故事,主題依附于屎殼郎來發(fā)展和完成,然而兩者卻有著不同的故事情節(jié)。
壯族民間故事《屎殼郎的來歷》基本情節(jié):
1.開天辟地時期,天地距離僅為舉手間的距離,人類糞便熏得神仙都受不了;
2.天主吩咐能飛天入地的屎殼郎傳達“三天吃一餐”的天旨;
3.屎殼郎誤傳天旨“一日三餐,不含零食;
4.糞便增多,天主調(diào)查得知屎殼郎誤傳天旨;
5.天主懲罰屎殼郎吃糞便、埋糞便;
6.天升高,遠離地。
泰族民間故事《和尚圓寂后轉世成為屎殼郎》基本情節(jié):
1.兩個和尚生前約定:去世后幸福的一方要去幫助有痛苦的另一方;
2.心情舒暢的和尚轉世成為神仙在天堂,擁有仙女侍從,而心情惆悵憂愁的和尚轉世成為牛糞里的屎殼郎;
3.生活幸福的神仙悟出佛祖轉世之道,憑法力看到轉世成為屎殼郎的和尚朋友;
4.神仙化身仙鶴,找到在牛糞里享福的屎殼郎;
5.神仙試圖殘害屎殼郎的蟲身,以讓蟲的靈魂憑借原先德行立刻轉世成為神仙;
6.屎殼郎抗拒仙鶴的殘害,仙鶴道出生前約定,說明其幫屎殼郎脫離低等生物軀殼,進而轉世神仙的用意;
7.屎殼郎享受當下無餓無痛、不勞而獲的生活,拒絕仙鶴;
8.仙鶴朋友飛回天堂。
二、壯泰屎殼郎型民間故事異同比較分析
從上述壯泰屎殼郎民間故事基本情節(jié)看,兩者在淺層的故事內(nèi)容上并無重合點,但是若能從角色、故事情節(jié)和文化內(nèi)涵的層面進行分析,除了相異性,也能找到壯泰民間故事的共性。
(一)故事角色異同比較分析
(1)故事角色的相似性
屎殼郎均是故事的主角,也是情節(jié)發(fā)展的參與者和推動者。屎殼郎在壯族民間故事《屎殼郎的來歷》中擔任著下傳天旨的重任,卻因在傳旨的過程中誤傳天旨而成為人類糞便的處理者,且最終導致本來離得很近的天和地變成現(xiàn)在的“天高地遠”。泰國民間故事《和尚圓寂后轉世成為屎殼郎》中的屎殼郎,前世是帶著憂愁和不安去世的和尚,是故事的主角之一,若沒有該屎殼郎的存在就沒有仙鶴施法尋找和給予幫助等情節(jié)發(fā)展,故事的結局也無法揭示屎殼郎安于滿是糞便的生活環(huán)境和現(xiàn)狀,及不思上進的落后思想。
神仙的角色在壯泰屎殼郎兩者故事都體現(xiàn)了其至高無上優(yōu)越性和優(yōu)勝于人類的法力及權利。壯族民間故事《屎殼郎的來歷》中,神仙的意志決定了人類衣食住行,甚至對天與地的距離有自主選擇權。神仙在泰國的《和尚圓寂后轉世成為屎殼郎》中同樣也是生者向往的轉世角色,因其所處的天堂是人類生物追求的生活方式,且神仙具有使用神力達成自身所愿的能力。
(2)故事角色的相異性
壯泰兩族屎殼郎故事有互為缺失的故事角色----佛祖和天主。壯族故事的天主是壯族屎殼郎故事里神仙的統(tǒng)領者,也是最高決策者。按照壯語含義,“天主”即為造物主,顧名思義即為天之主人,天地間一切物種皆由其創(chuàng)造且在其管轄范圍之內(nèi)。泰族屎殼郎故事提到了天堂,卻未涉及天神或天主,文中所涉及的佛祖僅作為和尚生前的最高信仰,佛主以佛教道義的形式指導仙鶴悟道前去解救由于憂愁和不安而轉世為屎殼郎的和尚。
(二)故事情節(jié)異同分析
(1)故事情節(jié)的相似性
壯泰民間故事屎的來歷都具有一定的“懲罰”色彩。壯族的屎殼郎是因為誤傳天旨動怒天主而被責罰吃人和動物糞便,并處理吃不完的糞便。泰族的屎殼郎的前身是和尚,和尚信奉的對象是佛祖,佛教認為死亡并不是結束,而是新的開始,如若臨終前心情歡愉可轉世成為神仙,如果憂愁或不安則會轉世成為牲畜。屎殼郎的前世因悟道不深,憂愁和不安促使他轉世成為為低等動物屎殼郎。
(2)故事情節(jié)的相異性
壯族《屎殼郎的來歷》從始至終都是因為自己失職而被動成為屎殼郎,此即為故事的結局。而泰族的《和尚圓寂后轉世成為屎殼郎》中,和尚因?qū)Ψ鸾涛虻啦簧畋粍映蔀槭簹だ珊笊形闯蔀楣适碌淖罱K結局,而是繼續(xù)渲染了屎殼郎滿足于與牛糞相伴、吃住于牛糞的無憂生活狀態(tài),突出了仙鶴守信的同時也突出了屎殼郎的墮落。
(三)故事文化內(nèi)涵異同比較分析
(一)故事文化內(nèi)涵的相似性
1.體現(xiàn)農(nóng)耕生活狀況
壯族民間故事《屎殼郎的來歷》中屎殼郎需要處理的糞便主要是動物和人類的糞便,可見在經(jīng)濟不發(fā)達的農(nóng)耕時期,壯族人民的生活環(huán)境不乏家畜、家禽等動物,依山傍水而居的壯族人民更是有利用動物和人類糞便作為田間地頭天然肥料的生活習慣,此種生活方式為屎殼郎成為民間動物故事的主角奠定了基礎背景。泰族《和尚圓寂后轉世成為屎殼郎》中的屎殼郎處理的糞便主要為牛糞,因而其泰語名字為dvung khi khvaiy(蠐螬-屎-牛,即牛糞蠐螬),體現(xiàn)“屎”和“?!痹谔﹪@個傳統(tǒng)農(nóng)業(yè)國家的重要性。泰國國王普密蓬· 阿杜德尤其致力于發(fā)展泰國農(nóng)業(yè),在每年的春耕節(jié)給農(nóng)民贈送農(nóng)作物和牛等牲畜來鼓勵和帶動泰國勞動農(nóng)民發(fā)展農(nóng)業(yè),進一步揭示了“?!痹凇棒~米之鄉(xiāng)”泰國得到了從上至下的重視。
2.體現(xiàn)神仙信仰文化
壯族相信上界之神,相信天上住著神仙,但壯族信奉上界之神具體年限尚未發(fā)現(xiàn)。此外,神仙思想并不是壯族祖先獨創(chuàng)的,由于社會上對死亡的恐懼以及對長生不老的追求,神仙思想于戰(zhàn)國時代正式成型,經(jīng)過漫長的發(fā)展后神仙被人類幻想成了擁有飛天入地本領的無邊法力。泰國人將鬼神分為“善鬼”和“惡鬼”,依不同等級將鬼神分為三類:第一類是天神,也就是住在天上的神仙,最初泰國人將天神稱為天鬼,后印度文化傳入泰國,天上被稱為了天宮或是天堂,于是天鬼便變成了天神。無論神仙思想起源于何種形式,壯泰屎殼郎民間故事神仙的出現(xiàn)都體現(xiàn)了兩個民族共同的神仙信仰文化。
3.體現(xiàn)天體崇拜文化
壯泰兩則民間故事中,人們相信萬物有神靈,神仙居住之地為“天”。人類早先時期,生存勞作離不開“天”,風雨雷電都由“天”來主宰,而人們對世界的認知極為有限,一切不可測的事物都會伴隨著一些神秘的色彩,無法預測的風雨雷電等自然天體現(xiàn)象導致了民眾對自然界的敬懼,衍生了掌管“天”的天神。民間故事中的壯泰人民以自身的理解和幻想將“天”等自然物人格化,體現(xiàn)了壯泰人民依賴于自然的天體崇拜意識和文化。
4.體現(xiàn)宗教因果觀念
壯泰民族對待因果觀念都有較為一致的觀點,相信因果報應。壯族的因果觀念體現(xiàn)了壯族師公教的因果報應思想的,而“師公教的因果報應思想與佛教教義亦有親密淵源”[1],作為黃袍佛國的泰族因果報應觀念也來自佛教的影響。壯泰族屎殼郎的來歷均是帶有懲罰性的結果,有其因必有其果,它們都為自己種下了應得的果,故事因果報應的宗教性毋庸置疑。
(二)故事文化內(nèi)涵的相異性
1.壯族有而泰族沒有的文化內(nèi)涵
(1)社會制度文化之工作理念
壯族民間故事中的天主、屎殼郎在故事中各司其職,各有責任,反映出了壯族人民良好的工作理念和社會制度文化。首先作為創(chuàng)造世間萬物的造物主,其工作職責主要體現(xiàn)為四個方面:一掌握著天與地之間的距離,二負責天上神仙的居住條件,三安排神仙與人類之間的神媒的工作職責,四掌管人類的衣食住行。其次,屎殼郎因為有翅膀而成為神媒,其本職工作職責就是傳達天主的旨意,因其誤傳天旨改其職責為吃糞便和處理糞便。
2.泰族有而壯族沒有的文化內(nèi)涵
(1)佛教文化
泰國素有“黃袍佛國”的美名,佛教在泰國有最多的信徒,對泰國社會各個方面的影響也極其廣泛和深遠,在社會的道德規(guī)范上或是在人們的日常生活中,都體現(xiàn)著佛學的哲理。泰族屎殼郎故事中,佛教信徒和尚相信死亡并不是終點而是新的開始,屎殼郎的前世是具有功德的和尚,去世后生活幸福的和尚惦記著的是佛祖的教誨,屎殼郎貪戀衣食無憂、與牛糞共處的生活等等內(nèi)容,分別體現(xiàn)了佛教的“行善積德”觀念深入人心,也體現(xiàn)了佛教中的佛教教義和生死輪回思想,最后揭示了貪圖享樂為障道之根本的主旨。
(2)靈魂信仰
仙鶴殘害屎殼郎的蟲身,是為了促成屎殼郎蟲身的死亡,讓其靈魂得以轉世成為神仙,道出了泰國佛教信仰之外的其他宗教信仰,即原始信仰中的靈魂信仰文化。原始人類相信無論動物或是植物乃至無機物都有靈魂的存在,相信靈魂不滅,甚至認為死去的肉體靈魂可以再次依賴于其他肉體中重生。
三、結語
壯泰民族的屎殼郎故事主旨不同,卻因兩個族群源遠流長的親緣關系而具有相似性,一為在角色中有共同的“屎殼郎”和“神仙”角色;二為屎殼郎的來歷都是因果關系中處罰的結果;三為故事所反映的文化內(nèi)涵主要體現(xiàn)了壯泰兩個民族相似農(nóng)耕生活狀況和神仙文化信仰。
廣西的壯族和泰國的泰族在其漫長發(fā)展過程中,終究已經(jīng)演變?yōu)椴煌瑖取⒉煌幕绊懴聝蓚€族群,因此壯泰民間關于屎殼郎的故事有著不可避免的差異性,首先是故事角色的缺失,即壯族屎殼郎故事沒有佛祖的描述,泰族沒有關于天主的內(nèi)容;其次兩則故事結局不同,壯族故事結局終止于天主懲罰屎殼郎以處理糞便為己責,泰族的故事終止于屎殼郎滿足于低等生物的生活狀況以突出故事的佛教主題;其三則是故事分別體現(xiàn)了兩個民族互相不存在的文化內(nèi)涵,即壯族工作中各司其職的社會制度文化,泰族的佛教文化和原始信仰之靈魂信仰文化。
注釋:
[1]莫幼政:《壯族師公教因果報應思想在當今社會中的意義》,河池學院學報2011年2月,第31卷第1期.
參考文獻:
[1]范宏貴.同根異枝的壯泰族群[M].廣西民族出版社,2013年.
[2]田桂民.早起中國神仙信仰的形成與演化[J].南開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3年第6期
[3]董曉京.生存與信仰 云南稻作文化之鬼神崇拜[M].云南:云南美術出版社,2008年.
[4]陳江進.蒙昧時代的身心問題--從《金枝》看原始人的靈魂觀念[J].寶雞文理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02年6月,第22卷第2期
[5]歐曼.壯泰灰姑娘型故事的比較研究[D].廣西民族大學,2009年.
[6]魏富國.壯族民間信仰的歷史變遷與當代轉型[D].廣西師范大學,200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