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善竹 口述 劉甲凡 整理
“叫”回一套犁
◎于善竹 口述 劉甲凡 整理
在牟平方言里,拍賣俗稱叫行。35年前,我所在的上莊村第19小隊,舉行過一次叫行,我參加了,“叫”回家一套犁。
那是1982年冬天,轟轟烈烈搞了25年的人民公社解體。土地按人頭分到各家各戶,名曰責(zé)任田。生產(chǎn)隊所有的農(nóng)機具,從簸箕、篩子、掃帚、木锨、連枷,到噴霧器、兩腳耬等,標(biāo)價幾毛錢、幾塊錢,一股腦賣給社員。到最后,我們第19小隊只剩下兩套大車(每套兩匹馬)和兩套犁(每套兩頭牛),這算是最值錢的大件。村黨支部要求隊委會用叫行的形式來處理,以免因價格不公引起糾紛。
那時候,我是第19小隊的隊委會成員兼保管員。在確定起底價時,隊委會專門開會商議。兩套大車按照原來的馬匹組合和鞍具配備,原封不動,每套起底價500元。兩套犁的四頭老牛,孬好搭配著分為兩組。包括牛槽、鍘刀、犁、耙、耢、綆繩、撇繩等一并在內(nèi),好點兒的那一套,起底價是220元,孬點的那一套定為200元。全部由本隊社員公平競爭,誰出的價格高就賣給誰。附加條件是三年內(nèi)不得轉(zhuǎn)手倒賣。
叫行開始,首先開拍兩套大車。由于趕大車和喂養(yǎng)騾馬要有一定的經(jīng)驗,基本沒有競爭,很快就被原來的車把式買妥,每套只是加價10元錢。接下來開始拍兩套犁,吵吵嚷嚷鬧騰好一陣子,標(biāo)價220元那套犁也有了買主,只比起底價加了4元錢。眼瞅著天快晌午,剩下的那一套犁愣是沒人要。隊長物色了幾個對象,要隊委會成員分頭做工作,可把嘴皮子都快磨破了,還是“老丑婆參加相親會——沒人搭理”。
隊長急眼了,說看來是起底價定高了,往下調(diào)吧。我插了一句嘴,說:“不行咱就按照180塊錢吧?”我剛說完,隊長把桌子一拍:“好,180塊錢,賣給你了!”我急忙解釋只是提個建議,可任我怎么分辯,隊長就是一句話:“這是從你嘴里喊出來的價,大伙都聽見了。你身為隊委會成員,更不準(zhǔn)耍賴!”
其他人也“嗷”一聲跟著隊長瞎起哄、撮火肝。我一想,也就是吃點苦受點累的事,除了自己耕種方便,還可以給鄰居們耕地掙點兒錢,一咬牙,就答應(yīng)了下來。
老牛牽回家,全套的犁也搬回來了。又趕著緊把草棚子騰出來,把牛槽安置好,就和老伴開始添草喂料、精心伺候。過了三五天,和老牛慢慢有了感情,我的心也就靜了下來。每天牽著老牛到村外轉(zhuǎn)一轉(zhuǎn),心里還有點美滋滋的。
我本來就是個好莊稼把式,給鄰居們耕地更是格外用心,不但耕得深、犁距細,還盡量不撂下地頭地腦,贏得一片贊譽??诳谙鄠鳎椅腋氐亩家ぶ杹?。耕一畝地3塊錢,每天最多能耕3畝地,收入也挺可觀。到單干第二年,不少人家里開始種果樹。在果樹的幼苗期,行與行之間還要種莊稼。為避免傷到樹苗,耕地時不能用拖拉機。這樣一來,我這套犁就更忙活了,一年到頭,幾乎沒有閑下來的時候。我心里偷著樂,多虧隊長當(dāng)初強塞給我這套犁!
又過了四五年,農(nóng)民的日子開始富起來。眼瞅著鄰居們接二連三都買了手扶拖拉機,我的活路也就慢慢地淡下來。1988年秋后,我把這一套犁賣了,賣價560塊錢。兩頭老牛被買主牽走那天,老伴手摸著老牛的脊梁,眼淚“嘩嘩”地往下流。我也難受得好幾頓沒吃下飯,抽空就要蹲在牛棚里抽袋煙,心里空落落的。
摘自《煙臺晚報》圖/連國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