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淑紅,張惠玲
(1.山西大學 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山西 太原 030006;2.上海工程技術大學 社會科學學院,上海 201620)
媒體援助、非政府組織與美國霸權的構建
——對美國私人基金會媒體援助的實踐考察
霍淑紅1,張惠玲2
(1.山西大學 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山西 太原 030006;2.上海工程技術大學 社會科學學院,上海 201620)
在國際關系中,現實主義理論把霸權簡化為通過軍事和經濟體現出來的物質力量時,忽視了話語權也是霸權的應有之義。媒體是美國贏得話語權、構建霸權的有效工具。而且,媒體與援助結合在一起生成媒體援助時,更有利于美國獲得話語權。媒體援助具體實施者往往是非政府組織。美國私人基金會在二戰(zhàn)后就卷入了美國的媒體援助中,發(fā)揮了話語主體的功能,它們依靠媒體援助作為話語載體,深刻影響著話語對象。它們高質量的話語具體呈現為多樣化的援助內容和不斷創(chuàng)新的援助方式,獲得了受援國民眾的認同和接納;它們資助受援國的媒體記者和獨立媒體,并把所資助的獨立媒體變成向受援方民眾傳播美國價值觀的工具;它們緊緊把握甚至是引領國際社會所關注的“發(fā)展”議程。這些在一定程度上弱化了受援國政府對信息的掌控,增強了美國在國際信息傳播秩序中的主導地位。這一切都有助于美國霸權的擴展和延伸。
美國;媒體援助;國際話語權;私人基金會
媒體援助的實踐和理論可以追溯到二戰(zhàn)結束之后。二戰(zhàn)后,對外援助成為一種新的國際政治現象。媒體援助逐漸從發(fā)展援助中獨立出來并獲得重視,并形成狹義和廣義兩種內涵??死锵<{·庫馬爾(Krishna Kumar)認為媒體援助是指為了建立和加強獨立媒體,由國際行為體提供經濟、技術和資金的援助。[1]這個概念把媒體援助的目標確定為獨立媒體的建立和發(fā)展,是一種狹義的媒體援助。其主要形式有:新聞記者的培訓、直接支持新聞機構、努力幫助媒體改革、支持專業(yè)的新聞和廣播協會、為媒體的持續(xù)發(fā)展提供資金,以及倡議媒體超越國家、超越宗教或種族界限等。[2]隨著新媒體的興起以及國際形勢的變化,媒體援助實踐日益復雜和多樣。諾亞·W·米勒(Noch W. Miller )認為媒體援助代表援助方為實現某種特定目標而采用特定的干預措施去改變受援社會媒體空間的一種活動。[3]這是對媒體援助較為寬泛的一種界定。廣義的媒體援助不僅涵蓋了狹義的媒體援助,還包括援助方要求媒體進行特定信息傳播而給予的援助。耶溫吉尼亞·阿拉托尼溫娜·瑪舒芮(Yevgeniya Anatolievna Mussuri)把后者稱為間接支持,即利用大眾媒體去傳播諸如公民權利和健康方面的信息。[4]本文中,媒體援助是廣義的,是指通過多種形式的活動給予媒體以各種形式的支持,既包括援助方為促進媒體本身的發(fā)展而提供的援助,也涵蓋援助方為了宣傳特定信息向能夠傳播諸如公共健康、環(huán)境等信息的媒體提供援助。鑒于媒體在國家政治文化中的重要角色,政府直接去參與影響另一國媒體的情況并非常態(tài)。換句話說,媒體援助的直接參與者更多的是非國家行為體。在美國,媒體援助的發(fā)展與私人基金會息息相關。媒體和私人基金會聯手,成功地塑造著美國霸權。本文以媒體援助—私人基金會—美國霸權為邏輯,結合新葛蘭西的霸權理論,闡明私人基金會通過媒體援助塑造美國霸權的內在邏輯。
二戰(zhàn)后,美蘇冷戰(zhàn)以蘇聯的解體而落幕。在這場沒有硝煙的戰(zhàn)爭中,美國不僅贏得了冷戰(zhàn)勝利,而且也贏得了霸權。霸權往往和權力聯系在一起,如同權力一樣難以琢磨、難以界定?,F實主義的國際關系理論強調霸權是指占據主導地位的國家經濟和軍事實力,往往表現為一種物質力量,帶有一定的強制性,和非國家行為體的作用無關。相比之下,新葛蘭西主義把葛蘭西的霸權思想引入到國際關系中,認為霸權是強制和同意的混合物,國家和市民社會都是霸權的實施者。在新葛蘭西主義理論的視野中,話語權是霸權的應有之義。法國思想家米歇爾·??绿岢龅脑捳Z即權力的命題、意大利思想家安東尼奧·葛蘭西的“文化領導權”以及德國思想家尤爾根·哈貝馬斯的“話語政治理論”,都是有關話語權的論述。在這些思想家看來,話語權的本質就是通過語言來影響他人思想或行為的一種權力。當大多數的信息單向地從美國流向世界的其他地方時,便意味著美國已經擁有了通過話語來影響他國行為的能力。這種能力讓美國具有了控制和框定整個世界談論和看待某一問題的方式,這便是霸權。這樣的霸權不能簡單地被歸結為物質力量或物質力量上升后自然產生的結果。根據羅伯特·考克斯(Robert Cox)的觀點,生產關系是分析霸權機制和霸權運作的起點,生成生產關系的“生產”(production)不應該被簡化為經濟意義上的生產,既包括物質生產,也包括知識、社會關系、道德、制度的生產和再生產。[5](P39)換句話說,多種形式的生產形成的是多種形式的生產關系。外援創(chuàng)造了觀念交流和碰撞的機會。通過人員交流與合作,援助方的思維、工作和行為方式潛移默化地影響著受援國的觀念、制度和行為方式,在受援國培養(yǎng)了一大批“志趣相投”(like-minded) 的政府官員、項目執(zhí)行者、技術人員和學者。[6]從這個視角看,對外援助屬于生產知識的范疇。它所生產的知識讓援助國和受援國之間形成一種生產關系,即受援國認為援助國的行為不妨礙甚至是有助于其利益?;蛘哒f,對外援助的重要性在于其創(chuàng)造了一種強大的認同機制。二戰(zhàn)后,美國把自己一部分財富轉移給發(fā)展中國家和地區(qū)。這種財富的轉移帶給美國的是前所未有的權力,并使受援國認為其利益和美國的霸權是一致的。
媒體援助是對外援助的一個分支,和意識形態(tài)關系密切。冷戰(zhàn)期間,媒體援助鑲嵌于現代化理論中,不可避免地充斥著與蘇聯爭奪霸權的政治文化和地緣政治利益的考慮。冷戰(zhàn)結束后,媒體援助在蘇聯、東歐地區(qū)推進,變成在全球范圍內促進民主的手段。媒體援助是民主之基礎的觀點逐漸流行起來。美國學者托馬斯·卡洛瑟斯(Thomas Carothers)認為媒體援助是美國民主援助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民主的成功往往取決于信息和思想的自由流動。[1]還有一些學者把媒體援助看作“公共外交”的工具,或者是代表政府的“外交政策”,它可以促進受援國的領導人和公民做出支持援助國的外交決定。[7]這兩種觀點實際上都強調了媒體援助的政治性。援助方都希望可以按照自己的利益要求去改變受援方的媒體空間。援助方提供援助的邏輯基礎是媒體會對社會體系產生較大的影響,媒體的變革可能會沿著援助者所設想的方向發(fā)展。這樣一來,受援媒體會成為援助方話語的接受者甚至是傳播者,或者說受援媒體會成為援助方的工具。
媒體的重要性使得任何一國政府都不愿意、也不允許其他國家的政府直接介入本國媒體。因此,雖然媒體援助的資金可能來源于政府,但它的具體操作是由非政府組織實施的?;蛘哒f,媒體援助的實際運作必須考慮到非政府組織的因素。作為在美國具有相當影響力的非政府組織,美國私人基金會便是通過向國外媒體提供捐贈而卷入到媒體援助中的。私人基金會作為介于政府和企業(yè)之間的獨立部門,與政府的政策或政治沒有直接關系,具有獨特的地位。它們有權決定給受援國什么樣的援助項目,也有權決定資助金額的大小。援助的具體項目不一樣,最終所產生的效果也不一樣。它們可以在那些不歡迎美國政府資助的國家和地區(qū)受到歡迎。與雙邊和多邊機構提供的媒體援助不一樣,私人基金會提供的媒體援助被認為具有較多的“慈善目的”。[7]國際記者中心主席帕特里克·巴特勒(Patrick Butler)說:“在世界的許多地方,我們培訓的人們更愿意參加由私人資助的項目而不是政府資助的項目。例如,在埃及,一個有意向與我們合作的伙伴說,他們非常愿意與我們合作,但是不愿意在美國政府資助的項目上合作。因為這種行為可以被埃及政府或一些記者看作是錯誤的……在中東地區(qū),用美國政府的資金進行工作是比較難的?!盵8]然而,私人基金會自身又與政府保持較為密切的關系。它們不是美國政府的對立面,而是其強有力的幫手。特別是具有全球影響力的私人基金會,服務于跨國資本的長期利益,可以成為美國實現自己目標的可變通途徑。私人基金會的媒體援助把慈善活動和媒體連接起來,通過所援助的媒體去影響受援國民眾,促進了民眾對這些標準的接受和自覺認同。這就使媒體援助中的私人基金會不僅是意識形態(tài)的傳播者,還把受援助的媒體變成了相同意識形態(tài)的傳播者。作為一種特殊的跨國活動的慈善力量,媒體與私人基金會的聯合讓高質量的話語內容得以傳播,成為美國霸權的重要基礎。媒體是掌控話語權的有效途徑,但不是媒體發(fā)出的任何聲音都等同于話語權。高質量的話語內容才是獲得話語權和霸權的關鍵。媒體是傳播話語內容的載體,對外援助則不僅傳播,有時候甚至可以生成話語內容。不管私人基金會的對外援助是否帶有政治目的,其人道主義色彩是不可否定的。人道主義援助本身就蘊含著令人難以置信的話語力量,特別容易贏得民眾的支持和認可。私人基金會把援助的對象轉向媒體,首先完成了媒體與慈善的結合,可以促進受援媒體在多個方面的變革;其次,私人基金會通過媒體援助這個話語載體,把所要表達的話語內容傳遞給受援國的獨立媒體,并獲得獨立媒體及其受眾的認可,強化了美國的話語權,奠定了美國霸權的基礎。
二戰(zhàn)后初期,發(fā)展援助是美國推行的最為重要的一種對外援助,主要體現為美國對歐洲提供經濟援助,幫助歐洲重建。這使得歐洲國家在很大程度上默認美國所構建的新自由主義的世界秩序,服從于美國的霸權領導。美國援助歐洲恢復經濟的同時,還希望能夠促進歐洲信息的自由流動和媒體的獨立。福特基金會(Ford Foundation)隨后就參與了對歐洲媒體的改造。隨著信息技術的發(fā)展,媒體在國際關系中的重要性越發(fā)凸顯。20世紀80年代在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推動下,致力于媒體自由和多元化發(fā)展的國際交流發(fā)展局成立。冷戰(zhàn)結束后,蘇聯地區(qū)和東歐國家成為美國私人基金會實施媒體援助的一個重要區(qū)域。近年來,私人基金會的媒體援助不再僅僅局限于前共產主義地區(qū),已經擴展到亞洲、非洲和中東地區(qū)。迄今為止,參與媒體援助的私人基金會既有福特基金會、洛克菲勒基金會(Rockefeller Foundation)、麥克阿瑟基金會(McCormick Tribune Foundation)、卡內基金會(Carnegie Corporation of New York)、約翰·S和詹姆斯·L·奈特基金會(John S. and James L. Knight Foundation)等老一代基金會,也有索羅斯的開放社會基金會(Open Society Foundation)、比爾·蓋茨和梅琳達基金會 (Bill and Melinda Gates Foundation) 、斯科爾基金會 (Skoll Foundation)、奧米戴爾網絡(Omidyar Network)、大衛(wèi)與露茜爾·派克德基金會(David and Lucile Packard Foundation)等新一代基金會。其中,索羅斯的開放社會基金會及其下屬的開放社會機構是投資最多的組織,其媒體援助項目種類多且比較成熟。目前,美國私人基金會的媒體援助規(guī)模已經從提供計算機設備和記者教育訪問項目,發(fā)展到長期復雜的有數百萬美元預算的項目。私人基金會的媒體援助在冷戰(zhàn)后得以大發(fā)展的契機源于社會政治的變遷。隨著蘇聯的解體和東歐的巨變,政府放松了對媒體系統的控制,使得國家壟斷的媒體被成千上萬小型地方媒體所取代。這些地方媒體的工作人員不多,具有傳媒學科教育的背景,擁有改變社會、建設新國家的強烈愿望,但缺乏資金和經驗。在這些媒體發(fā)展的起初階段,援助方的媒體發(fā)展知識和經驗對其非常重要。冷戰(zhàn)的結束還觸發(fā)了發(fā)展中國家的轉變。近3/4的非洲國家政府在一系列抗議和要求聲中,開始向更加開放的方向轉變。許多非洲國家的領導人放松了對媒體的管控,媒體獲得了更多自由發(fā)展的空間。在這種形勢下,美國私人基金會借機進入這些國家和地區(qū)。與政府及其有關機構提供的媒體援助相比較,私人基金會提供給媒體的資金額度并不算多,美國國際新聞中心對2006年私人基金會的媒體援助資金數額進行過調查(具體見表1[8])。而且,私人基金會的資助金額還會根據其面臨的形勢而發(fā)生變化。新媒體的出現是美國私人基金會發(fā)展媒體援助的機會,但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和美國新聞媒體的同步震蕩帶來的沖擊,使部分私人基金會的媒體援助出現了一定程度的收縮。但是,這并不影響私人基金會構建美國霸權的功能。
表1 2006年私人基金會媒體援助資金數額
*This figure was added to the survey responses from a separate information search. Note: Funding in some cases represents multi-year allocations approved in 2006.
美國私人基金會的媒體援助沿著幾條不同的路徑逐步推進。
第一條路徑是資助培訓新聞記者、建立新聞組織和成立新聞媒體監(jiān)督群體。1950年創(chuàng)建的約翰·S和詹姆斯·L·奈特基金會,是一個致力于改善全球新聞媒體的、最古老的美國基金會,該基金會“強調對現有的和將來的記者進行教育,通過現有的項目增加記者的數量和影響力,鼓勵新聞行業(yè)在培訓方面每年增加投資。該基金會的新聞行動項目每年在國際新聞培訓上花費大約700萬美元。麥可考米克論壇基金會(McCormick Tribune Foundation)主要致力于保護新聞記者的權益和促進言論自由。該基金會在2006年花費4.8萬美元支持那些保護記者的非營利組織”。[8]1999年福特基金會給俄羅斯記者保護基金會提供33萬美元資助,2001年該基金會提供17.15萬美元支持保護記者權益的活動。大多數私人基金會沒有設立促進媒體發(fā)展的專項預算資金,它們的媒體援助預算往往是分散在其他項目中的。其培訓課程通常涵蓋職業(yè)道德、編輯的獨立性、新聞運作的自由等內容。在許多情況下,培訓也讓參與者接受了有關其法律權利和責任的教育,幫助傳播和制度化有關的新聞自由的規(guī)范和價值觀。
第二條路徑是資助獨立媒體的建立。美國私人基金會媒體援助的話語對象主要是獨立媒體,指財政、經費、所有權獨立于政府之外,可自主決定編輯和報道內容,不受政府影響和控制的媒體。在眾多美國私人基金會中,索羅斯的開放社會基金會及其下屬的開放社會組織網絡在資助獨立媒體方面投入的資金最多。2006年,索羅斯的開放社會基金會共投入4000多萬美元,約占美國“獨立媒體項目”總額的28%,占非政府組織為“獨立媒體項目”投資的2/3。[9]索羅斯的開放社會基金下屬國際復興基金會(IRF)成立于1990年,支持烏克蘭建立和發(fā)展獨立的專業(yè)媒體,最終使得在1993到1994年期間烏克蘭出現了第一個非政府的大眾媒體和新聞機構。[4]在中東歐,開放社會組織主要資助獨立媒體,資助的廣播電臺有格魯吉亞的“魯斯塔維-2”電視臺和塞爾維亞的“B-92”廣播臺。在非洲,開放社會組織主要關注的媒體是社區(qū)廣播。南非開放社會基金會(Open Society Foundation for South Africa )是南非最大社區(qū)廣播的資助者,為南非社區(qū)廣播提供援款和運作支持,幫助廣播站發(fā)展項目和建設信息共享網絡。1998年,南非媒體發(fā)展基金在南非開放社會基金會的支持下建立,目的是通過提供貸款來支持不受政府控制的獨立媒體機構加強力量。在1998到2007年間,南非開放社會基金會向南非媒體發(fā)展基金提供總計1400萬美元用于貸款資金和組織運用。從媒體發(fā)展基金受益的媒體有《贊比亞郵報》和天空調頻廣播電臺,莫桑比克的SOICO廣播臺、電視臺和報紙,等等。[10]在美國私人基金會的資助下,一大批獨立媒體在受援國得以建立和發(fā)展,成為民眾獲取信息的新渠道。
第三條路徑是美國私人基金會為了實現“發(fā)展”的目標而向媒體提供援助。這首先表現為基金會強調媒體對發(fā)展的重要,重視向弱勢群體傳播關鍵信息,常常通過各種媒體開展一些有關通訊項目的活動,向大眾傳達一些諸如公民權利、健康等方面的信息。蓋茨基金會創(chuàng)立的宗旨是關注全球健康,而不是媒體,但該基金會在媒體援助領域發(fā)揮著重要作用。該基金會在2006年向BBC世界服務信托基金項目捐贈了近675萬美元,目的是利用媒體在印度宣傳安全套的使用,以達到防止艾滋病在印度傳播的目的。該基金會并把提供有關全球健康的信息作為專業(yè)媒體培訓的一部分。該基金會提供36.1776萬美元用于支持媒體優(yōu)秀訪問學者計劃,這些受資助的訪問學者是在2006年國際艾滋病協會召開的多倫多會議上選拔出來的,他們都是來自發(fā)展中國家的學者。[11]大衛(wèi)和露茜爾·派克德基金會在2006年總計有85.44萬美元支持項目涉及媒體,包括在尼日利亞制作關于家庭規(guī)劃和艾滋病的廣播連續(xù)劇,在埃塞俄比亞倡導有關計劃生育、艾滋病病毒/艾滋病防治和環(huán)境保護,在密克羅尼西亞支持有關環(huán)境和社會問題的廣播劇制作。該基金會提供媒體援助的目的是利用媒體實現 “改善兒童的生活,追求科學,促進生殖健康,保護和恢復地球的自然系統”。[8]美國新一代私人基金會的媒體援助跳出了單純以媒體發(fā)展為援助目標的框框,在援助內容和方式上進行了變革,表現為“創(chuàng)新精神和風險投資”的注入。[11]
第四條路徑是為了保證媒體發(fā)展的可持續(xù)性,美國私人基金會在提供資金的方式上進行了創(chuàng)新性改革。1995年媒體發(fā)展貸款基金會成立,它是一個以紐約為總部的非營利組織,主要是向媒體提供低息貸款和技術,一方面幫助受援助的媒體適應環(huán)境,持續(xù)生存下去,另一方面向提供專業(yè)化、高質量新聞稿件的記者提供資助。亞非拉以及歐洲東南部和獨聯體國家都有媒體發(fā)展貸款基金會活動的身影。從1995到2005年,索羅斯基金會向媒體發(fā)展貸款基金會提供了300萬美元的資助,2006年近300萬美元,2007年390萬美元,2008年390萬美元,2009年則是100萬美元,媒體發(fā)展貸款基金會是開放社會組織最大的受益者。[12]奧米戴爾網絡正在探索可以產生社會影響的投資模式,斯科爾基金會表示它對支持社會企業(yè)家精神的創(chuàng)新模式非常感興趣。另外,美國私人基金會之間常常合作,共同參與某一援助項目。1992年世界新聞自由委員會與約翰·S和詹姆斯·奈特基金會共同創(chuàng)立了騎士國際新聞獎學金項目,由國際記者中心(International Center for Journalists)實施,強調對美國記者按照當地的具體需求提供長期的媒體援助。該項目獲得了蓋茨基金會為期3年170萬美元的捐助,目的是向撒哈拉以南5個非洲國家具有杰出成就的關注健康方面的記者提供資助。[11]1996年福特基金會、國際新聞(Internews)和開放社會研究所等基金會模仿美國公共電視臺,在拉馬拉的圣城大學創(chuàng)建了電視臺。不過,美國私人基金會很少或者幾乎沒有參與政府支持的項目。
美國私人基金會通過多種形式和渠道進行媒體援助的實踐活動,主要從專業(yè)知識技能培訓、媒體報道內容的設定到支持媒體本身的發(fā)展這三大方面下功夫。美國私人基金會的媒體援助項目不僅集中在媒體本身的發(fā)展上,它們還利用獨立媒體宣傳自身設定的有關“發(fā)展”內容,把媒體看作實現其在農業(yè)、衛(wèi)生、教育等領域具體“發(fā)展”目標的工具。同時,美國私人基金會之間展開合作,集中財力物力,盡可能幫助受援的獨立媒體發(fā)展壯大。
媒體常常被稱為立法、司法和行政三大權力之外的第四大權力。我們生活在一個信息高度密集的社會中,媒體傳播成為國家間相互溝通、甚至相互較量的手段。在國際關系中,話語權的傳播范圍不應只局限于政治、經濟精英階層,還應該向國外的普通民眾擴展。美國私人基金會的媒體援助活動,讓其與受援媒體建立起一種合作關系,讓美國本土價值觀和文化信息有可能借助其援助的獨立媒體直接覆蓋到世界其他國家和地區(qū)。我們很難判斷媒體援助在多大程度上增強了受援的獨立媒體的權力,但獨立媒體的發(fā)展卻可以間接地讓美國霸權向外延伸。美國私人基金會所推行的新聞培訓不僅提高了新聞工作者的技能和專業(yè)知識,而且還間接地幫助沒有接受培訓的新聞工作者獲得提升,從而產生某種“乘數效應”。接受培訓的記者常常會有意無意地與他們的同事分享自己獲得的新的專業(yè)技能。缺乏工作經驗的同事也會通過觀察或協助專業(yè)人士的工作獲得一些工作經驗。在一些情況下,接受培訓的人員甚至可以被稱為實施培訓的人員。美國長久以來一直倡導的“新聞自由”也在新聞培訓過程中融入獨立媒體發(fā)展中。獨立媒體數量的增長和實力的增強反過來會強化這一目的。新聞培訓課程講授涵蓋職業(yè)道德、編輯的獨立性以及西方民主國家新聞自由的運作等課程。在許多情況下,培訓計劃讓受訓的新聞記者明確他們的法律權利和責任。這種培訓可能產生的效應是,新聞自由的準則和價值觀得到傳播。雖然新聞自由的制度化不可能在短時間內變成現實,但這顆種子已經埋下。在媒體援助下成長起來的獨立媒體已經在某些方面展示出了自身的影響。不能說沒有外部力量的援助,獨立媒體在一些國家就無法建立和發(fā)展,因為如果有適合私人企業(yè)發(fā)展的經濟環(huán)境和法律法規(guī),即使沒有外部力量的援助,獨立媒體也可以建立和發(fā)展。但是在美國私人基金會援助下發(fā)展起來的獨立媒體更可能形成不同于本國政府的意識形態(tài),并能夠吸引認同這種意識形態(tài)的人,那些媒體也往往會長期保持穩(wěn)定的“個性”和意識形態(tài)取向,以保持受眾的忠誠度。[13](P12)隨著獨立媒體自由度的擴大,擠壓了國家政府建立主流價值觀方面的話語空間,弱化了國家政府對國內社會意識形態(tài)話語權的控制。在獨聯體國家發(fā)生的“顏色革命”中,獨立媒體在西方媒體的支持下,以宣傳“自由”“民主”為己任,還披露執(zhí)政當局的各種負面信息,與反對派站在同一立場。它們所形成的強大輿論攻勢搶占了當事國政府媒體的活動空間并將其邊緣化。索羅斯基金會在格魯吉亞資助的“魯斯塔維-2”電視臺就是薩卡什維利的喉舌,對謝瓦爾德納澤進行公開批評,索羅斯基金會為它專門投入了100多萬美元用于現場報道及轉播?!陡耵敿獊喰艌蟆房偩庉嬞Z切奇拉澤說:“這里的輿論普遍認為,索羅斯就是謀劃推翻謝瓦爾德納澤的幕后黑手。”[14]吉爾吉斯斯坦大選之前, 吉爾吉斯斯坦開放研究所下屬的獨立媒體和出版印刷機構積極報道阿卡耶夫總統及其家族的腐敗情況,在民眾中破壞阿卡耶夫的威信, 為反對派上臺提供有利的社會輿論環(huán)境。開放社會研究所還支持塞爾維亞的“B-92”廣播臺,在米洛舍維奇的落選中扮演了重要角色。美國學者托馬斯·羅瑟斯(Thomas Carothers)寫給卡耐基國際和平基金的文章中稱,“幫助確保獨立電臺和電視臺的網絡化擴展,以及許多獨立雜志和報紙的生存。獨立媒體有力地挑戰(zhàn)了米洛舍維奇對公共信息的控制”。[15]可見,獨立媒體所傳播的信息在一定程度上對民意產生了重要影響,民眾也越來越多地愿意接受獨立媒體的影響。
美國私人基金會打著“發(fā)展”的旗號,向媒體提供援助,可以有效地在全球范圍內傳播其倡導的價值觀、培養(yǎng)公眾對于衛(wèi)生健康、環(huán)境保護、人權等與發(fā)展相關的議題的關注和理解,獲得公眾對其理念和訴求的認同和支持,將組織的目標轉化為公眾的訴求,最終影響全球媒體體系共識的形成?;蛘哒f,它們在全球媒體體系建構中對身份與認同、權力與利益以及觀念與規(guī)范的形成與塑造有巨大作用。正如中國學者張志洲所言,美國擁有強大的國際話語權,一個深層次的原因是其話語中所包含的觀念創(chuàng)新性引導著大多重要國際議題的設置,其話語中的邏輯性和說服力較強,等等。[16]二戰(zhàn)以來,信息基礎設施比較發(fā)達的國家和地區(qū),在信息的生產量、使用量以及信息密度、優(yōu)勢資源等許多方面都擁有絕對的壟斷地位。世界信息交流失衡表現為信息從發(fā)達國家向發(fā)展中國家的單向流動,這種不平等的信息秩序在一定程度上使得發(fā)展中國家在國際話語權中處于劣勢。在此背景下,以促進“新聞自由”為目標的美國私人基金會的媒體援助除了為獨立媒體提供西方技術和專業(yè)技能培訓外,還會將在本國范圍內流傳的重要信息傳播給受援國的民眾,使得民眾認識和了解到相關問題的重要性和嚴重性,減緩受援國政治精英對美國信息傳播技術、信息來源以及信息解釋的挑戰(zhàn)。美國私人基金會所關注的問題逐步被納入全球性問題的范疇,成為國際社會關注的焦點。如美國私人基金會要求媒體所傳遞的有關環(huán)境、衛(wèi)生健康等方面的信息,都屬于全球性的重大問題。不能說美國私人基金會有設置這些議程的能力,但至少可以說它們所設定的議程和國際社會保持一致,這無形中使得美國私人基金會站在了國際話語權的制高點。它們在影響著受援國制定國內政策的國內和國際環(huán)境,強化在世界信息秩序中美國話語霸權的同時,也為相關問題進入受援國政府的政策決策議程創(chuàng)造輿論基礎。這意味著美國私人基金會的媒體援助強化了美國在世界信息秩序中的主導地位。
作為非政府組織,美國私人基金會與其本國的政治經濟環(huán)境密切關聯。它們對相關話題的關注以及為此所做努力產生的影響力是無可估量的。它們資助的獨立媒體成為西方“民主價值”的傳播者,它們所傳播的一些話語內容是國際政治的主要議程,前者強化著美國既有的話語霸權,后者為美國國際話語權的構建提供新的話語內容。隨著新媒體的蓬勃發(fā)展,美國私人基金會與媒體的結合會更為方便、更為隱蔽,其媒體援助對構建美國霸權可能仍舊是可靠而有效的。然而,新媒體的到來對記者和媒體發(fā)展產生了巨大影響,新媒體所生存的環(huán)境也在發(fā)生著巨大變化,所有這些也有可能挑戰(zhàn)甚至破壞媒體援助的未來發(fā)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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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知 魚)
Media Assistance, NGO and U. S. International Discourse Power——A Survey of the Media Assistance of the American Private Foundations
HUO Shuhong, ZHANG Huiling
(School of Political Science and Public Management, Shanxi University, Taiyuan 030006, China; Social Science Department, Shanghai University of Engineering Science, Shanghai 201620, China)
All power states attach importance to the international discourse power in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The United States is a winner of international discourse power. Both the United States and private foundations play a very important role in establishing international discourse power. American private foundations rely on media assistance as a discourse carrier to influence the objects of discourse. The high-quality content and the diversification and innovation of aid ways have been accepted by people in the recipient countries. They provide finance for recipient media journalists and independent media, and then the funded independent media become the tools of American values. They keep controlling “development agenda”, and guiding the international community’s agenda. To a certain extent, competence of controlling information of the recipient government is weakened, thus enhancing the discourse hegemony of the United States in the international information and communication order.
the United States, media assistance, international discourse power, private foundation
G93-0
A
1004-8634(2017)02-0079-(07)
10.13852/J.CNKI.JSHNU.2017.02.009
2016-06-09
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青年基金項目“美國基金會的對外援助研究”(12YJCGJW004)
霍淑紅,山西靈石人,山西大學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副教授,主要從事對外援助中東歐問題研究。 張惠玲,安徽宿州人,上海工程技術大學社會科學學院,主要從事文化與國際政治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