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彩蘭
2011年,父親病逝。在整理父親檔案時,我不僅重溫了他一生的履歷,那些過往的故事也一一重現(xiàn)我的腦海。
父親算是革命后代。爺爺打過鬼子、土匪,土改后當過供銷社主任。記憶中,我們?nèi)ス╀N社買東西從來沒沾過一點兒光。小時候,有一次我和堂妹去買火柴,正趕上爺爺一個人在包糕點,糕點渣兒散落在柜臺的包裝紙上,我忍不住下手抓了一把。沒想到,爺爺一個巴掌打在我的臉上,厲聲呵斥:“這是公家的東西,不許動!”從此,我永遠記住了這一巴掌。后來,爺爺去世,在給他立碑時,我仍感覺臉頰火辣辣的……
父親繼承了爺爺耿直、清廉的人格基因。上小學時,我見小伙伴們經(jīng)常用石筆(滑石)在水泥地上畫方格子跳著玩,就多次讓父親也給我弄一塊石筆,但始終無果。
一天,父親在穿棉大衣時,一只紅色大蠟筆從兜里掉了出來。那是父親單位在貨箱上寫字用的筆。我撿起來,興奮地跑出家門。沒想到,為了一支蠟筆,父親竟然騎著自行車追出好遠!追上我后,他搶過蠟筆,不僅罵了我,還用棉手悶子打了我。我氣得直哭。母親嚴肅地告訴我:“咱老王家,不容許占公家便宜?!?/p>
上了中學,班里總有同學把家長單位的稿紙當作文本用,有紅格子的、綠格子的、藍格子的,令我很是羨慕。雖然那時我的作文經(jīng)常被老師當范文在全班同學面前讀,可我卻常常為作文本不“美”而赧顏——那是父親用油筆在白紙上打上小格子做成的作文本。一次,我忍不住向父親討要單位稿紙,又被父親嚴厲訓斥:“那是公家的東西,我們家永遠不占公家的便宜,你給我記住了!”
“公家”這兩個字,對我家人來說,絲毫不能侵犯。
父親退休后,黨員組織關(guān)系被轉(zhuǎn)到了社區(qū)。他每個月都按時交納黨費。他臨終前,讓我把喪葬費和報銷的取暖費交到社區(qū),作為他最后的黨費。我遵從他的遺囑去辦理相關(guān)事宜,可到父親的單位一問,并沒有喪葬費,就連取暖費也報銷不了……我理解,畢竟父親的單位已變成了私企。
為了滿足父親最后的心愿,我把父親生前最后那個月工資取出來,作為他最后的黨費交給了黨組織……
父親雖沒有給我們留下財富,但他把清清白白做人、清清白白做事、不貪不占的家風留給了我們。我們兄妹一直這樣做人做事,在單位、社區(qū)都廣被認可。我的女兒是教師,我親眼看見她在微信里拒收家長發(fā)過來的紅包——那是她無償為學生補習英語,家長給的補課費。
夜幕降臨,我靜坐在湖邊,天上的月光水一樣灑在湖面上。一個老人的背影匆匆掠過,那背影多像我的父親,瘦小卻堅強……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