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正剛
互助北山,是一本永遠也讀不完、讀不厭的書。每次到北山都會有不同的感受。在秋天,北山宛如一副色彩繽紛而艷麗的畫卷——紅如火的是貓兒刺,黃燦燦的是白樺林。在冬天,北山是一位莊嚴肅穆的朝圣者,鋪天蓋地的瑩白,展現(xiàn)著大山不可侵犯的圣潔與尊嚴。到了春天,北山又變成了欲語還休的少女,她用那漫山遍野的嫩綠,用那樹蔭下含苞欲放的粉色或黃色的花骨朵訴說著初開的情竇。而在夏天,北山卻是一篇清新嫵媚的詩、一首悠揚婉轉(zhuǎn)的歌。尤其是那夏日的浪士當(dāng)溝的水,那樣的清澈見底,那樣無拘無束地歡快流淌。在水流的轉(zhuǎn)彎處,那一泓見底的清澈,滿滿地填充在渴望寧靜清涼的心靈,永遠也不會灑落一滴。尤其是北山的人,淳樸而善良,讓我一生銘記。
——題記
北山六月的清晨,依然有一點冷。
我呼吸著清新的空氣,踏著清晨的露珠,向著遠處山坡上的白樺林慢慢走去,遠處此起彼伏的鳥鳴聲使這清晨的山谷顯得越發(fā)的寧靜而充滿生氣,我慢慢地走著,我想,我本來就應(yīng)該是屬于這里的一棵樹。山坡上的樹林深處傳來了雉鳥“咯咯”的鳴叫聲,接著是拍打著翅膀飛走的聲音。我知道,是我的出現(xiàn)驚擾了它們,面對如此寧靜而悠遠的山谷,我的存在,的確是一種多余,但是做為地球人六十億分之一、約等于零的我已經(jīng)是一個存在,而且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了這個清晨山谷的鳥鳴聲中,我無處躲藏,于是我停止了腳步。
這時候,我看見遠遠的,一只小鳥鳴叫著向我飛過來,停在離我最近的一棵樹上,用它那清脆的歌喉歌唱起來,遠處的白樺林里也立即傳來了婉轉(zhuǎn)的回應(yīng),它們倆你一句我一句對唱般的的歌聲在山谷中回蕩著。它們是在歌唱美麗的愛情嗎?或者是在歌唱它們自由美好的生活?抑或,它們是在為我歌唱呢!聽著這清脆而婉轉(zhuǎn)的歌聲,我的心仿佛也悄悄地融化在這冰涼清新的空氣中了。
北山的原始森林和開滿山花的綠草地一直是我的期盼和掛念,這里似乎永遠有我的夢想和感動。令我感動的除了北山的山水,還有一位叫“多杰”的牧民。
記得那是在十年前的一個夏天,在北山的崇山峻嶺中一輛來自甘肅省的大貨車由于剎車失靈翻下了足有一百多米深的山溝,所幸人員只是受了點輕傷。當(dāng)時作為汽車修理工的我在車主的再三懇求下,一個人在這個深山溝里守著已經(jīng)面目全非的汽車等待救援,在這里孤獨地度過了三天三夜。在這三天里沒有人陪我說一句話,我在地上鋪了一塊毯子躺在上面,看著天上有幾只烏鴉不時地盤旋在頭頂呱呱地叫著妄想在周圍找到一點吃的——或許,它們以為我快要腐爛了。我對著它們苦笑,我想告訴它們,我還活著,我還有七個燒餅,一箱礦泉水。白天,我把礦泉水曬在太陽底下,天氣還不錯,等曬到快中午的時候,摸著還有一點燙手,然后我用曬熱的礦泉水就著燒餅充饑,孤獨地看著太陽一點一點的落下山去。按理說,這應(yīng)該是如同索羅一般思考人生的絕佳機會吧?可事實不是那樣,白天我盼望的是有人向我走來;夜晚,我盼望的是太陽升起——我得承認自己的懦弱。隨著太陽的光輝在山頂慢慢地消失,周圍越來越暗,氣溫也隨之很快地降了下來。我開始感覺到冰冷的空氣一直滲入我的肌膚,漸漸地四周一片漆黑,天上的星星看起來很明亮清晰,不時的有一些不知名的動物發(fā)出奇怪的吼叫聲。空間好像凝固了,時間也似乎停了下來,每一次從朦朦朧朧地睡著,到突然驚醒一看時間,幾乎都不會超過半個小時。那一刻,可怕的不是鬼神,而是寂寞。雖然我一直以來是喜歡孤獨的,但是那種被黑暗和冰冷徹底包圍的感覺,至今回想起來仍然讓我不寒而栗。
就這樣我孤獨地度過了三天三夜,在第四天的早上,太陽剛剛照到我所在的這個地方,我遠遠的看見有一個人向這邊走來,他微笑著一直走到我跟前。我看見他穿著藏族服飾,臉黑黑的,四十幾歲的樣子,手里提著一個暖瓶,背著包袱,沒等我開口說話他先對我說:“阿門了,車翻了嗎?餓壞了吧?”接著,他操著不太流利的漢語對我說他叫多杰,是常年在這兒坐圈(juan)的牧民,他說他昨天在山頂上看見這里翻了一輛車,所以今天過來看看,順便帶了點干糧和熬茶讓看車的人先吃上點。我心里突然一下子很溫暖,鼻子卻是酸酸的,一連三天沒人說話的我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好。我盤腿坐下,喝著這位叫多杰的牧民帶來的熬茶身上很快暖和了起來。而這時候,救援人員和吊車也到了。多杰幫我們把車吊裝上一輛大卡車,在最后分手的時候,我掏出五十元錢給他表示感謝,他卻無論如何都不肯收。他說:阿門了,出門人嘛,誰都會遇到難處。當(dāng)時也來不及多想,我們便匆匆告別了??墒沁@件事隨著時光的流逝,在我的心里卻越來越揮之不去,越來越深刻。不知道多杰現(xiàn)在是否還在那里,我盼望著再次與淳樸、善良的他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