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蒙
古往今來的杭州客,多半是被西湖牽絆住了腳步,連白居易也說:“未能拋得杭州去,一半勾留是此湖?!币搽y怪,四時(shí)風(fēng)光皆有其妙處,隨時(shí)到此,皆可一游。這一游,便游出了許多故事,前有古人唱罷的離合,后有來者演繹的悲歡。
而我只是個(gè)看客——看蘇小小乘油壁車而來,與她的阮郎相會(huì)在西泠橋畔;看白蛇入世,一眼瞥見那撐著油紙傘的少年;看梁祝依依惜別,在長(zhǎng)橋上來來回回走了幾遍……西湖的水,不知灑入了多少情人淚,焉能不美?
湖水本是常見的,但配上四圍的山色便成了絕佳之處,再加上古今雅士賦予的傳奇色彩,這一片湖山,從此睥睨天下。
西湖的群山中,有一座很特別,它個(gè)頭不高,卻愛特立獨(dú)行,不與群山為伍,偏要步入水中,站成一座孤島,因此,被人們稱之為“孤山”。它雖遺世獨(dú)立,世人卻不愿棄之不顧,修了一座西泠橋?qū)⑺c陸地連在了一起。蘇小小曾居此處,死后亦葬在橋畔,與湖山相伴。林逋晚年結(jié)廬孤山,在此養(yǎng)鶴植梅,“常駕小舟遍游西湖諸寺廟,與高僧詩友相往還”。每逢客至,門前的童子便縱鶴放飛,林逋見鶴,必棹舟歸來。想來孤山有佳人、隱士以及后世的諸多文人墨客為伴,也是“孤”不起來了。
我從山南拾級(jí)而上。一路行來,只看到零星幾個(gè)游人,偶遇一亭,有絲竹之聲,原是幾位老者聚在一起練曲。走到人跡罕至處,看到滿山落花,那些花,我不識(shí),只覺得它們紅得楚楚動(dòng)人。我將落在階上的花瓣一一拾起,放入道旁的草叢中,免被往來游人的踐踏。
湖上的風(fēng)吹來,樹影婆娑,我倚在山石上歇腳。一時(shí)興起,作了首小詩:“孤山閑行客,不識(shí)梅鶴翁。幽微靈秀處,拾得舊落紅?!?/p>
從孤山上下來,到湖邊小坐,想象昔日“煙柳畫橋,風(fēng)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的景象。柳永的這首《望海潮》構(gòu)建了我最初對(duì)杭州的印象,此詞歷來被人稱道的是“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從前我并不覺得這近乎白描的筆法有何妙處,直到我聽到了“滿覺隴”這個(gè)名字。
曾聽一位杭州的朋友說起,那是一條隱于西湖之南的山谷,每逢秋至桂花開時(shí),香滿空山,花落如雨,故又有“滿隴桂雨”之名。我喜歡桂花的甜香,常在秋日嗅著一縷香去尋一棵桂樹,徘徊許久,不愿離去。聽她說起那滿隴的桂花,雖未見,但已是滿心歡喜。她說小時(shí)候,同母親一起到山上去采桂花,回來制成酥酥糯糯的糕點(diǎn),臉上露出純真的笑容。
“三秋桂子”的背后,竟然是這般活色生香,更何況是被吟詠多次的“十里荷花”!這一筆,將西湖夏秋兩季的風(fēng)物之美,盡收其中,那是一種看得見的美景,嗅得到的清香,嘗得到的甜糯與品不盡的意味悠長(zhǎng)。這一切,未到過西湖的人,不會(huì)懂。
從杭州歸來,某日午后,泡一壺龍井,配一碟桂花糕作茶點(diǎn)。咬一口桂花糕,呷一口茶,龍井的甘甜沖淡了桂花糕多余的甜膩,只留兩段香,一在舌上,一在喉間。窗邊吹進(jìn)一縷風(fēng),心頭一陣恍惚,仿佛又置身于西子湖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