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博涵
草長鶯飛,桃之夭夭,溪間潺潺,陌上風(fēng)暖;日頭漸升,下見村宅,人家儼然,黃發(fā)垂髫,雞犬相樂。
這,便是晉平三年春的岷里鄉(xiāng),一幅桃花源般的模樣。岷里鄉(xiāng)在哪,沒有人說得清,鄉(xiāng)中人總是自稱:岷里鄉(xiāng)無所不在,天下無人不在其中。
“天哥,這!”他看到遠(yuǎn)處跑來的少年,喊道。天哥走近后道:“總算找到你了,長老正找你,”說完便跑開了。他猶豫了一下,向長老的草屋走去。
他輕輕走進(jìn)屋,里面的人正盤腿面窗而坐。
“來了?”
“嗯”
“知道為什么叫你來嗎?”
“嗯”
“那我就直說了,你已經(jīng)15歲了,該去岷里院了,修習(xí)期滿那年你正好成年了,可以出去走走了?!?/p>
“可是為什么要去岷里院?”
“你不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嗎?外面很危險的,如果沒有一身在岷里院學(xué)到的技藝,你將寸步難行!”
“哦,可我只想在岷里鄉(xiāng)待著,無意出外,又該如何?”
“你……”長老忽而轉(zhuǎn)過身來,直視著他,“你為何就不明白?岷里鄉(xiāng)中人皆是如此,何人能例外,你當(dāng)我是誰呀,你在這里靠什么生活?”
“我……”
“好了,不要再說了,這事就這么定了,過幾天你就和小天、小楊他們一起去岷里院修習(xí)?!?/p>
他轉(zhuǎn)過身走了出去,順手把那扇斑駁得不成樣子的木門摔上。
“嘿”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回首,“小景呀”,說著順手摸了下她的頭。
“什么小景,叫景兄!”
“好好好,隨你”
“嗯,乖啊……對了,你也要去岷里院嗎?”
“不然?”
“好吧,好吧,你要去哪?”
“看你咯”
“那就隨便轉(zhuǎn)轉(zhuǎn)吧”
“好”。
溪邊桃花開了,大片大片的,在草叢與夾雜其間不知名野花映襯下更顯動人,他就這樣靠在樹旁,小景靠在他身上,偶爾有飛鳥劃過天邊,又有三五片桃花瓣飄落在衣服上,一切都剛剛好。
“喂,你以后會去哪?”小景問道。
“不知道,也許就像他們一樣出去吧?!?/p>
“那你有考慮過另一條路嗎?嗯,其實出岷里鄉(xiāng)還有一條路呀,通往另一個方向,那是一片真正的未知……算了算了,不說這個了,你要知道就自己去問問你的長老?!?/p>
“額,好吧……,”
“嗯,你該回去了”,小景抬頭看了眼天,已是夕陽在山。
“好像是的……”而他卻突然怔住了,晚霞斜照在小景身上,側(cè)臉望向天空,顯得有些不真切。
“喂,走了!”他回過神來,往回走去。
在路上他卻陷入思考:另一條路,又是什么?人人都知岷里鄉(xiāng)只有兩條路,一條只進(jìn)不出,一條只出不進(jìn)。進(jìn)的那條路尚算好走,而出的那條路卻極險,于兩山夾峙之間鑿出一條羊腸小道,路上坎坷不說,其間有豺狼出沒,更有岷獸潛伏山間,伺機襲擊路上行人。岷獸,可謂是岷里鄉(xiāng)人人聞之色變的怪物,身形極大,而動作敏捷,兼有尖牙利爪,稍不留神及命喪其手。傳說中只有真正的勇者才能走出岷里鄉(xiāng)。每年仲夏,總會有許多成年人意圖走出岷里村,但只有極少數(shù)的人真正做到,有些人出去了又回來,便在岷里鄉(xiāng)中開設(shè)岷里院,傳授抵御岷獸之法。數(shù)年以來,入岷里院修習(xí)已成為岷里鄉(xiāng)所有未成年人的人所必修之事。那另一條路呢,另一條出岷里鄉(xiāng)的路又該是什么?也許該問問長老,但又不是那么想去……
回去的路還沒有來時的長,很快小景就到了。
“回去了”,她說。
“嗯,回去吧”,他揮了揮手,告別,離開。隱約之間,小景似乎一直未進(jìn)門,而是默默站著,注視著,她收回目光,輕輕嘆了口氣,轉(zhuǎn)身,進(jìn)屋。
他走到半路,猝不及防兩個人影閃出來,與他結(jié)結(jié)實實撞了一下,他退了幾步才看清來人是天哥與楊兄。
“是你們啊,怎么在這?”
“半路上看到你就過來了,……”
“聽說你們也要去岷里院?”
“是呀,馬上就要了,你也是吧!”
“唉,沒辦法!對了,你們知道要去岷里院干嘛?”
“鬼知道,大概就是練練劍加強一下體能之類,……”
“好吧,那我還有點事先走了,岷里院見!”
“好?!?/p>
不知覺間已來到了屋前,他推門而入,長老依舊坐在那,看著窗外出神。
“你還知道回來?誰教你摔門的,你有沒有教養(yǎng)!”
“有沒有教養(yǎng)怪我嗎?還不是你的錯!”他嘀咕道。
待長老發(fā)泄完了,他才開口,“是不是還有另一條出岷里鄉(xiāng)的路?”
“當(dāng)然”,長老明顯愣了一下,又接著說,“那是一條不同方向的路,通向一個未知的,我們稱為“岷外”的地方?!?/p>
“那好走嗎?”
“……嗯,好走是好走,那條路上沒有岷獸,大型野獸也不多,但你知道的,走那條路的代價更高,你得有一張岷里劵,你知道岷里劵有多難拿到嗎?我在岷里鄉(xiāng)待了這么長時間,好不容易拿到一張,以后它還會有用處。再說了,岷外那真的是一片未知,誰也不知會有什么,你要明白,世界很大,總會藏著比岷獸更可怕的東西,你又何必這樣!”
“可你不是已經(jīng)有岷里劵了嗎?”
“你!怎么就是和你說不通呢?我剛剛說了……”
他有些不耐煩了,徑自轉(zhuǎn)身離開,長老的聲音越來越遠(yuǎn),他來到自己房間,躺在床上,卻不能平靜,仿佛自己走在山洞中,周圍一片漆黑,只有遠(yuǎn)方隱約泛著微光,可是突然身側(cè)又亮起了光,顯得那么明亮,似乎能手可及般,即使外面云霧籠罩,也不知道是懸崖還是路。總該做些什么吧,他這樣想。
進(jìn)到岷里院第一課,長師便向他們訓(xùn)話,“你們都已經(jīng)十五了,也自然知道你們以后該干嘛,你們只有一條路,那就是通過那條路——岷路,去外面走走,你們要知道,外面是一個不一樣的世界,有繁花似錦,春風(fēng)得意,也有衣羅披繡,高冠軺車;更有殿宇如宏,鉤心斗角,方圓之內(nèi),天下之中,岷里鄉(xiāng)或許也很好,但你們還是應(yīng)當(dāng)出外一趟罷?!?
突然,楊兄笑著起身,道:“那既然如此美好,長師您為何又要回岷里鄉(xiāng)?”
“這……所謂岷里鄉(xiāng),天下無人不在其中,是吧,我也不忍一人享受這美景,還不是惦念鄉(xiāng)中人大都沒有出去,想幫下你們,坐下吧,”長師頓了一下,又接著說道,“你們離上岷路的日子也只有一千余日了,但你們還有很多事要做,你們要習(xí)武練劍,要通曉生存技能,還要磨練意志,學(xué)會冷靜。在岷里院的日子,這些,便是你們的全部……”
他有些倦了,側(cè)過身,同不遠(yuǎn)處的楊兄、天哥相視一笑,果然被他們倆說中了,隨后他便靠在墻邊,瞇起眼。
不知過了多久才聽到長師說“好了,我說的就這么幾點,你們趕快回去準(zhǔn)備一下,明天正式開始進(jìn)入修習(xí)!”他方才起身,走回自己臨時的寓所。
路上他忽地發(fā)現(xiàn)前面女孩很像小景,便興奮地上前去拍她的腦袋,那女孩遲疑轉(zhuǎn)過身,他才發(fā)現(xiàn)認(rèn)錯了人,只得尷尬笑笑,解釋自己認(rèn)錯了人,爾后飛快跑開,一直跑回了寓所,才發(fā)現(xiàn)自己早已面紅耳赤。
日子很無聊卻又過得飛快,每天重復(fù)著幾乎相同的內(nèi)容,他已經(jīng)有些記不得哪天是哪天了。但有一個問題一直困擾著他:“練這些有什么用呢?或許能幫助他通過岷路,那之后呢?在那個車如流水馬如龍的世界里自己又該做什么?”他忽而意識到,也許長師只是因為在外面做不下去才會到岷里院的罷,空有一身武藝卻無一處容身之所,不得已而回岷里鄉(xiāng)而已,又哪有他說的那么高尚?他又想起已經(jīng)好久沒見到小景了,可能從記事起就不曾這么久不見她,也不知她過得怎么樣,是否也厭煩了這千篇一律的生活……
轉(zhuǎn)眼已是晉平三年末了,隆冬時節(jié),寒風(fēng)凜冽,不見溪邊林蔭,枝上飛雀,但有枯草瘦枝,碧空無限。
他終于見到了小景,也不知是刻意為之還是無意偶遇,小景依然那副活潑燦爛的模樣,也依然透著一絲嬌羞與溫婉?!霸趺礃友剑@鬼地方還受得了嗎?”她開口問道……
“還提什么,真是鬼才能在這里呆著,可我們還得待那么久,一千多天呀……”
“唉,對了,剛剛沒來得及和你說,我過段時間就要走了。”
“???去哪?”
“這個……還記得我和你說過的另一條路嗎,可能我會走那條路?!?/p>
“決定了?”
“決定了!”
“嗯,”
說完兩人都不再言語,就這樣對視著,很久,他終于下定決心似的,開口說“其實……”。
“不用說了,我知道?!?/p>
“你知道?”
“當(dāng)然,不就是不舍得我走嗎?我也不想,但你知道,這個世界很大,我想去闖一闖,看看岷外,看看那里有什么。”
“額,……不只是這個,我還想說,我喜歡你?!?/p>
“我知道啊,我也喜歡你。”
“不,不是那種喜歡,可能是愛吧,我相信你就是我想共度余生的人……”
兩人又陷入了沉默,小景站在那,緊鎖著眉,一言不發(fā),而他一步步逼近,直視著小景,而就在他們即將挨在一起時,小景突然推開了他,“不,我們誰也不知道岷里之外又有什么,是好是壞,那里甚至?xí)泻芏辔kU,我也許會迷路,會陷入困境,你也許會找不到我,會無可奈何,那樣即使我們在一起又有什么意義呢?”
“可是我很愛你,所以我會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也許未來還不確定,但未來也可以不確定,只要你是確定的,我會一直等你,也會在必要的時候去找你,如果找不到,我會回到原地,靜靜地等著你。寧負(fù)我一生也無妨?!?/p>
“我不知道該怎么說了,其實我也很喜歡你,但正因為如此,我不愿讓你一個人久等,你該有一個更好的未來,去追尋你想要的,而不只是等待。我想,只要我還是清醒的,我就不會同意你,因為你不應(yīng)該也不必這樣等,最后,再見吧,我可能明年春就走了?!闭f罷她飛也似得跑開了。
他一個人愣在原地:未來?沒有你又何談什么未來?天陰沉沉的,他又是多么希望此刻飄下一場大雪,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凈,可天空連細(xì)雨也未曾落下來,他無奈地嘆了口氣,卻久久不欲離開,“未來”?我想要的又究竟是什么?久別重逢,卻也只是驚鴻一面,他也不知道以后還能不能和小景見面。
已經(jīng)是晉平四年了,風(fēng)仍然呼嘯著,氣勢卻已減弱不少,又渾渾噩噩過了好幾個月,而在去歲未結(jié)業(yè)武試中他竟摘得次名,僅遜天哥一籌,這也著實很讓長老驚喜,他因而過了一個不錯的春節(jié)。過了正月十五,便又該去岷里院了。
正月初十,岷里院忽然來人了,在鄉(xiāng)中心張貼告示,上云:
岷里院敬告岷里鄉(xiāng)諸人士及岷里院各修業(yè)之人:
蓋近歲以來,多有才俊之士一赴岷外之地,念及岷外難測,適有三子自岷外而還,為長師于岷里院,故廣招各修業(yè)之人。有意者于正月十六至岷里院東丙樓。
蓋此為報岷里鄉(xiāng)諸年來之盛情,故此業(yè)無額外之資,唯需前來之人持岷里劵一張以為憑證。
募地,他似乎看到了山洞一側(cè)光亮處有些清晰了,盡管他依然身處黑暗之中并且朝著另一側(cè)若隱若現(xiàn)的光點走去,他看到了一條路,一個機會,那么,該不該去嘗試?
他想了很久,卻始終拿不定意見,也許不該,畢竟代價太高,倒不如接著走這條路,至少有無數(shù)前人經(jīng)驗;又也許是應(yīng)該的,那條路平整,好走,即便岷外的世界依舊是個未知數(shù),但為何不去一試。畢竟得去看一下世界才知道那是怎么樣的,而這條路即便出了岷道又能做什么?可能身無長物,漂泊過后只得回鄉(xiāng),在岷里院中勸著下一代做著和自己當(dāng)年一樣的事。若是這樣,不如去岷外。未知,也代表著無數(shù)可能!的確,我可能一事無成,迷失沮喪,但那樣,至少也是我心甘情愿,總比通過岷道心不甘情不愿好,甚至可能不明不白死于岷獸之手,他連忙向屋里走去,一路上不斷告訴自己要冷靜,他走得很快,而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站在了房前,他深深吸入一口氣,又緩緩呼出,遲疑了一下方進(jìn)屋去。
“回來了”,長老邊問邊啜了一口茶。
“是啊,那什么,您看見岷里院的告示了嗎?”
“怎么?”
“我想去!”
“理由?”
“尋找自己的可能,自己的歸宿。況且即便出了岷道又能怎樣呢?也許那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身無所長,無處容身,與其如此,我倒愿去岷外的世界,去看看那里的天與岷里鄉(xiāng)有何不同,看看那的桃花怎樣開放,去看看那是一片凈土或是非之地,趁著自己還有一份天真,去看看世界的模樣,無論結(jié)局或好或壞,自己或成或敗,生命的意義在于遇見更大的世界,明白自己想要的,選擇自己想選的,走一條自己認(rèn)定的路。它可能是刀山火海,也可能橫無際涯,甚或道路阻絕,但無論如何,也會走下去,帶著笑,含著淚,掛著傷,行走在人生之中。即便是另一條路有酒有樽,有人如斯,名利兼得,而自己在路上奄奄一息,也不會生出半分艷羨。”
“完了?”嗯“”坐吧,這幾天我也考慮了下這個問題,最近也有幾個人從岷外回來,我好歹也在這里多少年了,就去和他們談了談,總體他們感覺并不好,雖然也有所成就的,但大多數(shù)也只碌碌無為,沒有大成。他們說岷外的世界也就那樣,不會有什么不同,而且那里去之后你就真正無依無靠,出岷道后好歹還有許多同鄉(xiāng),相互間有個照應(yīng),而岷外,一切和這都不一樣而一切都得你去解決,你應(yīng)付的了嗎?再說了,你去岷外又可以做什么,或者你只是為了去岷外而去岷外,這自然沒有必要了,你知道嗎,我只有一張岷劵,我想留著你以后真正需要時用,我實在不能,也不會因為你為了去岷外而去岷外就用掉那張岷里劵,你當(dāng)我是誰呀,像別人那樣動輒有四、五張岷里劵嗎?”
“所以,就是不同意了?”
“是的,我們以后就不提這個行嗎?”
“那我要是非要呢?”
“你怎么就聽不進(jìn)勸?我都說到這個地步了,你還不明白?既然這樣,那不好意思了?!?/p>
“其實,我可以同意您說的每一句話,但我誓死捍衛(wèi)我的意見,我的人生,我的價值,又憑什么被您所左右?“你……!”“還有,您,就捧著您的岷里劵終老吧!”說罷,他突然起身,摔門而去,只留下愕然的長老和打碎在地上的茶杯。
他瘋了似地跑著,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穿過了一排又一排房屋,與一位又一位同鄉(xiāng)擦肩而過,他向著陽光的方向,沒命的跑,企盼能得到稍許慰藉,卻只徒勞無功,房屋逐漸被突兀的樹林所取代,尚顯平坦的出路也變成枯草遍布的碎石路,而遠(yuǎn)處已經(jīng)看不到路了,可他還是跑著,趟過冰冷的溪水,越過嶙峋的巨石,雙腿越來越重,也越來越冷,不時有寒風(fēng)襲來,如刀般刮過他的臉,而他仍不停下來,直到雙腿抽筋,衣服被汗浸透,他才力竭而跪在一片不知名的空地上,手撐著地面大口喘氣。后來,他索性躺在空地上,閉著眼,竭力想讓自己平靜下來,可腦海中有一首歌卻一直在回想著,一遍又一遍……終于,他坐起來,斜枕在不遠(yuǎn)處的一塊石頭上,歌曲:
瞻彼北塬,山高路長
但言日遠(yuǎn),君子獨傷
有桃夭夭,有水湯湯
言彼曷為,告我以路迥
瞻彼北塬,肅風(fēng)蕭蕭,
但言路遠(yuǎn),君子悄悄,
有日灼灼,有月皎皎,
言彼曷為,何以不我憐
瞻彼北塬,將馳將戈
但言形役,不見君子
有女窈窕,求之不及
言彼曷為,誰以不詠懷
這是什么時候的歌?太久了,大概記不清了,他忽然想到了小景,沒錯,這首歌是小景教他唱的,已經(jīng)很久了。他又憶起了自己小時候,同小景一起嬉戲在岷里鄉(xiāng)每一處角落,躺在樹下數(shù)桃花,淌著溪水抓蝦……也不知小景現(xiàn)在怎么樣了?要走了吧!
他又想到了長老,那個說不清是什么樣的人,是溫柔,是慈愛?還是冷酷,嗜財?……
他想起了天哥,楊兄,想起了與他們一起打鬧的日子,一起走過的地方……
可能人在最后一刻都會回想起往事罷。他這樣想著,然后,世界又突然歸于一片荒蕪之中,四周寂寥無聲,繁星出現(xiàn)了,是參宿,還是井宿;又馬上消失凈盡,有一條路,在眼前閃爍著,明天或可睹,卻又倏然什么也沒剩下。
他再睜開眼時,發(fā)現(xiàn)自己在鄉(xiāng)中醫(yī)館里,長老走了進(jìn)來,扔給他一封信“還記得小時候一起玩的那姑娘小景嗎?她給的”,說完便走開了。
他一激靈做起來,拆開那封信,熟悉的字映入眼簾:
“見信如唔
將去,勿念,勿等。有緣人自相逢!
另:聞君染疾,實是不幸,宜循大夫,方得復(fù)原。雖吾將去,爰愛其歸,幸子無傷。
景”
他放下信,卻欲哭無淚,大約淚水早已流干在那片不知名的空地上。該來的,終究要來,該走的,終究要走,這總是留不住的罷。
二月初二那日,他總算恢復(fù)的差不多了,他收拾了一下東西,悄悄走出醫(yī)館,誰也沒告訴。
他沒有回屋,而是徑直溯流而上,一直走了很久,才看到那座鐵的基座,上書“岷里鄉(xiāng)之岷里院”,他向西邊一座小樓走去,推開吱吱作響的木門,一眼就看到了天哥和楊兄,他們練劍練得正盛。
他笑了笑,“得不到的終究不會來,自己認(rèn)定的注定不是自己的,生活卻還要繼續(xù),不在乎你是否遍體鱗傷,你永遠(yuǎn)也無力改變什么。大概只剩下岷路一條路可走了吧,那就去吧,無論到來的將會是什么都只能一路向前,即便最終只能形骸盡散也得去走,因為別無選擇,無可奈何。那個人,那條路,到最后是鏡中花,水中月,又管這些干嘛”。
然后他走到放劍的角落,提起一把劍,那一剎那,心口忽然有些隱隱作痛,他搖了搖頭,又繼續(xù)向前走去,向著山洞里的那點微光……
(作者單位:華中師范大學(xué)第一附屬中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