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右逝

1

雪花似乎是剛來到這個小區(qū)的貓。

畢竟這里的野貓我基本上都喂過，而我家里還有我一直供著的家貓——小爺。

小爺總是喜歡嗅著我身上其他貓咪的味道，但就是不敢出門交朋友。

它的膽子太小了。

不像外面的野貓們，不僅夠義氣，而且膽子一個比一個大。

鑒于我小時候看過的那些動畫片所帶來的誤導(dǎo)，我總以為貓很怕狗尤其是大狗。

我總以為某一天，經(jīng)常路過樓下的那只傻乎乎的哈士奇會欺負我的貓們，而我需要義無反顧、挺身而出、身先士卒甚至如果情況嚴重一些我可能隨時為國捐軀。

而實際情況是，偶爾哈士奇聞到我?guī)聵堑娜夤揞^沖上來之后被一群貓追得屁滾尿流。

2

這兩年多的時間里，樓下有了十七只固定的住戶，大的小的都有。

大概每兩天我都會帶著一個臉盆下去，倒進去一袋子很便宜但是量很足的貓糧，然后撒上兩罐頭肉。

不到半個小時它們就都集合了。

我會一個一個地數(shù)數(shù)，哦，貓齊了，那行，你們吃著，我就上樓了。

保安總是看著這個壯觀的場面，說我是貓王。

貓王你妹啊，你是沒見過我收拾飯盆的時候它們那個兇惡的眼神，仿佛我才是三天兩頭來蹭飯吃白食的家伙——哪怕臉盆早就空了。

3

雪花從沒來過我住的這棟樓，而是在小區(qū)的西邊安家落戶了。

哦不對……上北下南左西右東，應(yīng)該是小區(qū)的東邊。

雪花，多好聽的名字。我一度覺得這是我這輩子起得最詩意的一個名字了。

我當時還和我的朋友商量呢，你說媽媽叫雪花，小貓們叫什么好??？

他說，是啊，雪花，多好的名字。除了雪花外，青島、嶗山、嘉禾、燕京其實也都不錯。

“干脆叫純生吧?！彼詈蠼o了我這條建設(shè)性的意見，覺得這個名字具有廣義代表性。

每次到這種時候我都無語凝咽并且衍生兩個感嘆。

第一，為什么我的朋友就這么幾個？

第二，為什么就這么幾個朋友還都是這個德行？

4

雪花后來見到我依舊敵意十足。

我恭敬地放了一個罐頭在它面前五米遠的位置，意思是讓它補補身子。

它緩步走過來，聞了聞，然后吼了一聲一爪子拍飛了整個罐頭，肉沫撒了一地……

你妹??！好幾元錢呢！你不吃也別瞎整啊！你……

我正擼胳膊挽袖子準備上去理論，雪花亮出了自己鋒利的爪子象征性地舔了舔。

5

回去的路上我就想，你囂張，你等著，你明天等著，明天我?guī)Т蠛诤投暨^來，你等著！

我身邊兄弟那么多我怕你？

說起來，大黑是我樓下十七只貓中最胖的。

別的貓吃飽了就走，找個地方打盹，而大黑吃飽了以后直接在原地——那個盛置貓糧的臉盆上睡覺。

囂張而又欠揍的模樣要多嘲諷有多嘲諷。

當然了，每一次大黑都會被別的貓打得跟狗似的……

不過大黑的一身膘不是白長的，異?？缸?，人稱“回龍觀沙包王子”，在樓下的野貓界無人不知。

而二呆絕對是戰(zhàn)斗的主力??！美中不足是二呆腦子不好使，我喂了它三個月了才記住我是誰！

在那不堪回首的三個月中二呆意圖重傷我十九次，其中未遂三次，遂十五次，還有一次我們平分秋色。

想想我身邊的這群高手我不禁得意地笑了。

出來混要的就是兄弟多，雪花你丫明天等著……

6

第二天我加班了。

回來的時候下著雨。雨很大，電閃雷鳴的那種。

一下雨大黑它們肯定不會出窩了而我又不知道它們住在哪里，看來今天報仇沒希望了……

從小區(qū)的西門進來回家時又聽到了那個令人煩躁的聲音。

腳步不由得轉(zhuǎn)了轉(zhuǎn)，走過去，老遠地看了一眼。

雪花在叫，小貓們不懂事，有一只似乎掉進了前面的水坑里。而雪花似乎本能地怕水，只能圍著水坑一直打轉(zhuǎn)。

小貓不會感冒吧……

我本能地走過去打算把落水的小貓撈起來，但是雪花立刻抬起身子盯著我，同時嘴里發(fā)出“嘶嘶”的低吼。

嗯……我覺得雪花不像是來給我送見義勇為錦旗的。

7

門口寵物醫(yī)院的張大夫很驚訝地看著我抱著一只小貓跌跌撞撞地走進來。

“這是誰啊？”張大夫一邊接手一邊還問我呢，顯然不認識我懷里的小家伙。

我說，搶的，你看看咋樣了這個，掉水里了。一會兒還得趕緊送回去，不然大貓不認了。

張大夫看著這只初生的貓崽子很驚訝地說，不會吧？咱們小區(qū)的？那些不都絕育了嗎？

我說，沒見過，這幾天才來的，白色的，身上有花紋的那只……

張大夫說，哦！我知道了。

8

張大夫說，野貓他能管，但是棄貓就真不好說了。

小區(qū)里的貓咪生病什么的在這里大部分都是免費看，大夫人都很好。

絕育什么的也都做了，盡量控制著數(shù)量。

與此同時，我們都在找人領(lǐng)養(yǎng)外面的貓們，希望給它們一個三餐無憂的歸宿，但是外面混久了的貓咪為了生存身上難免有這樣那樣的脾性，絕對談不上溫馴。

比如二呆，特別喜歡抽煙……呃，我的意思是我一抽煙它就跟著我蹲在旁邊。

這實在是大自然的奇跡。

9

十分鐘之后，我把小貓從我懷里掏了出來，它的眼睛似乎依舊睜不開，只是發(fā)出微弱的嗲叫……不過渾身的毛都被擦干了，看起來相當柔軟。

雪花再見到我的時候叫得那叫一個凄厲。

我趕緊把小貓放在干燥的地界然后抱頭鼠竄。

它跑得真快，比我還劉翔。

10

外面雪花拿我撒氣。

我回家了拿小爺撒氣。

“讓你裝海參，讓你裝兔子，讓你不和我睡覺，讓你撓沙發(fā)……”

我在床上抓著小爺一個過肩摔接一個過肩摔，打得小爺毫無還手之力。然后小爺傻乎乎地就看著我。當我累得氣喘吁吁松開手之后，它直接跑過去吃貓糧了。就算是假的也要裝作很害怕我嘛！

“過來！”我喊道，拿著梳子。被摔了半天，毛都亂了。

11

小爺躺在我的懷里，尾巴一甩一甩的，緩慢，輕柔，眼睛瞇著，嘴里嗚嗚著。

我一邊刷著小爺潔白的毛和尾巴，一邊盡量在不驚醒它的情況下把它嵌進我肉里的爪子拔出來。

外面電閃雷鳴。風很大，雨也很大。

“哎喲，兒子。”我輕輕拍打著小爺，“你知道你多幸福嗎？”

（吳家璇摘自北方婦女兒童出版社《如果，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