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秀娟 張映先
美國文學中的中國形象不是一成不變的,從而帶來了文學作品中對于中國形象刻畫的改變;相應地,部分文學作品對中國形象的描述也在潛移默化地影響著美國社會對中國的認識。在塑造中國形象時,西方始終將中國與西方社會對立起來,為了滿足自己的意識形態(tài)需要而構建“他者”。本文將從19、20世紀不同的時期探討美國文學作品中二元對立的中國形象塑造。
美國著名的學者哈羅德·伊羅生采用社會學的一些系統(tǒng)化手段,闡釋了在170年的美中交往歷史期間,占主導地位的美國人對中國的看法、轉(zhuǎn)變及成因,他的研究為后來的中國形象的二元對立研究奠定了基礎。不同時期的中國形象對于文學作品中的中國形象是起著決定作用的,而文學作品對于塑造中國人形象的作用也是不可估量的,因此研究美國文學作品中的中國形象具有文學與社會學價值。
不同時期美國人心目中的中國形象
西方的中國形象出現(xiàn)于1250年前后,《馬可·波羅游記》等傳奇著作也加深了西方對中國的這種誤讀。根本原因在于,西方在解讀中國時并沒有真正地去研究中國社會各個層面,在研究的時候“將東方與西方對立起來”的思想已經(jīng)先入為主,很難客觀地去研究中國形象,因此,中國并非如此神秘而遙遠,而是西方特定的文化心理的期待。
20世紀50年代,哈羅德試圖為美國人心目中的中國形象做出一個可信的編年史,他將這段歷史~~從18世紀開始,主要是20世紀~~分為6個階段:崇敬時期(18世紀)、蔑視時期(1840-1905年)、仁慈時期(1905~1937年)、欽佩時期(1937~1944年)、幻滅時期(1944~1949年)、敵視時期(1949——)。
學者一般都認為鴉片戰(zhàn)爭是中國從崇敬時期過渡到蔑視時期的轉(zhuǎn)折點,文學作品中的傅滿洲形象是“黃禍”的最突出代表:陳查理則是美國文學的中國形象塑造上的一個扭轉(zhuǎn),即由邪惡、否定的形象轉(zhuǎn)向善良的同情形象,標志著美國對中國的態(tài)度進入仁慈期;20世紀30年代,以《大地》的出版為標志,美國文學作品將中國描述成和平文明的國家,對中國的態(tài)度主要是欽佩;20世紀40年代,隨著新中國成立,美國的理想幻滅,“紅禍”開始在美國蔓延,美國文學作品中又開始出現(xiàn)詆毀中國的現(xiàn)象;新中國成立后,出于對中國崛起的恐懼,美國對中國采取敵視政策,因此文學作品中也出現(xiàn)大肆丑化、詆毀中國形象的現(xiàn)象。
美國文學作品中中國的正面形象
在18世紀,由于中國商品的傳人和自英國等其他歐洲國家關于中國的文字敘述,比如《馬可波羅行紀》中關于中國精致、優(yōu)美、富庶的描述,使得當時中國以古老、文明、智慧的形象出現(xiàn)在美國民眾的印象之中。此后也有幾個時期中國是以正面形象出現(xiàn)在美國文學作品中的,然而這種短暫的“好感”也是帶著政治偏見的。
在20世紀初到二戰(zhàn)前的一段時期,由于日本發(fā)動全面侵華戰(zhàn)爭以及蔣介石當時的親美政策,美國的政治政策上開始向中國傾斜,因此出現(xiàn)了短暫的三十年的仁慈時期。此時美國的文學作品中關于中國的最具代表性的特點就是“陳查理”的出現(xiàn)。陳查理是美國作家厄爾·德爾·比格斯于20世紀20年代創(chuàng)造的,屬于偵探小說。陳查理是一個華人偵探、警察,抓捕的對象是白人罪犯。陳查理用東方的智慧、謙遜、耐心、忠誠和勤奮,贏得了白人的認可、信任與尊重?!氨雀袼篂V掉了陳查理身上的男子漢氣概,將他孩童化、女性化,目的是塑造一個沒有任何威脅的華人形象?!标惒槔碓诿绹闹袊蜗笏茉焐鲜且粋€轉(zhuǎn)折,即由邪惡、否定性的形象轉(zhuǎn)向善良的同情性形象,他成為美國小說中為數(shù)不多的正派華人形象。
二戰(zhàn)期間,西方和美國傾向于與中國結盟,以共同對付來自日本的威脅?!岸鲹嶂髁x”(paternalism)的盛行又使得他們陷入自以為是的責任感之中,因此他們自己看成了救世主,隨之也使得這一時期的文學作品的中國形象扭轉(zhuǎn)至正面。隨著賽珍珠(Pearl S.Buck)《大地》(The Earth,1931)的出版,中國一時間被塑造成為“純樸、智慧的傳統(tǒng)社會,或者反法西斯戰(zhàn)爭中‘崛起的英雄,一個英明的領袖、勇敢的人民并且和平文明的國家”。[2]《大地》中塑造的純樸,質(zhì)樸和勤勞的中國農(nóng)民形象與美國民眾當時辛勤工作以擺脫經(jīng)濟蕭條的心態(tài)產(chǎn)生了共鳴,因此此時中國的形象在美國民眾心目中達到了最完美的狀態(tài)。
除了《大地》,羅默后期付滿洲作品也逐漸將傅滿洲塑造成為了能力強大、值得人欽佩的形象。雷斯·查靈·絲彤(Grace Zaring Stone)的作品《閻將軍的苦荼》(The Bitter Tea of General Yen,1930)中塑造的中國國民黨將領閻將軍突破了付滿洲與陳查理的刻板印象,他舉止優(yōu)雅又充滿了男性氣概。賽珍珠在《群芳亭》(The Pavilion of Women,1946)中塑造的吳太太也突破了傳統(tǒng)的中國女性三從四德的刻板印象。例如她對吳老爺?shù)妮p視,“她不想說什么了,只是感到厭煩。老頭子行尸走肉一般飽食終日”。[4]吳太太具有女性獨立意識、大膽追求自身價值,渴望追求精神自由和自身生命的意義。
在《馬可波羅行紀》盛行之后,中國正面形象的曇花一現(xiàn)再現(xiàn)了美國的狹隘與無知。他們對于中國的誤解多于了解,虛構多于真實。美國對于中國的刻板印象先入為主,另一方面由于他們與中國在政治關系中的變化,使得他們將文學作品中對中國形象的塑造當作了一種政治手段。
美國文學作品中中國的負面形象
19世紀末至20世紀初,“黃禍”蔓延至全美?!包S禍論”很大程度上是西方人以己度人的想象。究其本質(zhì),是西方文化集體無意識深處對于東方的恐懼,是東方龐大的人口對西方造成的心理壓力。因“黃禍”而備受歡迎的作品就是英國作家薩克斯·羅默創(chuàng)作的傅滿洲系列小說。在這些小說里,傅滿洲是一個瘋狂的科學家,一個十足的惡魔,他狡詐、聰明、兇殘、狠毒、詭計多端、足智多謀,令西方人憎恨不已而又防不勝防。傅滿洲系列小說幾乎一出版就流入美國,不僅在美國有不同名字的版本,而且在好萊塢電影、美國的廣播電臺、電視、喜劇和雜志中廣為流行,擁有數(shù)以百萬計的讀者和觀眾,這種影響使其成為美國文學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傅滿洲是“黃禍論”思想在文藝作品中最集中和最突出的表現(xiàn)。
1949年,新中國成立,美國民眾對中國的印象進入幻滅時期。此時最具代表性的作品即費正清John King Fairbank的著名漢學著作《美國與中國》(The United States and China,1948)。在書中,費正清將中國描述為離奇的過度,帶有異國情調(diào)的怪異特征,例如辮子,抽鴉片等劣跡。
新中國成立初期,美國出于對中國覺醒的恐慌,使得他們夸大了威脅論,導致“紅禍”盛行,而美國文學中的中國形象也徹底扭轉(zhuǎn)至負面。受“紅禍”的影響,美國人心目中一度善良的中國人變成了殘忍、兇狠的形象。此時的代表作品有傅滿洲的翻版《不博士》(Dr.No,1962)?!安徊┦俊鄙碇猩窖b,手戴黑手套,往后梳的頭發(fā)油光可鑒,陰險狡詐,是個一心要統(tǒng)治世界的中國科學家。而詹姆士·克萊威爾(James Clavell)創(chuàng)作的《大班》(Tai-Pan,1966)中塑造的中國女奴美美一開場就被設定為奴隸的身份,愚昧保守、狹隘虛榮,妄圖靠自己漂亮的東方面孔、性感、迷人的身體令大班著迷,并幻想借大班的寵愛改變自己性奴隸的地位。賽珍珠在《北京來信》(Letter From Peking,1957)中塑造的中美混血兒也成為了控訴和詆毀中國的工具。
顯而易見,在漫長的中美關系中,美國文學作品中的中國的負面形象時期是相當長的,而這與中美的政治關系是恰好對應的。不管是人為的“黃禍”還是“紅禍”,美國的最終目的都是要根據(jù)自己的政治需求來塑造中國的形象,以達到自己的政治目的。
無論是“傅滿洲”還是“陳查理”,這都是西方人的文化構想物,是西方為了確證自我而建構起來的他者。美國需要文學作品中的這些中國形象來尋求國家認同,確認自我,體現(xiàn)自身的優(yōu)越感和強勢地位。美國的中國形象是從美國的角度出發(fā),他們并沒有真正客觀地去解讀中國。由此可見,中國形象只是作為“他者”存在而并非真正的中國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