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妍
大歷23年,在位六十余年的仁帝駕崩,年僅8歲的新帝登基。長期被外放在北方的肅王終于按捺不住野心,舉兵南下,大舉進攻京師。
河清海晏,致使朝廷疏于練兵,平日看似龐大的軍隊,根本不是鐵血訓練下肅王軍的對手。不到三月,十二座城池已被攻下。一時間,京城人心惶惶,長安街上空壓抑的烏云不曾消散,似乎還有愈演愈烈之勢。
眼看著二十萬精兵淪于敵手,攝政王終于坐不住了。下令大舉征兵。京中人家聞此大驚失色,許多人連夜準備好了盤纏、衣物,在城門關閉前,逃離京城。
蕭大將軍府。
二更已過,將軍府上下依舊燈火通明。蕭夫人已經(jīng)哭不出來了,小聲嗚咽著。為了不讓自己唯一的兒子上戰(zhàn)場,她跪在書房門口整整一天了。兒子從小體弱多病,戰(zhàn)場那等險要的地方,兒子如何能夠去得。但作為即將前往前線殺敵的大將軍的兒子,又能如何。
三天后,將軍就帶著征來的兵,連同余下的最精銳的部隊,趕往北方。行軍期間,本想關心兒子特地來到新兵營的蕭大將軍卻發(fā)現(xiàn),家仆習峰早已替代了兒子,嘆口氣,也罷了。
此時的蕭府西廂房內(nèi),老夫人拉著伺候了她幾十年的秋姨,面上似有愧意:“秋姨啊,是老身對不起你們家。恒兒去年沒了娘,如今又讓爹爹習峰去打仗,留下你們祖孫倆?,F(xiàn)在時局動蕩,我看這個家也快要散了。趁著戰(zhàn)火還沒有燒過來,你帶著恒兒現(xiàn)在就離開京城這個是非之地吧,走得越遠越好?!?/p>
“這個奩子里裝了我剩下的首飾和盤纏。要用的時候就當?shù)舭??!?/p>
“夫人——”秋姨已泣不成聲。
第二天一早,秋姨拜別了侍奉多年的老夫人,帶著自己年僅三歲的孫子恒兒離開了蕭府,登上早已候在府門口的馬車。
“奶奶,我們要去哪呀?”恒兒揚起天真的小臉,好奇地掀起了馬車的布簾,問道。
“去逃——去找你爹爹?!鼻镆虛嶂銉旱念^,眼睛卻空洞地望向遠方。前路漫漫,也不知會走向何處。
馬車行了六七日,本應荒涼的地方,人卻似乎多了起來。
“夫人,這些都是逃難出來的。眼下天下是越來越不太平了,也不愿去當兵,這不就都出逃了?!逼饺绽锬蛔髀暤能嚪蛩剖强闯隽饲镆痰囊苫?,解釋道。
“前面就是陳莊了,夫人可要找家客棧歇歇腳?”車夫問道。
“奶奶,我困?!焙銉翰蛔〉卮蛑?。
“那便去吧,走了這些日子,是早該乏了。盤纏已經(jīng)不多了,你拿些首飾,找個當鋪,換點錢來吧?!鼻镆踢f了只簪子過去。
車夫行動很快。轉(zhuǎn)眼間,秋姨已站在客棧的門廊往下望。流民似乎越來越多,好像還發(fā)生了爭執(zhí)?!皳屃宋覀兊牡乇P還有理了,知道是誰先來的么,還不滾遠點?!睒窍?,幾個穿麻衣的人罵罵咧咧的。眼見著又打了起來。
“怕是因為糧食的緣故吧?!鼻镆绦南耄熬嚯x前線還有那么遠的陳莊尚且如此,兒子一定比他們更難熬吧?!?/p>
短暫的停歇過后,一行人坐上了馬車,繼續(xù)向遠方行進。一路上,搶劫的土匪數(shù)不勝數(shù),看著一個個人滿身鮮血從身邊倒下,卻始終做不到麻木。恒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瘦了下來,面色蠟黃,眼中的光彩日漸黯淡?!罢业昂銉涸趬衾锬剜?,秋姨看著他,心中酸澀難當。
肅王軍屢戰(zhàn)屢勝,戰(zhàn)火就快要燒到秋姨他們所處的梁溝了。“夫人,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還是趕緊走吧“馬車夫說罷,揚起了馬鞭,馬兒再不敢有一絲停歇。但戰(zhàn)馬的腳步越來越近了,秋姨有時甚至會被馬蹄聲驚醒。終于,他們沒有在戰(zhàn)爭到來前離開,只能尋了地方躲起來。
烽煙隨即燃起,刀槍劍戟的碰撞聲不絕于耳。秋姨他們已經(jīng)在這間屋子里呆了一天了。突然被闖入的人打破了寧靜?!傲暦?!“”爹爹!“恒兒看到習峰,瞬間就歡喜地撲了上去,但一柄利劍瞬間就貫穿了父子二人的胸膛。沒來得及失聲痛呼,另一把劍又插入了車夫的胸膛?!笨熳?,走啊!“遍地的鮮血成了那晚抹不去的噩夢。
痛失親人,秋姨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像傀儡一樣,重回到蕭府的大門前。大街上空無一人,石獅子再不復往日的威嚴。推開吱呀的大門,卻發(fā)現(xiàn)老夫人雙眼緊閉,抱著老將軍的牌位,再不能被喚醒。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偌大的王府只剩下她一個人。
蒼涼過后,秋姨的沉痛與悲哀,能去與誰說?
國破家亡,背后的是是非非,又能與誰論?
秋風掃過,那呼嘯的風聲,便是答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