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俊厚
夜讀《三國》
紛爭的戰(zhàn)事平息了1800年。我從《三國》中
逃離。身上的塵埃,還沒落定。
手搖羽扇的諸葛先生,想必一籌莫展
《出師表》墨汁未干。一個阿斗
竟摔破祖上遺留的飯碗
空城中,空無一人??铡?铡??。
彈斷琴弦的手指,流著熱血??諢o一人的空啊。
故國。家園。留守的兵卒。紛紛撤到后山。
你從1800年的蜀國歸來,隆中已荒蕪
山村,已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只有幾個老翁,固守著成千上萬個
一空如也的
空
下鄉(xiāng)日記
三月一日。晴。天空吐著金子。
街道上,幾個抱著長長掃把的人
像是剛剛從清朝歸來的故人
塵土在飛揚(yáng)。落下去,依然是清朝的塵土。
村莊是安靜的。墻角下的老人和癱臥的牛羊
他們都在反芻。歲月被他們破碎的牙齒
嚼得粉碎。他們慢慢吞咽著。
溫暖的陽光,像一張巨大的篩子
一遍遍在過濾
在坍塌的老房前,一只貓從容地穿過
它不留足痕的腳步,讓我想到
這個村子里先行故去的人,腳步也是那么從容
但是。我卻驚慌于抬高頭顱
一抬頭,就有一把銹跡斑斑的鐵鎖
壓在眉間。再抬頭
就有一部破亂的村史,壓在心頭
風(fēng)都吹不開
到二道背村
到二道背,要繞十八道山梁
要過十八道坎。沿途
那些孤獨(dú)的松樹,一直站立著
它們多像村里那些孤獨(dú)的老人
瞅著空空的山嶧,和
腳下黑黑的泥土。他們
都是一水的黑。臉膛上掛滿新鮮的泥土
也是一水的黑。他們
一輩子都是這樣,手捧泥土
不肯松開。臨終
他們也要身披一水的黑袍,裝扮成
泥土的顏色,像是認(rèn)祖歸宗
唯有這樣,他們才能安心地閉眼
安心地讓黑色的泥土發(fā)出光亮
安心地用最后一點(diǎn)光亮
照徹蒼茫的人間
去雪都的路上
在去崇禮的路上,我向一片雪花探路。
眾神光臨的地方,一定有陽光,小屋,有 馬奶酒。
還有一道潔白的圣旨從天而降。
而我更關(guān)心那些飛起來的人
他們用接住云朵的手,愛生活。在居住的 塵世
每天與靈獸同行
與月光對斟
這樣一群衣著樸素的神
心懷愛戀。徹底忘掉人間的憂傷
是多么難
拴馬樁
在邯鄲永年,青石拴馬樁,露出白骨
骨縫里奔跑的馬啊,一下子把幾千年的
歷史甩出老遠(yuǎn)
我沿著細(xì)密的紋理,找到閃爍的部分
那些晾曬在陽光下的神性
此刻,正被一匹奔馬,一一馱回故地
經(jīng)卷上的經(jīng)文,卻已下落不明
雪后
群山隱沒其中。大地像掏空的獅子。
人間一幅海市蜃樓景象。萬物
披上圣潔的外衣,而陽光,仿佛
一道道閃爍的經(jīng)文,為塵世降下活口。
此時,一棵古松站在雪中
像一支插入大地的肋骨,支撐著無盡的蒼穹
而,白與黑,是如此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