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翊君
參謀長出身的耿飚記憶力超強。他甚至能把40年前的行軍動員令背出來,一字不差。
1988年開春,在位于北京景山前街的住處,79歲的耿飚裹著一件黃綠色的毛衣,坐到客廳茶幾邊的紅木椅上,架上老花鏡,點起一根煙。
秘書蔡華同坐在他左側(cè),從部隊推薦而來的孔祥琇隔桌正對著他,桌上放著筆記本、小采訪機。
1988年4月,耿飚出席七屆全國人大一次會議后,不再擔任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職務(仍擔任中顧委常委)。他搬出了全國人大辦公室,回到家中,開始了回憶錄的撰寫。
蔡華同和孔祥琇花了約兩個月時間,梳理了耿飚家中以及原耿飚辦公室提供的檔案材料和相關報刊文章,整理出采訪提綱。
耿飚手拿這份提綱開始講述,一生徐徐展開。
提綱只有干巴巴的主線,如:“長征在一開始是怎么出發(fā)的?哪年哪月經(jīng)歷了哪些戰(zhàn)斗?”
耿飚不會說具體時間,他的記憶坐標通常是:“當天的月亮又大又圓。”
那是長征開始那天,是個望日。他回憶,長征的開始很平淡。當時,他是紅1軍團第2師4團團長。通知轉(zhuǎn)移后,上級發(fā)了很多鞋子和棉衣,但數(shù)量還是不足,他便沒有領。
他們問起長征中最殘酷的戰(zhàn)斗,耿飚說是血戰(zhàn)湘江。
當時,尖峰嶺失守,他們處于三面包圍之中。本來在陣地中間的團指揮所,成了前沿。自小練過武的耿飚大喊一聲“拿馬刀來!”率領警衛(wèi)員等撲過去跟敵人近身格斗,干掉了約一個排的人。血從一個又一個人身上“啪”地噴出來,他成了血人,空氣中全是血腥味,讓他不停地“哇哇”干嘔。
孔祥琇至今記得,耿飚回憶到這里,面部表情難以形容,擬聲詞一個接一個。他和蔡華同都聽得渾忘周遭。
耿飚還痛心地回憶,當時“左傾”路線當?shù)溃?guī)定無論是戰(zhàn)士還是指揮員,打仗不能彎腰、伏下,不能借助地形地物躲避子彈,否則就是怕死,輕則撤職,重則殺頭。掌旗兵都是百里挑一選出來的帥小伙,但也是死得最多的。因為無論是沖鋒時,還是站在高處,都不能彎身,不能蹲下,成了活靶子。
不過,嚴酷的戰(zhàn)斗生涯中,也有很多歡樂的時刻。紅軍長征到達陜北后,蔣軍飛機常來撒傳單,有的上面寫著“賞格”,即捉到共產(chǎn)黨干部誰誰,賞金為多少。為此,張愛萍等編了個小戲,內(nèi)容是羅瑞卿給蔣介石打電話,要自己那份“賞錢”。羅瑞卿扮演自己,耿飚演蔣介石,扣上痰盂當鋼盔。臺上臺下,笑得前仰后合。
參謀長出身的耿飚記憶力超強。他能夠把40年前清風店戰(zhàn)役的行軍動員令背出來:“不顧夜行軍、急行軍!不管沒吃飯、沒喝水!不管連天連夜的戰(zhàn)斗!不怕困難!不能叫苦!不許怠慢!走不動也要走!爬著滾著也要追!絕不放跑敵人!”孔祥琇等后來在相關文獻里找到這個動員令,竟然一字不差。
每個工作日8點半左右,蔡華同和孔祥琇準時來到耿飚家中。耿飚會根據(jù)他們留下的提綱,按照時間順序講起。通常一直講到中午11點半左右,有時甚至更遲。
回憶的閘門打開,耿飚時常停不下來?!暗近c了,工作人員就會催。我們也不忍心,怕太累了。”孔祥琇告訴《中國新聞周刊》。
工作結(jié)束后,蔡華同和孔祥琇將當天的記錄和原提綱收走,再遞給他下一份提綱,“就像明天的功課”。
當年七八月,耿飚去北戴河休養(yǎng),他們也跟著去,繼續(xù)回憶錄的工作。
這樣的節(jié)奏持續(xù)了一年多,幾乎天天如此。只有耿飚要外出參加活動,或身體不好,才會暫時中斷。
解放前的內(nèi)容整理完,已經(jīng)是1990年前后。稿子打出清樣之后,孔祥琇下部隊了。后續(xù)的內(nèi)容由蔡華同繼續(xù)完成。
1991年,《耿飚回憶錄》由解放軍出版社出版。
1978年,國務院副總理耿飚訪問馬耳他。
書出版后,胡喬木等不得贈書,立即到書店買了一本,一口氣讀完。他給耿飚寫信說:“你的回憶錄我花了5天時間讀完了,實在是寫得非常好,讀時幾乎手不釋卷。全書氣勢昂揚熱情洋溢,而且頗多風趣,你能對往事記得如此詳細,我感到很欽佩,特向你表示謝意和敬意?!?h3>將軍外交家
蔡華同告訴《中國新聞周刊》,解放后的部分,本也約定由解放軍出版社出版。后來,江蘇人民出版社社長經(jīng)人介紹來找耿飚,請求將解放后的內(nèi)容交給他們出版,耿飚同意了。
記錄和整理工作由蔡華同和警衛(wèi)參謀黃心明進行。
耿飚回憶,解放后,他被任命為中國駐瑞典大使,成為中國向西方國家派出的第一位大使。
他和姬鵬飛、黃鎮(zhèn)等一批將軍大使被集中起來學習外交禮儀等。他們舉家住到位于前門大柵欄的新華飯店,體驗“翻個身要花很大力氣”的彈簧床等設施;全體人馬開到北京飯店,彩排吃西餐,學習安排座位、執(zhí)刀弄叉、切肉喝湯抹黃油。
10位大使還在中南海懷仁堂觀摩了東歐國家駐華大使向毛澤東呈遞國書的儀式。他們被安排在大廳旁邊的幾間小屋里,隔著紙糊的窗戶作壁上觀,美其名曰“窗下學禮”。細心的周恩來發(fā)現(xiàn)有人在窗戶上捅了個桂圓大小的窟窿,說十個大窟窿容易被人發(fā)現(xiàn),就會失禮,只準他們拿鉛筆尖兒戳個小孔。有人說洞太小了看不清,周恩來要他們“以小見大”。
耿飚告訴蔡華同等,有文章說他們是躲在屏風后面觀禮,這是不確切的。不過,思維嚴謹?shù)乃盅a充道,也不排除有人悄悄走出小屋,到大廳里的屏風后看個痛快。這他就不清楚了,因為他正透過鉛筆戳出的小孔,拼命調(diào)整視距、變化視角,全神貫注地觀看、揣摩呢。
耿飚還回憶了“文革”的風雨十年。1967年初,駐外使領館人員都被召回,參加“文化大革命”。耿飚不無幽默地回憶,參加大會陪斗(批判部領導時,大使都要在旁邊陪斗)還是比較輕松的,只要低頭站著就行了;中會挨批就比較難受,“耿飚必須老實交代、低頭認罪”的口號聲像一記記悶棍;最令他厭惡的是小會逼供,或是厲聲訛詐,或是“循循善誘”,總是要他揭發(fā)別人。
后來,耿飚被“解放”,擔任了中國駐阿爾巴尼亞大使。
阿方對中國援助毫無節(jié)制的伸手和浪費,引起了他的憂慮。他回憶道:中國援建了紡織廠,但阿國沒有棉花,要中國拿外匯幫他們買棉花,做成成衣還硬要賣給中國;援建了化肥廠,對方不要中國的機器設備,指定要用意大利的,中方只好拿外匯買意大利設備;援建電視臺后,對方要求每個農(nóng)業(yè)社都要有電視機,而中國當時僅北京、上海有極少量的黑白電視機。
經(jīng)過反復激烈的思想斗爭,耿飚提筆給國內(nèi)寫了一封信,提出這種援助主觀愿望是好的,但客觀效果不好,反而助長了對方的驕傲、懶惰和依賴思想,建議國內(nèi)對援阿的規(guī)模、內(nèi)容和方法,都要重新考慮。
李先念后來對耿飚說:你膽子不小,敢說阿爾巴尼亞的“壞話”。周恩來告訴他,毛澤東看了這封信后說:耿飚敢說真話,反映真實情況,是個好大使。
1971年初,耿飚調(diào)任中聯(lián)部部長。因為沒有同意江青在中聯(lián)部下屬的外文局主管的《人民畫報》上開辟攝影專欄等事,得罪了“四人幫”,日子很難過,一度想要辭職。周恩來堅決不同意,并送了他三句話:人家打你,你自己不要倒;趕你,你自己不要走;整你,你自己不要死。
在粉碎“四人幫”的斗爭中,耿飚身負重任。他接受了華國鋒和葉劍英交待的任務,在抓捕“四人幫”當夜,帶人接管了中央廣播事業(yè)局。頭幾天,他就在廣播局的辦公室支起行軍床,睡覺不脫衣、不脫鞋,吃飯、喝水都不離辦公室。他回憶,這種責任和壓力,比他以前指揮的任何一場戰(zhàn)役都大。
“文革”后,耿飚的職務越來越重要,成為了黨和國家領導人。這一段歷史,蔡華同不僅是記錄者,還是見證者。
1977年8月,耿飚當選為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需要增加一名能寫發(fā)言稿的秘書。蔡華同便從中聯(lián)部被調(diào)到了耿飚身邊。
那年秋天,蔡華同去耿飚家中報到,第一次見到耿飚。68歲的耿飚正在埋頭看文件,他讓蔡華同找秘書辦公室的機要秘書高春明對接工作。
秘書辦公室里有兩個很大的鐵皮保險柜,存放機要文件。耿飚辦公室則放著一個小保險柜,沒有看完的機要文件就鎖進去,鑰匙只有他一個人有。
耿飚批過的文件,交給秘書辦公室。高春明和蔡華同收到后,會編上號,注明幾月幾日、由什么部門發(fā)來,然后鎖進秘書辦的保險柜。“當時收到的文件都要登記,蓋一個‘耿辦的戳子,保密要求很高?!?p>
1950年,擔任中國駐瑞典大使的耿飚與外國友人交談。
1978年初的五屆全國人大一次會議上,耿飚當選為副總理,工作越來越繁重。一次,蔡華同送去的文件很多,他嘆道:“哎喲,不行了,我看得眼睛都花了,頭都大了?!?/p>
1979年初,耿飚在黨、政職務之外,又擔任了中央軍委常委、秘書長,協(xié)助軍委主席、副主席處理中央軍委日常工作。
他的辦公地點從人民大會堂搬入軍委所在的三座門。每天夜里,高春明和蔡華同一人一天,輪流值班,保險柜的鑰匙由值班人員掌管。辦公室有張床,值班時就睡在辦公室。不久,習近平從清華大學畢業(yè),成為耿飚的秘書。他來之后,就三個人輪班。
習近平給蔡華同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八麑θ苏\懇,辦事很負責。我們有時會討論國際、軍事上的問題,他的看法很有眼光。我們不僅談工作,也談文藝,他多才多藝?!辈倘A同告訴《中國新聞周刊》。
工作之余,耿飚會拉上三位秘書下圍棋。蔡華同讀中學時學過圍棋,但下得不算好,一開始,耿飚讓他四個子,后來進步了,就讓兩個,但還是他輸。高春明之前不會,后來也慢慢學會了。
蔡華同記得,耿飚曾教他,下棋不能下一步看一步,而是要下一步看幾步,甚至幾十步,要有長遠的眼光和全局觀。
在裁軍方案的設計上,蔡華同就看到了這樣的全局觀。
鄧小平復出后,提出解放軍要精兵簡政。由于涉及方方面面,耿飚請示時任軍委主席華國鋒、副主席鄧小平等后,建立了軍委秘書長辦公會議制度,試行11個月后,改成了軍委辦公會議。
蔡華同向《中國新聞周刊》回憶,軍委辦公會議每星期開一到兩次會,軍隊的大政都在這個會議上討論商定,裁軍方案也是。
“當時一個師有十幾個副師長,所以要把多余的裁下來?!辈倘A同說,“但是僅僅這樣裁,難以完成裁軍百萬的任務。因此耿飚建議,不光裁人,還要裁非戰(zhàn)斗單位。”裁減較大的兩個單位,一個鐵道兵團,一個是建設兵團。這兩個單位加起來,就裁減了五六十萬人。
1998年1月,《耿飚回憶錄(1949-1992)》由江蘇人民出版社出版。比較遺憾的是,一共八章的內(nèi)容中,本應濃墨重彩的改革開放后這部分,只占了一章的篇幅,回憶非常簡略。7月,又再版了《耿飚回憶錄(1909-1949)》。
2000年6月22日晚上7點過后,孔祥琇忽然接到時任耿飚秘書孫秀勤的電話:“小孔,首長病了,病得很重,你立刻到北京來看看?!?/p>
孔祥琇馬上訂了11點50分從山東開往北京的火車票,在23日凌晨5點到達了北京站。
他記得,那一天北京天氣燥熱。到站之后,發(fā)現(xiàn)沒有人來接他,他打電話給孫秀勤,對方說,首長已經(jīng)于凌晨1點過世。
耿飚逝世之后,為他出版?zhèn)饔浿绿嵘狭巳粘獭S绍娢k公廳牽頭,外交部、中聯(lián)部等參加,解放軍出版社立項,具體工作由軍事編輯部承擔,陳濟康擔任責任編輯,孔祥琇擔任統(tǒng)稿作者。
現(xiàn)已退休的陳濟康告訴《中國新聞周刊》,解放軍出版社當時有個“解放軍高級將領傳”的規(guī)劃。高級將領,指中央軍委確定的軍事家,包括1965年以前授予中將以上軍銜、1988年至1993年授予上將軍銜、建國前參加革命且最后職務為大軍區(qū)正職(或享受同等待遇)以上,以及其他相當資歷、職務者。但之前沒有把耿飚列進去。陳濟康了解到的部分原因是,解放后,除1979年~1982年擔任軍委秘書長和國防部長期間,耿飚一直在地方任職。
2001年到2003年,孔祥琇和編寫組其他成員一起,在三座門軍委辦公廳原耿飚辦公室完成了資料的收集。之后,他搬到八一大樓,開始了長達6年的寫作,采訪了50多位相關當事人。
2004年4月14日,孔祥琇等去拜訪了當時擔任浙江省委書記的習近平。習近平回憶,在討論裁軍方案的會議上,耿飚講:精簡整編一是出于軍隊自身建設的需要。因為“文革”給部隊建設造成了許多麻煩問題,其中之一就是機構(gòu)臃腫,各級領導中,一名正職要配好幾名甚至十幾名副職,機關干部也是人浮于事,還有非戰(zhàn)斗部隊占了很大的軍隊編制和軍費預算。再者,從國際關系來說,中國的裁軍也能促進國際裁軍工作的展開,有利于世界和平。
“香港駐軍事件”是寫作中的一個難點。
1984年5月,耿飚作為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參加了第六屆全國人大第二次會議。這次會議,正處于中英關于香港問題談判最敏感的時期。談判焦點之一,就是香港回歸后中央政府是否在香港駐軍的問題。
香港記者四處出擊。時任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黃華后來在回憶錄里形容,他們“見到黨和國家領導人就劈頭蓋臉提問”。中英香港問題談判中方首席代表周南后來也回憶:“1984年5月,香港一些大的傳媒派了一些女孩子來當記者。這些女孩子很難纏,有的還是奉命來摸底的。”
5月25日是閉幕日。早8點,耿飚就趕到了人民大會堂。他一下車,就被一大群港澳記者“一窩蜂”地包圍了。采訪機、照相機、攝像機、還有三四只話筒,直接杵到他面前。現(xiàn)場一片“我是某某媒體的記者某某某,請問……”的聲音。這聲音在這次兩會期間每天都會響起,他有時邊走邊應付幾句。
與耿飚隨行的只有警衛(wèi)參謀史全波。他2005年7月12日接受傳記組采訪時回憶,這天記者“尤為過分”,人墻堵住了他們的去路。史全波心想,這些記者是怎么了?既不預約,又不顧場合,簡直和“打劫”差不多。只聽耿飚連連說:今天不接受采訪,不接受采訪。史全波走上前去,奮力分開記者,讓耿飚進入了人民大會堂。
閉幕大會結(jié)束后,耿飚按計劃來到萬壽賓館會見外賓,并準備共進午餐。這時,他忽然接到通知,彭真委員長要他立刻趕回人民大會堂。司機和警衛(wèi)參謀都到另一處就餐去了,他來不及找自己的車,就近抓了一輛車,只身趕回人民大會堂西南門,被告知彭真已經(jīng)在北門等他了。他疾步穿過大會堂,去了北門。
臉色嚴峻的彭真低而急促地告訴他,香港報紙發(fā)表了他關于香港駐軍問題的言論,引起小平同志發(fā)火。彭真要求耿飚嚴肅對待這件事。
耿飚與彭真說了十來分鐘的話。這時,史全波已經(jīng)帶著耿飚的座車聞訊趕到。安排耿飚上車后,司機問去哪兒,因為耿飚是在會見外賓的場合趕回來的,還沒有用餐。耿飚說:“回家。彭真同志叫我這幾天哪里也不要去了?!?/p>
原來,當天上午,鄧小平接見參加兩會的港澳代表和委員時,突然對拍完照準備離開的記者說:“哎!你們回來,等一等,我還有話講。你們出去給我發(fā)一條消息,就說耿飆、耿飆講這個是胡說八道。你們給我辟個謠!”
當時在場的中央人民廣播電臺記者劉振敏還是第一次當面聽鄧小平發(fā)那么大脾氣,嚇了一大跳。她后來寫文章回憶了她所了解的事情經(jīng)過:兩會期間,有記者問耿飚副委員長:“香港老百姓怕駐軍,你們中央是不是一定要在香港駐軍?”耿飚副委員長做了含糊其辭的回答:“我們可能不一定駐軍吧?!钡诙欤愀勖襟w在頭版頭條用大字標題登出:“中共前國防部長說,香港恢復后,中國將不派軍隊進駐香港。”
劉振敏感嘆:“一句含糊其辭的話,被香港記者做了帶有明顯傾向性的詮釋和報道,因而引發(fā)了一場軒然大波?!?p>
1939年時的耿飚。在福建漳州期間,耿飚學會了騎自行車和開汽車。
回到家后,耿飚努力地回憶又回憶。那段時間,他一直忙于會議事務,還要接待世界議聯(lián)大會來華訪問的代表團。香港問題并不是兩會的議題,他也沒有分管這方面的工作,對于近期中英關于香港問題的談判情況,知之甚少。實在是很難想象這件事能與自己聯(lián)系到一起。
但不管怎樣,耿飚寫了檢查,干脆地把責任承擔了下來。“沒有任何解釋,沒有一句贅言,也沒有強調(diào)客觀因素?!薄豆㈧畟鳌穼懙馈?/p>
鄧小平后來在中顧委全會上提到這一事件,也干脆地說:“這個問題已經(jīng)過去了。”
是否在傳記中涉及這部分內(nèi)容,大家反復考慮,舉棋不定。耿飚最后一任秘書趙秀松告訴《中國新聞周刊》,處理這一段,一是考慮事情本身,再是考慮國家利益。后來決定,用“側(cè)記”的方式,用客觀性材料和報道來呈現(xiàn)。沒有材料佐證的,就不寫,或者少寫。各方都同意了。最后寫成了《“香港駐軍事件”側(cè)記》這一章。
“尺度把握得比較好,跟我們和作者的慎重有關系?!必熅庩悵嫡f。
陳濟康記得,《耿飚傳》經(jīng)歷了外交部、中聯(lián)部、國防部、國務院、全國人大、中央文獻研究室、中國人民解放軍保密委員會等11個部門嚴格而漫長的審核。
2009年,在耿飚百年誕辰前夕,《耿飚傳》由解放軍出版社出版。
為了向耿飚百年誕辰獻禮,耿飚長女耿瑩還聯(lián)系中華書局編輯朱振華,在解放軍出版社版和江蘇人民出版社版的基礎上,加入圖片,再版了《耿飚回憶錄》。
孔祥琇告訴《中國新聞周刊》,1931年紅軍東征漳州,耿飚部隊繳獲了一些照相機,上級批準他留下一架。這架照相機一直陪著耿飚走過長征,經(jīng)過抗日戰(zhàn)爭和解放戰(zhàn)爭,拍攝了許多戰(zhàn)場實況和戰(zhàn)友照片。這些照片一直保存在耿飚的照相簿里,在這版回憶錄里初次與讀者見面。
責編朱振華記得,起印5000本,時間非常匆忙。第二天湖南省就要召開紀念耿飚誕辰100周年大會了,前一天晚上才將書裝車。
“墨跡都沒有吹干呀,一路狂奔到醴陵?!笨紫楝L說。
現(xiàn)在,見證那段歷史的人多已故去。
前幾年,蔡華同尚未坐輪椅,能走動,每年春節(jié),他會去景山前街看望老首長夫人趙蘭香,老太太還能跟他聊天。近日,他給耿飚的兒子耿志遠打電話,對方說,你別來了,老太太現(xiàn)在的身體狀況不能見人了。
2013年8月1日,《解放軍高級將領傳(第32卷)》由解放軍出版社出版。其中,關于耿飚的部分近10萬字,由趙秀松整理材料,孔祥琇執(zhí)筆。
今年7月,《耿飚回憶錄》由人民出版社再版。該書責編張振民告訴《中國新聞周刊》,這五年,該社有一個老一輩革命家回憶叢書的總體出版計劃,耿飚也在其列。他們還從解放軍電視宣傳中心制作的5集電視紀錄片《耿飚將軍》中剪輯出31個較有代表性的片段,做成視頻書——即以二維碼的形式穿插在書頁中,掃碼即可觀看。
其中有一段視頻,再現(xiàn)了1981年秋舉行的“802演習”和華北大閱兵的場景。時任國防部長耿飚出席了活動,當時擔任耿飚秘書的習近平陪同前往。
新版《耿飚回憶錄》出版時,正逢中央軍委主席習近平在朱日和閱兵??紫楝L注意到,一張華北大閱兵的舊照在網(wǎng)上流傳?!坝械木W(wǎng)友還搜出了這位‘安靜地坐在觀禮臺后排的年輕軍官,鏡頭彌足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