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啟萌
(煙臺大學,山東 煙臺 264005)
跨文化交際中的語義位移研究
范啟萌
(煙臺大學,山東 煙臺 264005)
語義有兩種:一種是語言本身的含義;另一種是語言的文化含義。在跨文化交際中,交際雙方不能共享相同的語言和文化規(guī)則,因而在編碼和解碼過程中往往出現(xiàn)語義不符現(xiàn)象,造成文化語義位移。文章將文化語義位移分為四類進行分析:語義的增補、語義的減損、語義的缺失或替補、語義的對立,結(jié)果表明語言符號有兩種結(jié)構(gòu):語言結(jié)構(gòu)和文化結(jié)構(gòu),二者相輔相成,不可分割。
跨文化交際;語義偏移;語言與文化
在傳統(tǒng)語言學影響下,人們將語言理解為人類交流思想的工具,這種狹隘的工具論使人們忽視了語言系統(tǒng)之外制約語言的因素,語言被簡單地看成是用于人際交流的純粹的符號系統(tǒng),而對于其包含的文化意義沒有給予足夠的重視。語言確實是一種符號系統(tǒng),但從本質(zhì)上看,它不僅是一套符號系統(tǒng),也是一套價值系統(tǒng)和意義系統(tǒng)。任何一種語言的使用者在掌握使用它的同時,也接受了它所包含的文化意義和價值意義。[1](P246)盡管語言有相對的獨立性,但它卻不可能存在于文化系統(tǒng)之外,可見,語言與文化的不可分性。語言系統(tǒng)的各個層次與文化有關(guān),但文化對語言的影響是不均等的,反映在詞匯及其意義方面是最明顯的。
語言受到文化的影響和制約可以通過語義表現(xiàn)出來的,語義有兩種:一種是語言本身的意義,另一種是語言的文化含義。前者從認知的角度,揭示語言與實物之間的二元關(guān)系;后者從功能的角度,反映語言、事物及語言運用制約因素的三元關(guān)系。[2]本文討論的是第二種語義,即文化語義。語言的文化意義是與生俱來的,而不是語言的附加意義。羅傳偉提出語言的“雙重代碼系統(tǒng)”,從符號學角度說明語言是由語言代碼系統(tǒng)和文化代碼系統(tǒng)構(gòu)成的。[3]語言代碼系統(tǒng)由音符義三種系統(tǒng)構(gòu)成,其中語義系統(tǒng)有兩類:一類是可視可感的語義符號,它伴隨著書寫的文字符號、語音符號和人發(fā)出的音符而存在;另一類是不可視的,被稱為語義概念符號,它們內(nèi)存于人腦中。筆者認為文化對語義的影響屬于語義概念符號,是內(nèi)化于人的認知中,構(gòu)建人們對世界的認識,影響人們的言語交際。在跨文化交際中,由于雙方對彼此的社會文化傳統(tǒng)缺乏了解,不能完全共享同一文化規(guī)則,人們總是習慣于用自己的文化規(guī)則和語言規(guī)則來解釋和評論對方的話語,這就可能對對方的話語做出錯誤的推論,因而編碼和解碼過程中往往出現(xiàn)語義不符,造成文化語義位移。
現(xiàn)代語言學的發(fā)展,尤其是語用學和語義學的理論研究成果為多角度的理解語言提供了理論依據(jù)。在對語義偏移的研究中,魏春木將語義位移分為三種情況:(1)信息意義不適當?shù)卦鲋担?2)信息意義被人為地減損;(3)信息意義被錯認,并指明語義標記是揭示跨文化交際中信息傳遞偏差的有效途徑。作者指出,在跨文化交流中正是因為缺乏一個共通的交際模型,而且不能共享一個信息交換機制,所以才導致各種各樣的語義位移。[2]曾方本從編碼者的角度出發(fā),從靜態(tài)語境到動態(tài)語境研究語義位移,旨在分析與提醒注意動態(tài)語境的語義位移問題。[4]另一位學者馬曉華也是在靜態(tài)與動態(tài)中研究語義位移,她另辟蹊徑從漢英中性詞方面研究語言的靜態(tài)義和動態(tài)義。結(jié)果表明語言中有些詞的靜態(tài)意義是中性的,但在動態(tài)時,雖然沒有受到形容詞修飾,一旦出現(xiàn)在某些特定的格式中,意義卻向正極意義或負極意義轉(zhuǎn)移。[5]王衛(wèi)強分別從認知視角和翻譯方面研究語義遷移,他認為翻譯中的語義遷移不是簡單的移植過程,而是在對目標語讀者的文化認知框架預測的基礎(chǔ)上,進行以引申為機制的語義偏移。譯者對原語意義的理解遷移甚至偏移都受到認知規(guī)律的指導,必須有根據(jù)的構(gòu)建文化語境,確保語義的對應傳達效果。[6]以上學者從跨文化交際、語境、認知視角和社會文化方面研究語義位移。通過對他們研究成果的回顧,筆者發(fā)現(xiàn)之所以存在語義位移這種現(xiàn)象,其根本原因在于交際背后存在著兩套不同的文化和語言系統(tǒng)。筆者將從文化對語言的影響出發(fā),探討中西方跨文化交際中的語義位移現(xiàn)象。
語義的內(nèi)涵和外延受到民族語言系統(tǒng)的制約,具有民族特點。言語交際的一個重要的知識背景是參與交際的雙方對所用語言的抽象意義和文化意義都有共同的了解。本族人涵泳于本族語的文化氛圍之中,往往對其文化內(nèi)涵熟視無睹。而在不同民族人的言語交際中,語言的民族文化特點才更容易暴露出來。在跨文化交際中,由于雙方不同的民族文化導致的語義位移可分為四種情況:語義的增補、語義的減損、語義的缺失或替補和語義的對立。假設說話人提供的信息為A,那么這四種情況可以用符號表示如下:
(一)語義的增補:A→A+
所謂語義的增補是指聽話人在接收到說話人的信息后,在解碼時由于雙方文化的差異,聽話人賦予了原信息沒有的意義。語義增補可分為兩類:一類是聽話人賦予原語沒有的褒義的文化語義;另一類是聽話人賦予原語沒有的貶義的文化內(nèi)涵。
在英漢互譯中我們常常將農(nóng)民翻譯為“peasant”,這就讓英美人覺得十分不解:中國是一個民主和平等的國家,農(nóng)民怎么會被歧視為稱為社會地位低下、沒有教養(yǎng)的人呢?中國人則覺得這個問題很莫名其妙,為什么用peasant這個詞就意味著不尊重農(nóng)民呢?原來英語中的peasant與漢語中的“農(nóng)民”所體現(xiàn)的意義并不完全相同。英語中的peasant一般是指受教育程度低、社會地位低、教養(yǎng)不好的人;而漢語中的“農(nóng)民”一詞是指通過在土地上種植作物獲得收入、維持生活的一類人,完全沒有英語中的貶義色彩。與此類情況相似的還有intellectual和master等詞語。英語中的intellectual與漢語中的“知識分子”的意思并非完全等同,它比知識分子包含的詞義要窄很多,只指大學教授等和在學術(shù)上與大學教授具有同等地位或取得相當學術(shù)成就的人,而且intellectual還有漢語中沒有的含義:指那些自認為是知識界的杰出人物,耽于空想,忙于鉆研空洞的理論,但不善于處理實際問題的人。[7](P166)所以使用intellectual這個詞時要考慮上下文、語境及所指的人。Master一詞常用來指代中國的師傅,而在英語中卻帶有強烈的“主仆味道”。語言的文化含義不同于其字面意思,不了解文化含義,會在言語上犯嚴重錯誤。有時候把好話當惡語,引起談話人的不快;有時誤把嘲諷當贊美,被人恥笑。一位翻譯對早上第一批來餐廳的女外賓開玩笑說:“The early bird catches the worm”(早起的鳥兒有蟲吃)。女外賓很不高興,因為bird在英語中是對婦女很不尊重的稱呼。Bird一詞的文化色彩含義顯然被那位翻譯忽視了。[1](P30)
(二)語義的減損:A→A-
與語義的增補相反,語義的減損是指聽話人賦予信息的意義不是說話人所表達的全部意義,缺失了其文化內(nèi)涵。如:The poor peasants talked about their happy life today(貧農(nóng)們談到他們現(xiàn)在的幸福生活),在看到上面這句話時,講英語的人很是不解,因為在他們看來poor就是缺錢少物。既然如此,貧苦農(nóng)民還有什么幸??裳阅兀克麄儾焕斫膺@句話是由于他們不了解中國農(nóng)村在1949年后發(fā)生的巨大變化。[7](P166)在提到貧農(nóng)、富農(nóng)、地主時,我們都知道這是解放戰(zhàn)爭時期的產(chǎn)物,是為了區(qū)分解放前階級成分的用語,他們是文化的產(chǎn)物,不理解那段時期的文化,自然會丟失語言的文化含義。在跨文化的言語交際中,不了解語言所負載的“文化信息”,有效交際勢必受阻。一位中國人希望得到幫助時會說:“I beg you.”然而這句話在英語國家的人聽來有磕頭、下跪乞求的意思,而在中國人看來,這句話是非常誠懇地乞求別人的幫助,在漢語中“I beg you”含義被弱化。一位英語國家的友人與中國人分手時說“I will be in touch”,送行者一直就等著鴻雁傳書,結(jié)果一年半載過去了,他連張明信片也沒收到,于是就抱怨說外國人虛偽,不講信用。其實,這句話從字面意思上理解“我會跟你保持聯(lián)系”,但這只是一句告別語,相當于“再見”,聽話人忽略了這句話在英語國家文化中的含義。就像中國人常說的“你吃了嗎?”只是一種打招呼的方式,而英美人可能會誤會你要請客。
(三)語義的缺失或替補:A→0 or a
語義的產(chǎn)生受文化的制約,在不同文化基礎(chǔ)上建立的語義的文化內(nèi)涵有所差異,人類文化的差異性導致語言中的語義缺口,而由于人類認知體驗的相似性,文化語義在不同的語言中又有所替代。不同語言的文化語義與該民族的地理環(huán)境、歷史背景、風俗習慣、宗教信仰、價值觀念等方面有著不可分割的聯(lián)系。語言的文化含義好比一面鏡子,能清楚地反映出一個民族的文化特色。中國的文人墨客在一花一草、一石一木中賦予了自己的一片真情,使花草樹木脫離或拓展了原有的意義,從而成為漢語中特殊文化含義的代表。梅,高潔傲岸;蘭,優(yōu)雅空靈;竹,虛心有節(jié);菊,冷艷清貞;正是由于有這樣清雅淡泊的品質(zhì),所謂為世人所鐘愛,被人們稱之為“四君子”。縱觀英語語言與文化,這些植物并無這些被中國人賦予的特殊的文化語義。中國人對梅蘭竹菊詩一般的感受,是以深厚的民族文化精神為背景的,為漢語語義所獨有。在漢語中也存在不同的淺層語言結(jié)構(gòu)代表著相同的深層文化結(jié)構(gòu)的現(xiàn)象,比如:南山、松樹、鶴、龜、貓都有一個共同的文化含義——長壽;鴛鴦、紅豆、蝴蝶、同心結(jié)、連心鎖、比目魚、連理枝都代表著愛情。
人們賦予語言的特殊文化語義往往帶有其文化的特色,它已內(nèi)化為一種獨特的民族文化符號,具有相對固定的文化含義。各個民族之間由于文化的不同,賦予語言的文化語義存在錯位和置換的現(xiàn)象。在英漢語中都有動物的某些特征用來表示人的外部特征和內(nèi)在特征的現(xiàn)象,這些動物名稱在英漢語中有相同或相似的隱喻文化意義。但由于各民族在長期群居時形成的獨特文化,英漢語言中也存在用不同的動物表示相同的文化意義的現(xiàn)象,如表1:
表1
(四)語義的對立:A→-A
語義的對立指詞語的文化含義的感情色彩的相對,一般在談到詞語的感情色彩時,把它分為褒義、貶義和中性三種。在英漢語言中,存在著感情色彩相對的現(xiàn)象。如中國人將“龍”視為民族圖騰和權(quán)威、力量、吉祥和民族尊嚴的象征,并自稱“龍的傳人”。而在英語中dragon是一種能噴火的兇殘野獸,在英國古代史詩《貝奧武甫》中主人公因為挺身斬龍被稱為英雄。由于中西雙方對“龍”文化底蘊和引申意義的理解有所不同,為了有效地促進國際文化交流,“亞洲四小龍”被翻譯為“The Four Asian Tigers”。各國語言中對于顏色詞的分類有所不同,一般來說,越是發(fā)達的國家對于顏色分類的種類越多。各國語言中都有“白色”這一意象,而相同意象下的文化語義卻不相同。漢語中,白色是貶義較強的顏色詞,除了表示色彩之外有其獨特的內(nèi)涵意義:悲傷、悼念、不吉利、反革命、投降、與紅對立;而英語中,白色表示吉祥、喜事、婚服和純潔;在伊斯蘭文化中白色表示純潔、吉祥、安全、與黑對立??梢?,不同民族賦予白色對立的文化意義,如漢語中稱愚蠢的人為“白癡”,出力不討好是“白干”“白費勁”。在英語中有a white soul(純潔的心靈)、a white spirit(高尚的精神)、white light(公正無私的判斷)等說法。表述色彩的顏色詞已經(jīng)遠遠超出其指代的顏色,它們中所蘊含的深厚的文化信息,是在長期的使用中沉淀下來的,已儼然成為一種文化符號。除了色彩詞之外,語義的對立在表2中亦有所體現(xiàn):[7](P167)
語義偏移的產(chǎn)生與各民族宗教信仰、傳統(tǒng)文化、價值觀、思維方式、文學典故、神話故事等有關(guān)。在語言的表層結(jié)構(gòu)下涌動的是各民族長期形成的文化結(jié)構(gòu)。語言與文化是幾千年來人類智慧的結(jié)晶。語言是文化的一部分,語言在文化中占著特殊地位,它不僅是文化的組成部分,而且是人類文化誕生和發(fā)展的關(guān)鍵,又是文化傳播的工具,二者相輔相成,不可分割。語言是文化的冠石,沒有語言就沒有文化。從另一方面看,語言受文化的影響,反映文化。可以說,語言反映一個民族的特征,它不僅包含著該民族的歷史和文化背景,而且蘊藏著該民族對人生的看法、生活方式和思維方式。語言與文化互相影響,互相作用。理解語言必須了解文化,理解文化必須了解語言。[7](P147)
在跨文化交際中,交際雙方身處相同的交際背景,這為雙方的交際創(chuàng)造了可能性,而交際雙方不同的語言和文化背景卻使交際難以順利進行。由于文化對語言的重大影響力,交際一方的語言表象下暗含著交際另一方不了解的文化含義,產(chǎn)生語義偏移現(xiàn)象,使得雙方交際存在距離和陌生感,這是跨文化交際中需要克服的障礙。要學好英語必須廣泛深入地學習英語國家的文化,探討語言背后文化差異的原因,提高對中外文化異同的敏感性和鑒別能力,進而提高跨文化交際能力。
綜上,筆者對在跨文化交際中出現(xiàn)的語義偏移現(xiàn)象分四類進行分析,并得出結(jié)論:語義的偏移在極大程度上是由于文化對語言的巨大影響力,文化與語言相輔相成、不可分割。中西文化方面差異很大,如果缺乏了解,在交際過程中會造成語言的誤解,從而遭遇尷尬和難堪。所以,我們學習語言的同時,要注意探討語言背后的文化含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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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思 動
The Shift of Cultural Meanings in Intercultural Communication
FAN Qi-meng
(Yantai University,Yantai 264005,China)
There are two kinds of lexical meaning in a language:the meaning of the word itself and the cultural meaning. Due to the fact that speakers often could not share the same language and cultural rules in intercultural communications,there is semantic discrepancy in the process of encoding and decoding,which will cause the shift of cultural meaning. The shift of cultural meaning is classified into four types:meaning supplement,meaning derogation, meaning absence or substitute and meaning opposition. The research results show that there are two kinds of language symbol:language structure and cultural structure,which cannot be separated from each other.
intercultural communication;cultural meaning shift;language and culture
1004—5856(2017)09—0104—04
2016-11-01
范啟萌(1992-),女,陜西蒲城人,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跨文化交際研究。
H313.1
A
10.3969/j.issn.1004-5856.2017.09.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