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明王月
在漫長無聊的婚姻中,某些外人看起來有點造作的儀式,卻制造了一種唯有你們倆才懂得的氛圍。它就像一種隱形的繃帶,愈合了每一對伴侶都有可能出現(xiàn)的裂痕……
在公司的年會上,我聽到本年度最平凡也最感人的婚姻細節(jié):一位夜班編輯與她上白班的愛人,每年要吃300頓團圓早餐。
他們結(jié)婚6年,夜班編輯小曹已經(jīng)上了5年夜班,唯一沒上夜班的那一年是她懷孕晚期和哺乳兒子的那幾個月。每天傍晚,先生下班回家前,她已經(jīng)逆著歸家的人流出門上班;等她午夜2點歸來時,全小區(qū)連狗兒都睡熟了;而等她上午醒來時,丈夫早已在單位忙碌了三四個小時。
一開始,雙方還戲稱他們是“不見面夫妻”,可自我勉勵的金句終究彌補不了兩個人的日益陌生,怎么辦?小曹思來想去,決定省掉自己的夜宵,與丈夫一起起床,吃一頓“團圓早餐”。
這件事做起來并不容易,它要求一個睡了4個小時的人,迎著朝陽起床,磨豆?jié){、烙蛋餅、拌蔬菜、切水果……如果不打豆?jié){,也許她還要準備雜糧米糊或小餛飩。
丈夫小周是個細心人,他覺察到妻子的困倦,不停地勸說她別起床了:“我躡手躡腳出門買個煎餅就行了?!毙〔芊磫査骸叭绻也黄鸫玻愕木襁€會像今天這樣旺盛嗎?中午叫的外賣能讓你一天都精神抖擻?”她讓丈夫別擔心,她確信自己可以逐漸養(yǎng)成“兩段式睡眠”的生物鐘。
很快,兩個人都適應(yīng)了早上6點3刻起床準備早餐的習(xí)慣。為了讓自己堅持下來,小曹把每天的早飯拍照上傳。什錦水果盤、雙拼雜糧餅、魚蝦壽司卷、春天的烏飯與青團、秋天的玉米和花生、夏天的桂花烏梅湯、冬天的山藥栗子糯米羹……食材大部分是丈夫在臨睡前就已準備妥當,兩個人每天在廚房只要準備二十多分鐘,就能花半小時享用一頓“好像在度假”的早餐。有時兩人熱烈地交流,有時兩人什么都不說,只是一起聽一段早間新聞,或者放一段瓦格納的音樂。松弛、絲滑又美滿的氛圍,在每一個清晨,刷新了這對夫妻的感受,為兩人間日益疲乏的感情注入活力,注入幸福感。
半年下來,兩個人的面色都煥然一新,小曹的輕微貧血都治愈了。小曹丈夫尤其感念妻子:“每天爬起來與我一起吃早飯,每天一定要送我到門口與我擁抱道別……我經(jīng)常想,我是哪輩子修來的福氣,遇見這樣的媳婦。我每天都對自己說,一定要對媳婦好?!?img alt="" src="https://cimg.fx361.com/images/2017/09/04/laht201709laht20170914-1-l.jpg" style="">
對這樣的評價,小曹掩嘴偷樂,她對我們傳授經(jīng)驗稱:“我的秘訣,就是要搞一個愛的日常儀式,促使你去向?qū)Ψ奖磉_‘跟你在一起真的很幸運。中國人最大的婚姻問題,不是缺乏責任,而是羞于表達。這會讓雙方積累很多負面的揣測與不滿,最后讓信任分崩離析?!?/p>
小曹作為國際部的編輯,在新婚那年被選拔去美國培訓(xùn)兩個月,住在當?shù)胤繓|的家里。老先生與老太太已經(jīng)共同生活了55年,經(jīng)歷了很多痛苦,越戰(zhàn)、喪親、失業(yè),老太太80歲以后因為中風不良于行。不過兩人從結(jié)婚起就養(yǎng)成的“愛的日常儀式”依舊沒變:老先生每天出門前的口袋絲帕,依舊由老太太幫他疊好、放入;老太太喜歡吃的一種比利時手工巧克力,老先生替她買了起碼50年,就算在經(jīng)濟不景氣的年代,他也沒有猶豫過。老太太說:“只要我先生的巧克力還在,這個世界的各種考驗都可以不在話下。”
也的確如此,靠著要替丈夫疊好絲帕的信念,老太太2次都從中風中神奇地恢復(fù)過來。老先生笑著說:“我有我的激將法——當年我妻子對康復(fù)訓(xùn)練失去信心的時候,我就把梳妝臺的抽屜抽下來給她看。抽屜里,放著她買給我的200多條口袋絲帕。從結(jié)婚那一天起,她只要不能陪在我身邊,出差、探親等,一定會帶回一條漂亮的口袋絲帕作為道歉式的禮物。在我們家,出門前在我的西裝口袋里放好絲帕這件事,是我妻子的特權(quán)。她說,放絲帕的地方是最靠近心臟的地方,我來放絲帕,第一,是期待我的丈夫在任何一個場合都是體面的紳士;第二,是傳遞這樣一種信念——無論你到哪里,我都會與你在一起,庇佑你!”
只在結(jié)婚紀念日與對方生日,送上昂貴的禮物就夠了嗎?不,也許夯實婚姻根基的,還有愛的日常儀式,正是這種年復(fù)一年的堅持,讓雙方感受到“與你在一起多少年我都沒厭倦”的強烈訊息。
在結(jié)婚之初,我們會為對方做養(yǎng)眼的便當,挑漂亮的盆栽,連對方辦公用的文具與曲別針,我們也希望給他(或她)最好的。一方出門時,我們會依依不舍地擁抱告別,即使分離的時日只有一天。而之后,這種保持初婚心性的愛的儀式消失了,很多人敷衍地想,都老夫老妻了搞這些討好對方的小手段干嗎?然而,在漫長無聊的婚姻中,外人看起來有點造作的儀式是多么重要,它恰恰是誓言、責任與浪漫心性的結(jié)合體。它一次一次地歸來,就像電影中最重要的主題曲一樣,制造了一種唯有你們倆懂得的氛圍,它就像一種隱形的繃帶,愈合了每一對伴侶都有可能出現(xiàn)的裂痕。
2017年春,采訪的一位特警狙擊手,更強化了我的想法。他姓曾,從警21年,每天在訓(xùn)練場上匍匐瞄準6小時以上。作為阻擊手,他必須保持隨時待命的狀態(tài),這也決定了他絕對不可能有很多時間照顧家里。而他的妻子,是中學(xué)語文老師,心性活躍外向。所有熟悉他們的人,都奇異于這山一樣冷峻寡言的男子,與這薔薇花藤一樣可愛活潑的女子,是怎樣度過他們18年婚姻的。問及他們的相處奧秘時,曾哥露出難得的笑:“我家有規(guī)矩,不管誰在外值班,加班回來的第一件事,是要泡茶給對方喝?!闭l來泡茶?閑在家里的那一位嗎?不!是加班回來累得脾氣很爆的那一位!
一開始,曾哥也不能理解——按照老婆定下的規(guī)矩,泡茶的人十有八九就是他!他不得不忍著性子,煮水、燙杯、注水、分茶,還要事先準備好幾個碟子,裝好零食甜點。然而,奇事發(fā)生了,這段從特警曾哥的角色中抽離出來的時光,很快就令他放松下來,變成了一個憨厚的“煮茶曾哥”。他家老婆也有趣,無論他一開始做得多么不到位,都說他泡的茶有一股雄健之氣,特別醇厚有味?!澳憧?,你不在家的日子我都沒有心思喝茶?!?/p>
真的如此?真的!心細如發(fā)的曾哥在某次加班出任務(wù)前,清點了家里所有做成小坨的普洱茶,6天后回家,他仔細再數(shù)了一遍,果然還是原樣。那一刻,鐵漢也柔情……這個細節(jié)表明了老婆在家中給他預(yù)留的位置,她含蓄地傳遞了對他的依賴,雖然,作為警嫂,他們家的房子是她裝修,孩子由她撫養(yǎng),連他的奶奶都是她去養(yǎng)老送終。
只要你回來泡一壺茶,所有的這些承當與委屈都消融了。難道這儀式你還不肯主持嗎?
摘自《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