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保羅?詹寧斯
老爸和我正坐在煙囪上,此刻我們一定像極了圣誕老人,他深更半夜把雪橇停在房頂,為的是不叫人發(fā)現(xiàn)。
“你得小心點,”老爸說,“要是有人看見,會像石頭一樣掉下去,一旦墜落誰也救不了?!?/p>
“狗也是,”我說,“上次我剛從一口枯井里飛出來,有條狗只瞟了我一眼,我吧唧就掉地上了?!?/p>
“還有貓?!崩习窒肓讼胱髁搜a充。
“兔子呢?”我問。
“我不太肯定兔子會是個啥情況,”老爸說,“它們通常不太仰望。”
“牛?”
“牛也一肚子壞水。你想高空飛行穿過圍場吧,一群牛全仰著脖子來圍觀你。到時候只能禱告老天保佑了,從高空摔落小命就玩兒完?!?/p>
“小老鼠?”
“它不行,這些家伙一看見大片陰影壓下來只會抱頭逃竄,它們會以為是只鷹飛來了呢。”
“鳥呢?”
“鳥類非常危險??赡苣氵€在高處兜風……”他停下來,手指天空。幾抹飄動的云彩此時正掠過月亮,一只鳥突然斜刺里從云朵中撲棱出來,“它會害得你直線墜落,活像一塊笨磚頭。”
“那還有什么東西?”
“除了這些,還有一個尤其危險的物種,地球上最邪惡的動物?!?/p>
我瞪著他等待下文?!笆裁窗??”
“人類。他們刁鉆古怪,不僅有望遠鏡,還有飛機。記住,危險就發(fā)生在不經(jīng)意的一瞥?!?/p>
他神情嚴肅地看著我?!斑@就是為什么我要把你帶到這兒來,準保沒人看你飛翔。一個會飛的孩子顯得有些怪異,一旦有人發(fā)現(xiàn),大家就會到處追蹤你,他們千方百計也要找出會飛的男孩,或者我該說成是,墜落的男孩。”
“假如沒人看見……”我吞吞吐吐地說,“要是誰都不知道的話……”
“怎么?”
“那有什么意思?既不能引以為傲又沒地兒可炫耀,我是說,您和我是世界上唯一能夠飛翔的人,可人們都以為我們只是普通人又有什么用?”
“當普通人很好啊!”
“對我來說不好,我想出名,難道錯了嗎?”
“你還小,”他耐心相勸,“不過憑老爸的經(jīng)驗,我還是警告你不要太過得意?!?/p>
“我們開始飛吧。”我故意打岔。
老爸嘆了口氣,向四處張望了一圈?!帮w吧?!?/p>
他閉上雙眼,不再看我。我集中精力對自己說起飛。我從煙囪上緩慢升起,仍然保持著剛才的坐姿。飛行模式一旦啟動,我的身體便繃得筆直,活像一個懸空飄浮的大衣夾。我向前飄著,然后慢慢著陸,老爸緊跟著靠近我身旁。
“唷,還蠻快的!”我贊道。
老爸咧嘴一笑?!拔易隽撕芏啻尉毩暎彼f,“你也要跑步、舉重或者做別的體能訓練,經(jīng)常鍛煉才會飛得更好。”
“今晚我睡我的帳蓬,”我說,“老媽同意過的?!蔽彝送麖膹N房窗戶里透出來的燈光,不見她的身影。
“為什么您不跟老媽說您會飛呢?”我好奇地問。
老爸說:“如果她看見我飛那么高突然尖叫,我一屁股掉下來摔死了——她會是個啥感受?”
“犯罪感。”我回答。
“所以呀,”老爸說,“她永遠都不會原諒自己,最好別讓她知道?!?/p>
我有點難過,不想把老媽排除在外,畢竟我們是一家人。
第二天,我穿過公園去上學,邊走邊陷入沉思。三周后學校要舉辦一個演出會為遭受水災的災民籌款。每個孩子得捐5元買門票進場,最佳表演者還將贏得100元的獎金呢。
我想要贏,我想弄一個出彩的表演帥翻全場。老是當書呆子太叫人厭倦了,假如能登臺在眾人面前飛行就不同了,也許大家會震驚得昏倒吧。我會被報社采訪,還能上電視,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是誰。不過,要是被人看見我也飛不起來,會像石頭一樣砸到地上。
來到一片空曠地,我向周圍探看。沒有狗,沒有貓,沒有人類,似乎也沒有鳥類。我打算冒險一試。
“飛!”我的雙腳立馬向上升起幾厘米。呀吼!有了飛行的力量我能改變?nèi)澜纾?/p>
“高些!”我說出指令。
什么也沒發(fā)生。我光在空中盤旋卻不能飛得更高。我連忙咬緊牙齒,繃緊頭皮。這時又升高了一點——只有一點點。哪兒出錯了?怎么不能升到樹枝上呢?
書包帶子把我的雙肩勒得生疼,包里面全是書,書本的重量幾乎拖著我往下墜。
“下!”我撲通落到草地上,一把扯下書包。
“上!”命令一發(fā)出,我又慢慢地往上升。著陸的時候,林中突然傳來一聲鳥叫。要是不小心掉下去,從此我就永垂不朽了。我想起老爸說過的體能訓練,于是從書包里拿出一本很重的書。
“升!”我一下子飛到了半米高。只覺得沸騰的血液正沖擊著頭部,這種力量對我來說太強勁了。
最后我疲憊地落到草坪,我跟自己約定:“每天,我要挾帶一兩本書來做飛行訓練,加強頭部的沖擊力量,戰(zhàn)勝腦壓力!”
一到學校,我就去辦公室報名參加演出會。我的大腦一片空白。不能填唱歌因為我不會唱;不能填獨幕劇因為我不會演;不能填舉重因為我手無縛雞之力;也不能填飛行,在一條狗面前都不能飛更別提當著全校師生的面了。我咬著鉛筆頭,總算憋出倆字兒:魔術。
回到家,老爸老媽已經(jīng)知道我填了一張節(jié)目報名表,是食堂一位阿姨告訴他們的。
“我怎么不知道你會魔術呢?!崩蠇屔袂樵尞?。
“我也是?!崩习忠惨荒槕岩?。
我瀟灑地亮出一副撲克牌,手一抹攤在他們面前?!叭我膺x一張吧?!?/p>
老媽抽出一張,自個兒瞧了瞧。
“黑桃K?!蔽矣挠牡啬畹?。
老媽直瞪雙眼:“你怎么知道?”
老爸從她手里搶過紙牌,用手指翻來覆去地檢驗這張黑桃K的真?zhèn)巍?/p>
“沒錯,”他追問,“你怎么做到的?”
“魔術師不能說?!蔽夜首魃衩?,轉(zhuǎn)身去了臥室,老爸的頭探了進來。
“你覺得當著500個孩子玩這套把戲好嗎?”他問道。
“我會被噓下舞臺對吧?”我漫不經(jīng)心地說。
他同情地點點頭。等他一走,我立刻拎起書包,撿了幾本書直奔我的帳蓬。我爬進去開始飛行訓練。我盤腿飄坐在半空,并從地上撿起一本薄書。在帳蓬里飛行是個好地方,誰也發(fā)現(xiàn)不了。再說,負重練習不至于飛很高,卻對頭部訓練很有效果。
我又撿起一本書起飛。這次費力多了。然后,我又增加了兩本測試,并用手表計時,總共堅持了4分鐘。不錯,已經(jīng)小有進步!
我把成績記錄在一個練習本上,明天我還要增加三本書,其中一本還挺沉,是本字典。
整整三周就這樣熬了過來,每天放學我都帶著書本溜進帳蓬,而且每次都小心翼翼地蹲在里邊進行周密的檢查,確保沒有一個旁觀的生物。然后,我才關嚴帳蓬,挾著書本一起飛。這樣安全得很,一個偷窺的眼神兒都沒有。
現(xiàn)在,我能攜帶10本書穩(wěn)穩(wěn)地盤旋5分鐘啦。
演出會的日子終于來臨,該是我在舞臺上叫大家見證奇跡的時刻到啦。
“你準備好了嗎?”媽媽十分擔心,她一直不看好我的撲克表演,“給我們再演一次吧。”
于是,我掏出撲克牌?!斑x一張,”我把扇形牌面遞過去,“任意一張?!?/p>
她抽出一張牌后,遞給了老爸。
“是黑桃K。”我說。
她翻出牌面,“沒錯,你怎么做到的?”
“魔術師不能說?!蔽乙廊槐3指呃?。
老爸從我手里拿過撲克,如風琴一般把合起的紙牌洗得唰唰作響,然后撲哧一聲樂了。
“一套老把戲,”他揭穿謎底,“手指尖的障眼法而已。”
他說得全對,沒人會對撲克魔術感興趣。
孩子們把禮堂擠得水泄不通,一群平日里出了名的“攪屎棍”們被集中安排在了最后一排,他們要挨過一段難熬的時間來被迫欣賞這些弱智表演。我的雙膝開始發(fā)顫,心里敲起了退堂鼓恨不得馬上轉(zhuǎn)身逃離。
校合唱團第一個登上舞臺。一連唱了4首歌,每首都贏得了掌聲。接下來是一個孩子表演雜技,他同時向空中拋6個球并且穩(wěn)穩(wěn)接住,觀眾向他報以最熱烈的掌聲。
接下來,學生會主席表演了吹薩克斯。他是個帥哥,屬于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那種。因此,在他吹奏完后大家發(fā)瘋似地拍巴掌——尤其是女生。目前為止,還沒有誰得到噓聲。
終于輪到我了。校長韋瑟斯先生一念我的名字,我便邁步來到麥克風跟前。
“我要表演一個魔術?!蔽掖舐晥蟪龉?jié)目。
似乎誰都沒有聽我說話。孩子們嘰嘰喳喳,打打鬧鬧,唯有最后一排那幫“攪屎棍”們目光呆滯地遠遠地向我聚焦過來。我發(fā)現(xiàn)他們當中有人把手指含進嘴里,做出一副要嘔吐的表情。
我將搭好的小帳蓬拖到舞臺中央,迅速鉆了進去。拉上拉鏈后,我依然保持平常的坐姿?,F(xiàn)在我看不見任何人,只能聽見他們的聲音。臺下嘰嘰呱呱的說笑聲一直在禮堂間回蕩。
有人發(fā)出不滿的怪叫。
“無聊!”一個聲音大聲喊。
“安靜!”韋瑟斯先生說話了,“請給他一個機會。”
可惜沒人聽招呼。觀眾席一片喧嘩,他們能看見的只有舞臺上一個小小的帳蓬,而對藏身在帳蓬里的男孩不感興趣。
“升!”我對自己下達指令,身體徐徐往上升。我的頭腦立刻躍動起來,興奮得有些冒泡。還好,平日的練習沒有白費?!扒?!”我向前輕輕飄移。外面的吵鬧聲逐漸變小,隨之嘎然而止。此時,觀眾們在好奇地欣賞節(jié)目,他們在凝神等待。
“更高。向前。加速。轉(zhuǎn)圈。更快?!?/p>
我聽見觀眾發(fā)出陣陣驚嘆。
“快看!”
“哇!”
“太神奇了!”
“真酷!”
尖叫聲不絕于耳,甚至還有腳點發(fā)出的踢踏聲。一些膽小的孩子還被嚇著了,慌張地跑出了禮堂。嗯,是時候收尾了。
“下?!彪S著腳尖輕觸,落下后我鉆出帳蓬面向觀眾鞠躬。
他們簡直太狂熱了,一個個兒竟然跺著腳大聲尖叫,紛紛起立為我鼓掌。我成為了一名英雄!掌聲一直在響起,我離開舞臺來到前排坐下,大家紛紛圍攏過來,不住地拍著我的后背。
演出會后,韋瑟斯先生把我叫到臺上。
“我們只能選出一名優(yōu)勝者,”他向大家作總結發(fā)言,“今天所有的表演都很精彩,但我想說,里基當之無愧地獲得了終級大獎!”
他現(xiàn)場獎給我一張一百元的支票,我毫不猶豫地推回他的手說:“請捐給災民吧?!?/p>
掌聲再次雷動,韋瑟斯先生好半天才讓大家安靜下來。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表演的,里基,”他說,“節(jié)目真的令人叫絕,精彩而又帶點小驚險。我想在座的各位以前都沒見過一個會飛的帳蓬吧,幸運的是它沒停在誰的腦袋上。我猜,你不會把你的秘密說給我們聽吧?!?/p>
我搖了搖頭:“魔術師不能說?!?/p>
回到家時,老媽早已聽說了演出會的轟動。
“你是怎么表演的?究竟使了什么花招呀?”
“所有紙牌都是黑桃K,”我逗她說,“那副撲克根本就沒有其他牌?!?/p>
“沒說那個,”她大聲問,“你懂我的意思。”
我噔噔噔跑上樓,假裝沒聽見。
樓下傳來了音樂聲,是老媽打開了電視。嗯,練習的好機會又來了,我順手推開了窗戶。
“里基向上!”我大聲喊道。
“里基向上!”是老爸的聲音在向我呼喚。
我一躍而出,向著煙囪沖天而起,飛向老爸準備挨一頓罵。
即將來臨的暴風雨雖然猛烈,但是卻很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