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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邊界超越與世界游走

      2017-09-06 19:45胡星燦
      華文文學 2017年4期

      胡星燦

      摘要:本文以黎紫書的微型小說為中心,考察作者創(chuàng)作中顯現(xiàn)的“世界意識”,并闡釋該意識的微觀體現(xiàn)與具體內涵。文章分析了作者如何通過“內容延展”和“話語更新”以實現(xiàn)超越內容、話語邊界的實踐,并指出該實踐能有效突破馬華文壇的“地方性迷思”,達成馬華文學與世界文學的順利接壤。但是必須指出,黎紫書介入微型小說創(chuàng)作的“世界意識”,不應簡單地停留在字面理解,因為在其背后還蘊涵著作者對“中原/南洋”等問題的反思。

      關鍵詞:黎紫書;微型小說;世界意識

      中圖分類號:I106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6-0677(2017)4-0080-06

      從馬來西亞華文文學草創(chuàng)以來,馬華作家為確立馬華文學的“在地感”(local sense)與“合法性”(legitimacy),不惜大筆書寫族裔境遇、歷史風貌和地理景觀,此舉卻導致了馬華文學的豐富內涵不斷收縮,喪失與“時代”和“世界”對話的可能。所幸的是,新世代作者已然意識到馬華文學的框囿,自覺地以新理念、新視閾介入創(chuàng)作,以期打通馬華文學與世界文學的渠道。其中,頗受矚目的作者是被譽為“近十年來馬華文學最被看好的作家之一”(王德威語)的黎紫書。

      黎紫書在這方面的嘗試體現(xiàn)在微型小說創(chuàng)作中。如在《微型黎紫書》、《簡寫》等微型小說集子中,作者跳出馬華文學特有的“文學、語言、思維方式、美學觀”制式①,自覺斬斷馬華文學的“本土文學傳統(tǒng)”(Native Literary Tradition),不再以邊緣性(marginality)或地域性(localness)視閾介入小說,同時也不再以構建認同感(construct identity)作為價值中心,而是以人文關懷統(tǒng)攝創(chuàng)作,以此來追求“同時性的時代”②(Epoch of Simultaneity)中讀者的共鳴。

      這種追求象征了黎紫書走出了馬華文壇“在地言地”的怪圈,并對馬華文學與世界的對接有所反思。正如她在談董啟章和也斯的小說時提到的:“發(fā)現(xiàn)他們(董啟章和也斯)對世界有著比較敏感的自覺,也就是說,對外面世界所發(fā)生的事以及和外界接觸交流的想法比較強烈”,因此“相對于小的、邊緣的作家來說,就應該保有世界意識”③,就“應該找些與世界有共鳴的主題”④。在這種體認作用下,作者延展小說內容,并更新話語實踐,以期深入地實現(xiàn)馬華文學與“世界意識”的對接。當然,必須指出,作者介入創(chuàng)作的“世界意識”充滿個人化闡釋,其內涵和外延也吊詭重重。對此,筆者將論述一二。

      一、內容延展:探照人性的普遍面向

      不難發(fā)現(xiàn),小說內容是黎紫書最初引起評論界矚目的原因之一:她在《夜行》、《山瘟》、《州府紀略》中重提噤聲于馬來的馬共歷史;在《天國之門》、《樂園鑰匙孔》、《裸跑男人》中寫反人倫和非理性的情欲關系;在《野菩薩》、《告別的年代》中談馬來本土的鬼祟歷史和暗影。正如張抗抗在第三屆“花蹤”文學獎的評審意見中指出的:“想想看,25歲才剛過少女的階段,文學作品應該是類似女孩子多愁善感的那一種,可是黎紫書是一個獨特的現(xiàn)象,她應該受到重視?!雹菰谶@份評審意見中,黎紫書的價值定性于“超越了‘類似女孩子多愁善感的那一種”,這個評價對她的創(chuàng)作來說當然掛一漏萬的,但是從中也不妨看出,黎紫書創(chuàng)作內容確是值得“重視”的。當然,即便她的創(chuàng)作內容值得重視、“題材大膽創(chuàng)新”⑥,然而其內容的邊界卻相對明顯的。正如上述例子,她創(chuàng)作思路大致來源于:本土風貌、特殊事件和歷史片段。

      實際上,黎紫書本人也意識到自身創(chuàng)作內容的局限,也在積極調整收縮的創(chuàng)作“疆域”,努力向外拓展,“……認清自己的局限畢竟是一個寫手趨向成熟的必然過程,即便我無力突破,但我卻有了把握去直面自身的局限……”⑦。微型小說集《簡寫》就是她的一次嘗試。在《簡寫》中,可以明顯察覺到,作者正在延展創(chuàng)作內容。讀者很難看到秘聞軼事、蕉風椰雨、神鬼傳奇等充滿地方感(sense of place)和私密感(sense of privacy)的內容,相反,看到的卻是一系列,與時代和普通人共時同步的內容,主要是“通過對都市人心理和情感問題進行刻畫,從而透視都市社會中人的異化和變態(tài)?!雹嗑唧w而言,這一嘗試體現(xiàn)在兩個方面:“內容的解碼化”和“人物的境遇化”。

      1. 內容的解碼化。在黎紫書以往的創(chuàng)作中,“編碼”(coding)是一項重要環(huán)節(jié),她善于在歷史、地方或日常中截取符號,將看似破碎的符號進行粘貼、拼接、編碼,并最終實現(xiàn)內容的“意義化”過程。比如在《裸跑男人》中,作者選擇以主人公矜生的“戀母情結”為切入口,將他對舅母的欲望透視作為小說的敘事軸線,并輔以穿插矜生的性癖、同性情結等內容。就內容層面而言,使整篇小說顯得驚世駭俗.但作者拒絕炫耀各種畸戀,而是透過肉身審視靈魂,甚至是審視馬華群體“一個世代”的精神歷程。舅母小璐被作者指涉馬來本土,而矜生毋寧被視為寓居海外的馬來華人,而作品中反復言說的畸形歡愉,也顯然被作者當成“離散之痛”的隱喻??梢?,在《裸跑男人》中,作為符碼的肉體描寫,通過組合和修辭,最終編碼為具有在地意涵的指涉。

      然而,在《簡寫》中,黎紫書似乎放棄了編碼,而是寄托于依靠內容本身的互文性和粘連力,來呈現(xiàn)內容的原始樣貌。正如她所言:“……在微型小說這千把字的篇幅里,適當的留白才能制造余韻,使得空間延伸。”⑨她無意于過度加工內容、充實故事,而是將內容背后的意義棄之不顧、內容的接駁轉合也留有余地。如在《耗》中,作者一改“濃度很強的文字”,通過洗練的語言,描述妻子迎接丈夫死亡的故事。文章故事相當簡潔,但稍加挖掘,就可編碼出豐富意涵。但作者舍棄挖掘,也拒絕深化意涵,而是就事寫事,以內容本身的力量面對讀者。特別是文章最后,無數哀愁和憤恨,都只化為一句:“也就在那一瞬吧,她聽到心電檢測儀發(fā)出平整的,無盡的長音?!雹庾阋砸娮髡叩慕獯a企圖。另外,《殺人者》更可以看出作者用心。這篇文章的社會批評意涵較重,但作者拋棄情感的無節(jié)制表達,同時收起激烈的批評姿態(tài),而是以旁觀者的身份,冷峻的,又帶有調侃的意味,敘述故事內容。這種解碼化弱化主題,卻突出了故事內容的本身力度。

      這種操作方式,看似不負責任,實則是尊重讀者,邀請讀者前來編碼的表現(xiàn),在無形中也能擴充讀者群體,引起廣泛參與度。因此,從這一點看,該方式是黎紫書“世界意識”的一個注解。

      2. 內容的境遇化。這里的“境遇”(situation)借用自薩特在《境遇劇一種》中的含義:“境遇是一種召喚;……它向我們建議一種解決問題的辦法,由我們自己選擇,為的是我們的選擇更加人道;……境遇就召喚我們表現(xiàn)人類的總體性?!眥11}在薩特存在主義觀念中,境遇是人類總體性的表現(xiàn),是人類社會關系的總和,而人不得不生存其間。在《簡寫》中,黎紫書就試圖模擬各種境遇,還原人物在境遇中的各種面向。必須指出,這種模擬不是信馬游韁的想象,各種境遇都有其對應的現(xiàn)實關照,透過境遇,甚至能折射出人類社會的“總體性”。

      舉例而言,在《簡寫》中,作者分別用《不覺》、《夜游》、《耗》、《贅》等篇,來探討愛情關系中兩性面臨的各種境遇。里面涉及偷情、失戀、離婚、疑慮等多種境遇,但作者沒有深入其中,探討人心向背,而是重在燭照境遇的多面性,借此表現(xiàn)境遇中人物的生存狀態(tài)。這樣一來,作品反倒磨平個人感或區(qū)域感,反而具有世界共通的典型性。又如《夠了》可以被解讀成一篇那些卑微負重之人的宣言,《失蹤》可以被視為一篇官僚制度的寓言。

      可見,我們不難看出,雖礙于篇幅,黎紫書還是慎重挑選其創(chuàng)作內容,特別在《簡寫》輯四中,婚戀狀態(tài)中所有可能發(fā)生的境遇,都被她仔細搜羅起來。因此,不妨說,創(chuàng)作內容就是為境遇書寫而服務的。當然,為模擬境遇的典型性,以激發(fā)讀者共鳴感,境遇書寫也促使她接觸之前關注甚少的創(chuàng)作內容,反過來倒拓展了其創(chuàng)作內容的邊界。以“境遇”為切入點進行創(chuàng)作,實際上證明了黎紫書已模糊意識到“境遇”是全人類共通的表現(xiàn),同樣也證明了她以“世界意識”介入其中的努力。

      如上所述,黎紫書在創(chuàng)作微型小說時,通過“內容解碼化”和“內容境遇化”兩種方式,使她的創(chuàng)作內容超越了以往的內容邊界。解碼化的過程,突出了內容自身的意義,而境遇化的過程,則突出了內容的“普世”意涵。在這兩方面的作用下,她的微型小說創(chuàng)作不再是某塊領域的“舞蹈”,反倒能引發(fā)“世界性”的共鳴。

      二、話語更新:尋找馬華文學

      本土話語之外的可能

      馬華文學本土話語,是中文在特定歷史階段演變和發(fā)展的結果,它包含“本土意象、本土后殖民話語等等”{12}。正如巴特所言,權力“隱藏在一切話語中”{13},話語的實踐和操作背后實際上暗含著權力斗爭。黎紫書作為馬華作家,她自然無可回避馬華本土話語實踐。馬華本土話語提供給她本土書寫的合法性,但粘連的權力之爭,卻也不自覺地束縛了她創(chuàng)作的靈性和自由。這一點,在她的短篇和長篇小說中,體現(xiàn)得尤為明顯:如在《夜行》、《山瘟》和《州府紀略》中,運用少數族裔話語實踐,通過新歷史主義、意識流、元小說等方式,還原馬共歷史在國家歷史場域中的在場感,“帶有濃濃的傷痕文學色彩”{14},但卻使作品成為“官方說詞對文學語言的一種滲透,或者一種洗禮”{15};又如在長篇小說《告別的年代》中,其女性主體話語實踐相當明顯。作者借用“后設小說”(meta-fiction),直接暴露自己的創(chuàng)作意圖和技法使用,構建作品的“女性意識”主題{16},然而,“后設裝置”的運用卻使作品“陷入自身的套套邏輯里”{17}。

      可見,馬華本土話語實踐確實使黎紫書頭角崢嶸,但她也表示,“我并不執(zhí)著于馬華作家應該說些什么來代表馬華,又或是我必須將馬華的歷史背景、馬華色彩之類的傳達給讀者”{18}。作者的“世界意識”,不斷讓她看到馬華本土話語的弊端,迫使她進行話語實踐的更新。在微型小說創(chuàng)作中,她的努力主要體現(xiàn)在以下兩方面:

      1. 啟動全新敘事方式。在馬華小說場域,本土話語實踐自有一套體系,在這套體系中,現(xiàn)實主義敘事方式占據魁首地位。因為現(xiàn)實主義的具象性、操作性和寫實性,通常與馬華歷史語境能保持契合,所以現(xiàn)實主義順理成章地成為馬華本土話語實踐的要點。但如上所言,現(xiàn)實主義的政治粘連度和地域價值觀太過明顯,要實現(xiàn)“世界意識”,就必須啟動全新的敘事方式。黎紫書就在微型小說中做出可貴嘗試,比如,將元小說、解構主義、表現(xiàn)主義、新歷史主義等敘事方式引入小說。如在《命運》中,可以看出元小說的敘事方式。作者通過“一環(huán)套一環(huán)”的模式,分述了“我”、“你”、“她”之間的膠著關系,并利用“文中文”、“戲中戲”的方式,點出作品主題:“你覺得自己像個……像個上帝”{19}。這種敘事,很容易就聯(lián)想到博爾赫斯的創(chuàng)作,作者本人也強調她受博爾赫斯的影響之深。

      又如《竊形記》一文,作者顯然借用了表現(xiàn)主義敘事方式。她不僅簡化敘事時間、進程和情節(jié)以追求一種“凌冽感”,在敘事語態(tài)上也多用疑問句、虛擬語氣和推測性詞匯以塑造“不確定感”。文中的“他”在閉上眼的一、二秒間,變成了甲蟲,并且“從窗口看去,樓下的‘人們全都變成了甲蟲,電視里的也一樣?!眥20}文中的荒誕感,很難讓人不聯(lián)想到卡夫卡的《變形記》,但不同的是,本文并非卡夫卡的拙劣模仿,而是借用“互文”將被動的“變形”轉化成主動的“竊形”,反倒印證了表現(xiàn)主義的價值內核。

      還有一篇名為《日復一日》的文章,作者模擬了一種日復一日,躲無可躲的生存境遇。主人公發(fā)現(xiàn)每天都會有一對孿生兄弟,站在他前后,因為“重復性太高,他不得不納悶,不得不懷疑?!眥21}他試圖逃避這種狀態(tài),卻發(fā)現(xiàn)疑慮和惰性使他失去了逃避的能力,于是只能自我喟嘆:“……‘一下不過是三幾秒;三幾秒后他站在兩個中間,想,為什么只遲疑一下,車就到了?!眥22}很顯然,作者運用“俏皮”的語態(tài)、零散語句和斷裂的邏輯結構,來營造一種“荒誕感”和“宿命感”。這種敘事方式和主題表達就是作者刻意以“黑色幽默”介入的結果。

      黎紫書借用包括表現(xiàn)主義、元小說、黑色幽默等敘事方式,佐證了她的開放心態(tài),使文章具有較大的格局和氣象。

      2. 開辟題材選擇新路徑。馬華本土話語實踐還離不開題材的選擇及操作,如張貴興的“雨林敘事”、李天葆的“南洋風貌”、李永平的“唐山記憶”,都是例證。但必須說明,這種題材選擇很容易陷入自我重復的窠臼,而且本土話語反復言說,也容易使域外讀者產生“馬華文壇”僵化頑固的錯覺。因此,黎紫書放棄了狹隘的、特殊的題材選擇,轉而面向日常的、普遍的題材。

      有聚焦于校園生活的題材,如《童年》、《錯體》、《消失的后巷》、《唇語》、《懲罰》、《夢境與現(xiàn)實》等;有描寫普通人情愛狀態(tài)的題材,如《不覺》、《事后煙》、《送別者》、《蒼老》、《贅》、《耗》;有書寫職場人員的生存與心境的題材,如《看守員老Q》、《暗巷》、《殺人者》、《尋人記》等;還有眾多表現(xiàn)親情倫理的、偶然小事的、人生拷問的文章。

      雖然這些作品題材簡單,但操作性極強。引入這些題材,在革新馬華本土固有的話語實踐,打開新局面的同時,反而顯現(xiàn)出作者的自信和開放。不僅如此,這些題材具有普世性和共通性,能吸引馬華讀者之外的讀者群體,拓展了馬華文學的接受圈。當然,題材選擇的新路徑,也從側面呼應了黎紫書試圖突破舊有面貌,融入世界版圖的決心。

      馬華文學發(fā)展將近百年,馬華本土話語實踐卻往往“糾纏于中文(含背后深邃的文化底蘊)的自然限定中不能自拔,從而無法逃脫其遮蔽”{23}。因此,在微型小說創(chuàng)作中,黎紫書通過“啟動全新敘事方式”和“開辟題材選擇新路徑”更新馬華本土話語實踐可謂一次有效實驗。她跳出地域局限,站在更為宏大的視角進行創(chuàng)作,也在無形中彌補了馬華文學唯具體性和“情境論”所產生的遺憾。

      三、語言越界:“世界意識”的再思考

      如上所述,黎紫書通過一系列微型小說的創(chuàng)作策略,來實現(xiàn)她的“世界意識”。從文本呈現(xiàn)的效果來看,我們不妨說,這種嘗試無疑是成功的、有效的。但是,在嘗試的背后,我們又能輕易發(fā)現(xiàn),作者的“世界意識”絕非純粹,在背后,也隱藏著作者的疑慮和思考。在這些疑慮和思考的作用下,“世界意識”變得吊詭重重。接下來,筆者將由黎紫書的“語言越界”切入,深入探討“世界意識”的意旨。

      由于馬來本土多元混雜(hybridism),“語碼混用”(code mixing)的現(xiàn)象層出不窮。在馬華文學場域,不少作家更是刻意混用語碼,追求馬華語言的“馬賽克現(xiàn)象”{24},以此還原馬來本土的復雜性(complexity)。在黎紫書的其他作品中,作者并沒有回避語言混雜現(xiàn)象,如在《告別的年代》中,除開華語和英語,她甚至還多次涉及馬來語、淡米爾語(Tamil)等語言。但是,在微型小說創(chuàng)作中,作者卻較少提及“語碼混用”,相反,她更愿意以華語(馬來華語){25}貫穿創(chuàng)作始終,以保證語言的純度。借用黃錦樹“語言關照身份”{26}的觀點,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作者的這一操作,可被認為是她對“馬華語言”及“本土身份”的自信和認同。然而,吊詭的是,在部分微型小說中,作者卻刻意模擬“普通話”,甚至是“北京方言”進行敘事,如在《歸路》中,作者就連用“溜達”、“糧本兒”、“逗樂”等頗具京冀色彩的詞匯。黎紫書的語言越界,不免使我們對她的自信和認同產生懷疑。

      在《簡寫》中,梁靖芬的序一定程度上坐實了我們的懷疑,她認為:“除了故事發(fā)生的地點,字里行間那些‘這不、‘頂個球、‘別……,因為不是我們這里的用語習慣,對本地讀者來說,也許有點隔。但對小說家而言,未嘗不是語言的磨練,甚至是寫作過程中的小游戲……但是與此同時,和經常被視為不夠純正、用語破碎的‘南洋華語/口語相比,那些機靈的、因地而易的語氣調整、文字臨摹,讀來總有幾分向中原‘示威的吊詭一一原來只要我們肯‘變,就能學得七分像樣。余下的三分,則未必是因為不像,而是兩地同享?!眥27}

      在梁靖芬看來,黎紫書的語言“大陸化”傾向是對“中原”的一次示威:向來“用語破碎的‘南洋華語/口語”,在作者的督導和調教下,未必無法向正統(tǒng)的“大陸華語/口語”靠近。在這種認知中,黎紫書的模擬被視為一種政治抵抗策略,或至少是一種由“邊緣”向“中心”切入的實驗。不得不說,梁的觀點未免有強制闡釋的嫌疑,但不可否認,她至少拋出了一種可能:黎紫書這次頗為吊詭的實驗,是否有她對“中原”問題的迷戀(obsession with China){28}?

      如果我們踵武馬華文學的歷史脈絡,不難發(fā)現(xiàn)這種迷戀絕非個案。從韋暈、苗秀,到溫任平、小黑,到寓臺的陳大為、鐘怡雯、黃錦樹,他們對“中原”問題的反復書寫恰如Michelle Yeh認為的:“……已是論述地建構中國。”{29}這些探討甚至超過了問題自身的容量和必要性。他們對中國問題的肆意游走,都足以證明迷戀之深。到黎紫書這里,她卻對這個問題表現(xiàn)出難得的冷靜和開放,她不僅跳出反復咀嚼的中國問題之范域,而且頗具包容和氣度地以“世界”介入馬華文學場。但是,在“世界”的表征下,同樣埋藏著她對“南洋/中原”問題的關注,只不過,她以“世界”介入文學的自覺太過浩大,反倒讓人忽視她的關注。在《山瘟》、《州府紀略》、《夜行》等一系列“大敘事”作品中,她關懷馬共歷史的消長,探討國族寓言下的人性,指涉“馬華移民的殖民、獨立、起義經驗,叢林內外的墾殖遷徙,乃至華族社會的日常生活”{30}。這些皆可看出她對“中原/南洋”問題的用心。

      如在《蛆魘》中,作者以溺死者的“鬼魂”為視角,敘述了一個在大家長宰制下的家庭悲劇?!拔摇彪S母親改嫁到繼父家,面對長年累月的暴虐侵襲,萌生了輕生的念頭。當“我”將不幸遷罪于重組家庭的尷尬和懼意時,明滅的兒時記憶才使“我”發(fā)現(xiàn)——原生家庭的矛盾和冷感才是悲劇的動因。自然,在《蛆魘》里,作者“暗喻了大馬華人的境況”,以彰顯他們的“無力感和無奈的沉默”。{31}但通過文中對原生家庭的怨懟之詞,可以看出,作者也在試圖探討馬來華人與中國之間復雜纏繞的關系。一方面,象征馬來華人的“我”,反復申訴“我們的家比這里好”,對這個充滿“惡信念”(bad faith)的世界“似乎再沒有絲毫戀棧與牽掛”;但另一方面,“我”卻無法重回原生家庭,甚至在想借回憶取暖時,只搜尋到人群的麻木和死亡的冰冷,“我以食指抹去凝聚在父親眼角褶痕內的水珠,發(fā)覺它比掛在草尖葉梢的朝露更寒更冷?!眥32}這種畸形和悖謬的關系,是作者對華族心境的隱射。

      如此可見,我們可以判定,黎紫書并非忽視了“中原/南洋”問題,而是采取“隱蔽語本”(hidden transcript)的方式,曲折而隱晦地表達自己的見解和觀念。{33}因此,回到黎紫書微型小說的語言“大陸化”傾向,至少可以說明,這種傾向實際上是她對待“中原”問題的一次表明立場的述行(performativity)過程。

      此外,還有一個微妙的舉動,可以說明作者的立場,那就是黎紫書在《簡寫》中收錄了梁靖芬的序言《別的》。正如德里達評價約翰·奧斯汀(J. L. Austin)的“引用”概念(citationality)時所言:“引用”不是簡單重復(reiterative),“引用”過程的行為本身就是被“行動者”(agent)附加意義的過程{34}。那么,黎紫書對梁靖芬“序言/觀點”的“引用”,完全可以看成是一次立場的“挪移”(appropriation)過程。

      如此種種,都足見黎紫書的語言越界行為,實際是在探討“中原/南洋”的關系問題。可吊詭的是,當她的微型小說創(chuàng)作最終聚焦在特定問題時,那么“世界意識”的內涵就不可避免地進行了收縮,也因此,收縮后的“世界意識”實際上是無法實現(xiàn)作者的“世界”訴求的。從這一層面而言,黎紫書的語言越界,反倒使顯示出她對“馬華語言”和“本土身份”的局促不安,繼而模糊了“世界”意圖。然而必須承認,即便“世界意識”是收縮的、模糊的,但黎紫書的嘗試仍值得稱許,因為該嘗試還原了一個處于世界文學事業(yè)未竟之前的馬華文學的“接觸地帶”(contact zone)。這個“接觸地帶”是馬華文學向世界文學邁進的必經歷程,非但不會因此稀釋馬華本土性知識的構建,相反還會因其隱含的混雜意涵消解馬華文壇前世代的單一價值言說。

      結語

      正如劉小新所述:“馬華文學的發(fā)展問題存在生機和危機的雙重論述?!眥35}我們不可回避馬華文學的困境,自然也不能忽視馬華文學新生的力量,而黎紫書將“世界意識”熔鑄進微型小說創(chuàng)作的實踐就是一股新勢力。通過“內容延展”、“話語更新”等實踐,作者不僅重新召喚、構造、整合了馬華文學的內在資源和外在可能性,還藉文字書寫大膽打通馬華文學與世界文學的可能途徑。當然也必須看到,在踐行“世界意識”時,黎紫書沒有無所顧忌地濫用現(xiàn)代技巧和理論,以達成“世界化”的速成過程,而是有所保留地表達了“中原/南洋”問題對她的影響。這一點又恰好證明了她以“世界意識”介入創(chuàng)作不是一時興起,而是經過審慎的反思。因此,對于她超越馬華文學書寫范域、游走世界疆界的姿態(tài),值得我們的“同情之理解”??偠灾?,考慮到馬華學者“立足馬來西亞本土,走向全球化”(安煥然語)的呼吁,我們可以說黎紫書的微型小說實踐,對今后馬華文學未來的發(fā)展而言具有啟示性意義。

      ① 尹維穎:《黎紫書:行走與漂泊》,《注目——一位文藝記者的職場遇見》,光明日報出版社2014年版,第126頁。

      ② Manuel Castells:《空間的文化形式和社會理論讀本》,夏鑄九譯,明文書局1988年版,第227頁。

      ③④ 黎紫書:《生命的轉彎處——專訪黎紫書》,《中文·人(黎紫書專號)》2013年第13期。

      ⑤ 張抗抗:《星洲日報·花蹤·文匯4》,吉隆坡:星洲日報1997年版,第113頁。

      ⑥ 黎紫書:《華海無涯》,有人出版社2004年版,第56頁。

      ⑦ 黎紫書:《告別的年代》,臺北:聯(lián)經出版社2011年版,第297頁。

      ⑧{14} 金進:《馬華文學》,復旦大學出版社2013年版,第229頁;第228頁。

      ⑨⑩{19}{20} 黎紫書:《簡寫》,吉隆坡:諾文文化事業(yè)私人有限公司2009年版,第126頁;第172頁;第111頁;第116頁。

      {11} Jean-Paul Sartre: Pour unthé?覾tre de situations(texteschoisis et présentés par Michel Contat et Michel Rybalka)Parisidées/

      Gallimard, 1992, p.20.

      {12}{23} 朱崇科:《“南洋”糾葛與本土中國性》,廣東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第35頁。

      {13} 以羅蘭·巴爾特:《符號學原理》,李幼蒸譯,三聯(lián)書店1988年版,第3-5頁。

      {15} 林春美:《性別與本土:在地得馬華文學論述》,吉隆坡:大將出版社2009年版,第9頁。

      {16} 參見劉?。骸陡鎰e的姿態(tài)和意義——論黎紫書的〈告別的年代〉》,《南方文壇》2015年第1期。

      {17} 黃錦樹:《艱難的告別》,黎紫書著:《告別的年代》,臺北:聯(lián)經出版社2011年版,第5頁。

      {18} 黎紫書:《生命的轉彎處——專訪黎紫書》,《中文·人(黎紫書專號)》2013年第13期。

      {21}{22} 黎紫書:《女王回到城堡》,江蘇文藝出版社2010年版,第5頁。

      {24} 語言的馬賽克現(xiàn)象是指主體語言混雜客體語言的現(xiàn)象。參見陳原:《語言和人》,商務印書館2003年,第69頁。

      {25} 這里的“馬來華語”概念,引援自張錦忠對“異言華文”(chniese of difference)的討論。在他觀念里,新興華文文學的華文是“異言華文”,另有一番文化符象。參見張錦忠:《海外存異己:馬華文學朝向“新興華文文學”理論的建立》,《中外文學》第29卷第4期。

      {26} 黃錦樹:《馬華文學:內在中國、語言與文學史》,華社資料研究中心1996年版,第55-80頁。

      {27} 黎紫書:《簡寫》,諾文文化事業(yè)私人有限公司2009年版,第17頁。

      {28} “obsession with china”由夏志清提出,意在指涉海外華人“中國情結”的傳統(tǒng)。這里化用他的概念,筆者是想說明,“obssession”并不會單純以“迷戀”的方式出現(xiàn),還可能以“反復談論”、“過度闡釋”、“厭棄”(resentment)等方式出現(xiàn)。而將“中國/馬華”概念換成“中原/南洋”,是想消解背后的區(qū)域政治意涵,并突出它們的文化意涵。

      {29} Michelle Yeh: International Theory and Transnational Critic, Boundary, 2:25(fall,1998): pp.199-200.

      {30} 王德威:《黑暗之心的探索者——試論黎紫書》,黎紫書著:《山瘟》,臺北:麥田出版社2001年版,第10頁。

      {31} 許文榮:《南方喧嘩:馬華文學的政治抵抗詩學》,馬來西亞新山市:南方學院出版社2004年版,第147頁。

      {32} 黎紫書:《蛆魘》,《出走的樂園》,花城出版社2005年版,第79頁。

      {33} James C. Scott: Domination and Arts of Resistance, New Haven and London: Yale University, 1990, p.157.

      {34} Sara Salih: Judith Butler, London and New York: Routledge, 2002, p.107.

      {35} 劉小新:《近期馬華的馬華文學管窺》,《華文文學與文化政治》,江蘇大學出版社2011年版,第166頁。

      (責任編輯:黃潔玲)

      Abstract: With the micro fiction by Pow Leng as a subject for study, this article looks at how her writing reveals a‘world-awarenessand explains the micro embodiment and concrete contents of this awareness. The article also analyzes how the author transcends contents and discourse boundary via‘contents-extensionand‘discourse renewalwhile pointing out that such a practice can effectively breaks through the‘localized obsessionsin the world of Malaysian-Chinese literature and helps it smoothly rejoin the world literature. However, it must be pointed out that the‘world-awarenessPow Leng has in her creation of micro fiction ought not be taken at face value as there are the authors reflections behind such issues as ‘China/south-east Asia.

      Keywords: Pow Leng, micro fiction, world-awaren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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