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 瀟
(河南財經(jīng)政法大學 法學院,河南 鄭州 450046)
秦漢地方司法屬吏的升黜機制初探
朱 瀟
(河南財經(jīng)政法大學 法學院,河南 鄭州450046)
秦漢時期,國家對地方司法屬吏,如令史、獄史、卒史等的考核升黜,制定了嚴格的制度規(guī)范。他們不僅能夠通過積累“功勞”的一般途徑獲得晉升,也能因為偵破案件的特殊成績而取得升遷機會。同時,司法屬吏在考課中失利或在履職中出現(xiàn)違法犯罪行為則會引發(fā)職務罷黜。秦漢地方司法屬吏升黜機制的法律構建,國家對司法屬吏升黜權的監(jiān)控,屬吏升黜與選官制度的結合以及由此形成的多重官僚監(jiān)控機制,對完善當代中國基層司法公務員的管理監(jiān)控制度具有重要的借鑒價值。
司法屬吏;升黜機制;仕進;黜免
秦漢法律文獻顯示,地方屬吏*中國古代的屬吏階層內(nèi)部亦存上下兩個層級:上層是有一定文化、遵照官員命令處理具體政務,特別是經(jīng)辦各類文書的人員;下層則是從事雜物、廝役的一般小吏。本文所論聚焦于屬吏之上層,即在各級官府中專門經(jīng)辦各類文書、處理具體事務的吏員,關注的重點涉及這種高級屬吏與官的關系問題。相關研究可參見??偙螅骸堵哉撝袊饨ㄕ嗟倪\行機制》,載馬克垚主編:《中西封建社會比較研究》,學林出版社1997年版,第308-309頁;葉煒:《南北朝隋唐官吏分途研究》,北京大學出版社2009年版,第1頁。所承擔的行政與司法職務對維護社會秩序發(fā)揮著巨大的促進作用。長期以來,學界極為關注秦漢官僚的考核、晉升制度,研究涉及地方屬吏乃至司法屬吏的任免升黜機制。學者起初認為,漢代的察舉制度斷絕了郡縣屬吏憑借功勞晉升的途徑;但隨著研究推進,劉海年、黃留珠先生率先強調(diào)了“推擇為吏”與“考試為吏”在屬吏仕進中的重要意義;日本的大庭脩撰文論證功次對二百石以下的屬吏獲得晉升發(fā)揮著重要作用*日本學者永田英正認為,漢代察舉制度的推行斷絕了地方屬吏積累功勞獲得晉升的路徑,從此難有屬吏升遷至高等文官,這就是所謂的“二百石之關”??蓞⒁奫日]永田英正:《漢代の選舉と官僚階級》,《東方學報》1970年第41冊;劉海年:《秦的法吏體系》,載于《學習與探索》1982年第2期;黃留珠:《秦漢仕進制度》,西北大學出版社1985年版;[日]大庭脩:《論漢代的論功升進》,《簡牘研究譯叢》,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7年版。。勞幹、高恒、安作璋、熊鐵基、謝桂華、紀安諾、卜憲群等諸位學者則傾向于利用簡牘探究地方屬吏的設置與獎懲制度;周海鋒、鄔勖博士關于秦代佐、史的司法職能與任免問題的討論,就是利用新出秦簡探研的初步成果*相關論著可參見勞幹:《從漢簡所見之邊郡制度》,載于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集刊》1939年第8冊;高恒:《秦簡中的職官及其有關的幾個問題》,載于《云夢秦簡研究》,中華書局1981年版;安作璋、熊鐵基:《秦漢官制史稿》,齊魯書社1984年版;周海鋒:《〈為獄等狀四種〉中的“吏議”與“邦亡”》,《湖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4年第4期;鄔勖:《秦地方司法諸問題研究》,華東政法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14年。。既往研究,或關注秦漢屬吏的司法職能,或聚焦于屬吏群體的升黜機制;雖然已形成部分共識,但均未專就地方司法屬吏及其升黜機制展開討論。這正為筆者提供了很好的探索機會,嘗試對秦漢司法屬吏升黜機制之內(nèi)涵進行梳理,為完善當今中國基層司法公務員的管理監(jiān)控法規(guī)提供可資借鑒的歷史經(jīng)驗。
屬吏,泛指在官僚指揮下處理具體事務,特別是經(jīng)辦各類官府文書的低級辦事人員、處理具體事項的技術性工作人員以及其他在官府服務的人員[1]。其中專門承擔偵破案件、勘驗現(xiàn)場、追捕罪犯、參與案件判決等司法職務的屬吏,即可稱為“司法屬吏”。雖然他們地位低微,多為輔佐長官及處理官府日常事務而設,卻是國家專門設置的公職人員,不僅有資格接受官方賞賜*譬如張家山漢簡《二年律令·賜律》291-292簡載:“賜不為吏及宦皇帝者,關內(nèi)侯以上比二千石,卿比千石,五大夫比八百石,公乘比六百石,公大夫比五百石,大夫比三百石,不更比有秩,簪褭比斗食,上造、公士比佐史……”又297簡規(guī)定:“賜吏酒食,衛(wèi)(率)秩百石而肉十二斤,酒一斗;斗食令史肉十斤,佐史八斤,酒七升。”參見張家山漢墓竹簡整理小組:《張家山漢墓竹簡[二四七號墓]》(釋文修訂本),文物出版社2006年版,第49、50頁。,也出現(xiàn)在國家對地方官吏進行人數(shù)統(tǒng)計的年度簿籍中*在尹灣漢簡與其他文獻典籍中,常??梢姖h代的郡縣屬吏名目。這些屬吏多承秦制而來,輔佐長官管理本地事務,具有較為廣泛的行政、司法及監(jiān)察職能。其中縣廷屬吏的設置最為繁復,足見縣在國家治理中的重要地位。文獻顯示,秦漢郡府的屬吏主要包括卒史、屬、書佐、用算佐、小府嗇夫、都吏等。卒史、都吏秩百石;屬、小府嗇夫秩斗食;書佐、用算佐為佐史。尹灣漢簡《東??だ魡T簿》所載縣廷屬吏名目則包含官有秩、鄉(xiāng)有秩、令史、獄史、官嗇夫、鄉(xiāng)嗇夫、游繳、牢監(jiān)、尉史、官佐、鄉(xiāng)佐、郵佐、亭長等13類。其中官有秩、鄉(xiāng)有秩秩百石;令史、獄史、官嗇夫、鄉(xiāng)嗇夫、游繳秩斗食;牢監(jiān)、尉史、官佐、鄉(xiāng)佐、郵佐、亭長為佐史。。在秦漢時代的郡縣官府中,屬吏是位于最底層、人數(shù)最多的工作人員,但承擔著大量具體的行政、司法事務。單從“秦尊法吏”及“貴治獄之吏”的記載看,屬吏當為秦帝國地方行政的主體。作為國家權力的末梢,正是這些小吏向民眾輸出國家的執(zhí)政方針和政策,成為政權正常運轉(zhuǎn)的基礎。
(一)縣級司法屬吏及職事
獄史與令史是秦漢文獻中最為常見的縣級司法屬吏,承擔著偵破案件、逮捕罪犯的基本職責。睡虎地秦簡《封診式》中有許多由令史主持勘驗訊問、制作爰書的文例;而《二年律令·收律》記載:“當收者,令獄史與官嗇夫,吏雜封之,上其物數(shù)縣廷,以臨計。”(179簡)[2]可見查封罪人財產(chǎn)的法定執(zhí)行人是“獄史”與“官嗇夫”。岳麓秦簡《為獄等狀四種》“同、顯盜殺人”及“盜殺安、宜等”兩案中,也是由獄史承擔勘驗現(xiàn)場、偵緝案犯的工作。
不過就專業(yè)性而言,雖然縣令史常出現(xiàn)在司法勘驗活動中,但其職能相對駁雜,并不以刑獄為限。秦漢簡牘顯示,令史所從事的工作常常與文書有關,似由史官“記事”之本職脫衍而來。文書的起草、收發(fā)、傳遞、存檔等工作均由其主管;監(jiān)察小吏、協(xié)管人口、征發(fā)民眾甚至領兵作戰(zhàn),也是令史的重要職事。是故各縣中令史的數(shù)量往往較多。據(jù)尹灣漢簡記載,西漢東海郡下轄各縣雖同時設置令史和獄史,但具體人數(shù)則大不相同:
表1 東??だ魡T簿所示縣廷設置獄史、令史狀況*謝桂華先生在《尹灣漢墓所見東海郡行政文書考述(上)》一文中詳細地總結歸納了東??だ魡T簿所記載的縣設置獄史、令史的基本數(shù)據(jù)。這些數(shù)據(jù)表明,令史和獄史是東漢時期縣級行政機構中最為重要的吏員種類,并且已經(jīng)初步形成了職能的區(qū)分。具體論述可見謝桂華:《尹灣漢墓所見東??ば姓臅际?上)》,載連云港市博物館、中國文物研究所:《尹灣漢墓簡牘綜論》,科學出版社1999年版,第33-36頁。
④ 平曲為侯國。
據(jù)表1可知,東??は螺犞T縣所設獄史多則5名,少則1名,都平縣未置;而令史多則6名,少則2名。以人數(shù)而言,令史因工作繁雜而數(shù)量較多,獄史則相對較少??梢娫谇貪h時代,縣獄史的職事更加專業(yè)化,其基本職責即為偵破案件,現(xiàn)場勘驗,追捕、訊問罪犯等,故而應將獄史視為縣廷的專職司法屬吏。
(二)郡府的司法屬吏與職權
卒史作為郡的主要司法屬吏,在傳世文獻及簡牘中多有出現(xiàn)。里耶秦簡載:“廿七年丙子朔庚寅,洞庭守禮謂縣嗇夫、卒史嘉、叚(假)卒史穀、屬尉?!盵簡J1(16)5、6][3]可知秦時洞庭郡設置卒史和屬尉兩種屬吏。《史記·汲黯列傳》云:“汲黯為東海太守,治官理民,好清靜,擇丞史而任之”,《集解》注引如淳言:“律,太守、都尉、諸侯內(nèi)史史各一人,卒史、書佐各十人。”[4]這是漢郡設有卒史的明證。尹灣漢簡的《集簿》與《吏員簿》顯示,當時統(tǒng)計郡府屬吏的人數(shù)時是按照“卒史-屬-書佐”的順序進行的。時東??たな馗诰幑倮羧藬?shù)包括太守1人,丞1人,卒史9人,屬5人,書佐9人,用算佐1人,小府嗇夫1人;東??ざ嘉靖诰幑倮裘考叭藬?shù)包括都尉1人,卒史2人,屬3人,書佐4人,用算佐1人[5]。足見卒史是郡級機構的常設吏員。
與縣屬吏相比,卒史似擁有更高的司法權限。《漢書·尹翁歸傳》載:尹翁歸在田延年擔任河東守時,“除補卒史,便從歸府。案事發(fā)奸,窮究事情,延年大重之……”[6]說明郡卒史擁有參與案件審判的權力。張家山漢簡《奏讞書》“南郡卒史蓋廬、摯田、叚(假)卒史瞗復攸等獄簿案”顯示,郡之卒史在某些情況下有權對案件進行復審與判決[7]。在本案中,南郡卒史蓋廬、摯田及代理卒史瞗謹慎核查案情,指出“令:所取荊新地多群盜,吏所興與群盜遇,去北,以儋乏不斗律論;律:儋乏不斗,斬。篡遂縱囚,死罪囚,黥為城旦,上造以上,耐為鬼薪,以此當?!ぎ斨寒斈蜑楣硇健?。由判決可見,卒史具有豐富的律令知識與嫻熟的法律推理能力,作為郡府的主要司法屬吏參與基層司法實踐。
秦漢地方司法屬吏的升黜機制,即指國家為規(guī)范地方司法屬吏的晉升或貶黜而專門設計的相關制度。秦漢時代的屬吏與文官雖然稱謂不同,但在身份上卻能仕途相通。尤其是經(jīng)過嚴格訓練,充分掌握法律技能的司法屬吏,常能通過積累功勞、“以廉遷”或破案立功而晉升為官,政治前途十分光明。而司法工作中的不稱職、違法犯罪而導致的職務貶黜,也不以官、吏身份的不同而有所區(qū)別。官、吏待遇相似,屬吏不受歧視,堪稱秦漢官僚體制的一大特點。
(一)司法屬吏的仕進途徑
秦漢地方司法屬吏的仕進途徑遠較后世通達,“公卿牧守大半出于掾史”[8]。“積功勞”就是其仕進的主要方式。武帝時期的趙禹“以刀筆吏積勞遷為御史”,奉詔修纂《朝律》六篇;宣帝時的丙吉“治律令,為魯獄史”,本也是縣級司法屬吏,卻能“積功勞,稍遷至廷尉右監(jiān)”,躋身九卿之列?!稘h書》又載石奮“積累功勞,孝文時官至太中大夫”,周仁“積功遷至太中大夫”,平當“功次補大鴻臚文學”,班況“積功勞,至上河農(nóng)都尉”[9]。上述記載僅為屬吏憑借功勞晉升為高官的部分事例;但已能充分說明,為擢拔人才,亦為激發(fā)低級吏員的工作熱情,秦漢時代已經(jīng)形成一套行之有效的“積功勞”仕進機制。
“察廉”*關于漢代的“以廉遷”,或曰“察廉制度”,閻步克先生認為是“廉吏為長官報請上級遷補屬吏優(yōu)異者之科目”;黃留珠先生認為“是一種長官按年選拔廉潔優(yōu)秀屬吏予以升遷的制度”;廖伯源先生以為“以屬吏察廉,升遷為朝廷命官,此可視為仕進途徑之一”。詳見閻步克:《察舉制度變遷史稿》,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9年版,第35頁;黃留珠:《漢代的選廉制度》,載《唐都學刊》1998年第1期,第26頁;廖伯源:《簡牘與制度》,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40頁?;菹栌钕壬鄬Υ诉M行了詳細論述,參見惠翔宇:《漢代少吏升遷制度考辨》,載《福建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4年第1期,第137-142頁。也是司法屬吏獲得晉升的基本途徑?;菹栌钕壬赋?,漢宣帝黃龍元年后的“察廉”以百石至六百石為秩級范圍,其對象主要是屬吏,而司法屬吏正是其中的重要主體[10]。文獻可考的以察廉晉升的漢代文官共有34人,其中包含不少司法屬吏“以廉遷”的范例。比如武帝末年,黃霸由左馮翊卒史升任河東均輸長;昭帝時,張敞由太守卒史升任甘泉長,尹翁歸以郡吏升任緱氏尉,蕭望之以御史屬升任大行治禮丞;宣帝時,王尊以郡決曹史升任遼西鹽官長;元帝時,王立以獄掾而獲升遷。此均為官長察廉舉薦而獲升遷的典型事例*在文獻記載的34個漢代察廉升遷的事例中,有25位文官是從低級屬吏晉升到長官的位置,而本為長官又因察廉升遷的事例有7則。還有2個不明歸屬的例子,一是景帝、武帝時的趙禹,《史記·酷吏列傳》記載“用廉為令史”,似不屬于從現(xiàn)有官職晉升的情形;二是尹灣漢簡《東??は螺犻L吏名籍》記載的“下邳右尉沛郡蘄□義……從史以廉遷”,因“從史”官職不明,故難下定論。文中所涉晉升事例可參見《漢書·循吏傳》《漢書·趙尹韓張兩王傳》《漢書·蕭望之傳》《漢書·薛宣朱博傳》等。。在積功勞、察廉以外,舉孝廉、茂才、賢良方正也是常見的仕進機制。譬如西漢時王吉、鮑宣“察(舉)孝廉為郎”,魏相、朱邑、房鳳舉賢良、方正,趙廣漢則“舉茂才,平淮令”[11]。以上仕進途徑曾廣泛適用于各類低級小吏,其中自然也包含司法屬吏。
因具備司法職務,地方司法屬吏還擁有特別的仕進路徑??h之主官為在司法活動中立下大功的屬吏申報功勞,并請求“補卒史”的推薦文書即為明證。這些推薦文書均引用“獄史能得微難獄,上”之法令;對屬吏的評價也頗為類似,如“智治韱微,廉求得”,“清潔,無害,敦愨;守吏,心平端禮”,“勞,年,中令”等;最終都請求“任謁課以補卒史,勸它吏”??梢姶祟愇臅蛟S應屬秦漢常用的官文書,故而形成了特點鮮明而完備的寫作模板*張家山漢簡《奏讞書》及岳麓秦簡《為獄等狀四種》收錄了4例秦漢推薦文書。它們具備十分相似的寫作格式,依次寫明引用的律令、奏牒數(shù)量、對案犯與辦案人員的評價及任謁請求。根據(jù)岳麓書院藏秦簡《為獄等狀四種》及張家山漢簡《奏讞書》所記載的推薦文書內(nèi)容,能夠?qū)⒃擃惞傥臅膶懽髂0宕笾聫驮鰜?。完整的推薦文書應由起首語、正文、結語三部分組成,開端與結語均為“敢言之”,與奏讞文書中的“敢讞之”用法相似。該詞作為官方文書格式的標準成分,不僅能夠標明文書結構,也多少能夠顯示文書屬性。完整的推薦文書起首語格式或許應與奏讞文書類似,由上請的具體時間、官吏加“敢言之”構成,比如張家山漢簡《奏讞書》案例二十二載:“六年八月丙子朔壬辰,咸陽丞鷇、禮敢言之。”考察秦漢推薦文書內(nèi)容,不難發(fā)現(xiàn)當時或存在相關寫作范本,可供官吏參考使用。該范本或許呈現(xiàn)出以下形態(tài):(敘述案情)·【×年×月×日,×(縣)丞/守×】敢言之:【令曰:“獄史能得微難獄,上?!薄拷癃z史×得微難獄,【辠(罪)×人。】為奏×牒,上?!尽?案情概述)。民(黔首)大害殹(也)。甚微難得。】×以智治 (研)诇韱( )微,謙(廉)求得。精(清)絜(潔),毋(無)害,敦 (愨);守吏(事),心平端禮(平端)。【勞,年,中令。】任謁課以補卒史,勸它吏?!颈?俾)盜賊不發(fā)?!扛已灾?【】中可能省略)。如此又可進一步推測,司法屬吏依靠破案立功獲得晉升的機制在當時已經(jīng)確立,并且在實踐中得到較廣泛的應用。
岳麓秦簡《為獄等狀四種》“同、顯盜殺人案”的推薦文書寫到“獄史洋得微難獄”,“洋以智治訮(研)诇,謙(廉)求而得之。洋精(清)絜(潔),毋(無)害,敦(愨);守吏(事),心平端禮?!緞?,年】中令?!?148-149簡)[12]上述評價從破案功勞、勞績年齡、工作態(tài)度等各個層面揭示了因立功獲得推薦的獄史應具備的條件。秦漢推薦文書所涉案件均屬盜殺傷人或刑殺人犯罪,罪犯狡猾殘忍,對獄史的業(yè)務素質(zhì)構成極大挑戰(zhàn)。因而對于耗費精力進行排查、訊問并最終偵破案件的承辦屬吏,不能不予以嘉獎。不過在破案立功之外,獄史還必須具備清廉的工作態(tài)度、豐富的法律知識,且功勞積累與年齡達到法定條件,才能擁有晉升資格*在上述評價中,“精(清)絜(潔),毋(無)害,敦(愨);守吏(事),心平端禮”是對獄史工作能力與態(tài)度的寫照。“清潔”指為官清廉,“無害”指其精通法律與文書業(yè)務?!岸貝狻庇小昂竦?、誠實”之意,與下文“守吏(事)”連讀,用于表示該吏工作時態(tài)度誠懇,能下功夫?!靶钠蕉硕Y”意味著獄史有公平之心,端正守禮。而“勞,年中令”,是對獄史應達到的法定勞績與年齡的要求。。
上述地方司法屬吏的仕進機制不僅有利于從基層選拔各類優(yōu)秀人才,也促進了官僚隊伍的動態(tài)平衡。在文獻可考的西漢文官系統(tǒng)中,有屬吏任職履歷的朝廷高官共57人:除去高祖時的7位“從龍功臣”,文帝、景帝時有3人,武帝時11人,昭、宣二帝時共16人,元、成、哀三帝時期有20人*按年代順序,其姓名分別是:蕭何、曹參、夏侯嬰、周昌、周苛、任敖、石奮、晁錯、寧成、文翁、任安、趙禹、公孫弘、兒寬、張湯、杜周、王溫舒、尹齊、咸宣、王訢、黃霸、雋不疑、路溫舒、張敞、于定國、魏相、丙吉、趙廣漢、尹翁歸、陳萬年、王吉、韓延壽、薛廣德、蓋寬饒、嚴延年、朱邑、王尊、蕭望之、匡衡、諸葛豐、焦延壽、尹賞、張禹、薛宣、朱博、翟方進、谷永、梅福、平當、鮑宣、王嘉、房鳳、龔勝、孫寶、何并、陳尊、鄭崇,共 57 人。。而在這些股肱之臣中,既有像趙禹、丙吉等積累功勞而獲晉升的;亦有如尹翁歸、蕭望之這樣通過察廉獲得舉薦的,更有鮑宣、朱邑、趙廣漢等通過其他途徑獲得升遷的。如此足以說明針對屬吏的仕進制度在當時社會中得到了充分踐行。
(二)司法屬吏的罷黜處罰
進入官僚體系并不意味著從此可以高枕無憂。秦漢官吏被貶黜的情況十分普遍,“不稱職或違法也可以廢官或免官。‘廢’是削除官籍,永不得為官,免職則可復為官吏”[13]。據(jù)學者統(tǒng)計,睡虎地秦簡“有關秦刑律的法律條文和案例共約三百六十多條,其中針對各級官吏的一百七十多條,……專門針對司法官吏司法責任的八條”[14]。這些秦律規(guī)定,地方官員與屬吏出現(xiàn)不稱職或違法犯罪時,將根據(jù)其主觀心理及行為惡性,遭受“罰金→黜免→勞役刑”等一系列由輕到重的刑罰制裁。
在秦漢時代,不勝任或不廉潔是最常見的官吏罷黜事由。漢簡云“有任人以為吏,其所任不廉、不勝任以免,亦免任者”;且即使位至丞相,若“不勝任”也要免官,“即時布衣步出府,免為庶人”[15]。年度考核中的“課殿”是不勝任的典型狀態(tài)。里耶秦簡可見用于進行官吏考課、稱為“課志”的籍簿,如“田官課志”“【尉】課志”“畜官課志”“鄉(xiāng)課志”等,其中各自包含一至八課不等[16]。這些“課志”均為記錄某一領域,或官吏主管事務的考核文書。睡虎地秦簡《廄苑律》《牛羊課》等部分律文規(guī)定了秦代官吏考課的標準與獎懲措施。一般而言,在年度考課中取得“最”(優(yōu)秀)之評價的官吏,能夠獲得賜勞的獎勵;而被評價為“殿”(差評)者,則面臨誶、罰金、罷黜乃至笞刑的處罰。由此可見,秦代已經(jīng)確立了以考課結果為依據(jù),對官吏進行升黜獎懲的基本制度,其目的在于獎懲官吏以使其盡忠職守。
執(zhí)法工作中的違法犯罪更會給司法屬吏招致罷黜及其他刑罰。張家山漢簡《二年律令·捕律》144簡規(guī)定,若“求盜”“校長”在追捕盜賊時敗北或畏懼逃跑,不僅將官要被處以奪爵一級、免官之刑,沒有爵位者在免去官職的同時“戍邊二歲”;將官所屬的其他屬吏和隨從人員,也都要以戍卒的身份被罰戍邊各一歲[17]。捕獲罪人卻向他人轉(zhuǎn)讓領取獎賞的權利,以及接受這種權利的行為也被律令禁止。如睡虎地秦簡《秦律雜抄》38簡載:“《捕盜律》曰:‘捕人相移以受爵者,耐’”[18];《二年律令·捕律》155簡也規(guī)定:“捕罪人,弗當以得購賞而移予它人,及(詐)偽,皆以取購賞者坐臧(贓)為盜?!盵19]岳麓秦簡《為獄等狀四種》“癸、瑣相移謀購案”是地方屬吏彼此轉(zhuǎn)讓罪犯,謀求分得購賞的典型案例[20]。本案中“相移謀購”的司法屬吏皆以“受人貨財以枉律令”論罪,被判處“黥為城旦舂”,其中也必然包含罷黜職務的處置。除案件偵緝中的違法犯罪,濫施刑訊、受賕枉法以及“縱囚”“不直”“失刑”等司法職務犯罪罷黜司法屬吏的主要緣由。
總而言之,為保障官僚結構的動態(tài)平衡,國家為司法屬吏提供廣闊的晉升空間,同時又設立嚴格的考課、懲治規(guī)則,極大提升了秦漢官制的合理性與可操作性??v觀秦漢地方司法屬吏的升黜機制,可知其基本原則為“以功升遷,以過黜免”,以先秦法家“信賞必罰”觀念為思想特征,為保證官吏在社會治理活動中公正履職而設計堪稱嚴密的律令規(guī)范。據(jù)上文論述可知,無論積功勞、察廉、立功獲推薦等晉升渠道,還是因不勝任或違法犯罪而遭貶黜,均被納入國家法規(guī)體系。法律位階分明,規(guī)范內(nèi)容完善,堪稱秦漢地方司法屬吏升黜機制的重要制度特征。
若再細察相關律令條文,又能發(fā)現(xiàn)其周密的制度邏輯:地方司法屬吏雖不具有完全的審判權,卻承擔著多種司法輔助職務。這不僅保障了國家司法審判權的統(tǒng)一,也給屬吏提供各種強化業(yè)務素質(zhì)、熟練法律技能的機會,為其積功勞、察廉鋪平道路。另一方面,由于地方行政長官在屬吏升黜過程中發(fā)揮重要作用,這就不能不引發(fā)國家對權力濫用的警惕。因此官方又對升黜權的行使設置種種限制,更加強對考課法規(guī)與監(jiān)察制度的建設:其一,律令對長官設置比較嚴格的連帶法律責任,其基本目的在于督促長官公正地行使其升黜屬吏的職權。其二,監(jiān)察考課和升黜機制構成了針對司法屬吏的全方位監(jiān)控,使其不得不有所顧忌,對保持官僚隊伍的清正廉潔發(fā)揮了重要作用。
上述秦漢對地方司法屬吏升黜比較詳備的規(guī)定,概與法家主張明法而治密切相關,明法必然導致重視制度建設。后漢承秦制,吸收并發(fā)揚了這一傳統(tǒng)。即便儒家登上政治舞臺后,只是對秦之酷刑進行改造,法家重規(guī)則、重制度特點被儒家所秉承。這一傳統(tǒng)也為兩漢以降之歷代統(tǒng)治者沿襲;其所極力倡導的信賞必罰理念也被后世皇朝繼承,成為構建官僚制度的指導思想。雖然法家所崇尚的“緣法而治”與當代“依法治國”的基本理念存在本質(zhì)區(qū)別,但其信賞必罰思想與現(xiàn)代文官制度的基本原則仍有共通之處。雖然受制于時代局限性及“法律工具主義”的影響,中國古代官吏的升黜機制呈現(xiàn)的強制性大過教育性,理想化多于實踐性的傾向,在現(xiàn)實中難以得到充分踐行。然其重視制度建設,完善法規(guī)體系、構造綜合監(jiān)管模式的特征,卻與我國全面推進法治建設的治國方略存在暗合之處。
如前所述,秦漢以法家思想為指導設計升黜機制,十分重視以律令體系提供制度保障。睡虎地秦簡中的《置吏律》《除吏律》《除弟子律》,張家山漢簡《二年律令·史律》,說明當時已經(jīng)形成了關于獲取任官資格的律令,其中包含擢拔符合條件的低級屬吏的內(nèi)容*譬如張家山漢簡《二年律令·史律》475-476簡規(guī)定:“試史學童以十五篇,能風(諷)書五千字以上,乃得為吏。有(又)以八體試之,郡移其八體課大史,大史誦課,取最一人以為其縣令吏,殿者勿以為吏。三歲壹并課,取最一人以為尚書卒史?!庇纱丝梢姡袝涫肥菑目己俗顑?yōu)秀的令史中選拔升遷來的。。法律規(guī)定,國家定期進行官吏考課,成績優(yōu)異者可獲“賜勞”,并最終積累為功績而得升遷*譬如睡虎地秦簡《秦律十八種·廄苑律》有“賜牛長日三旬”的規(guī)定,即對成績突出的牛長賜勞三十日。;律令還要求設置記勞的簿籍,“敢深益其勞歲數(shù)者,貲一甲,棄勞”[21],亦即懲處擅自修改簿籍中“勞歲數(shù)”的行為。國家專門設置了“鞫獄故不直”“失刑”“縱囚”等多種司法職務犯罪,成為司法屬吏遭受黜免的主要原因;罷黜不僅屬于行政處罰,也是刑罰體系的組成部分。由此可知,秦漢地方司法屬吏升黜機制的律令規(guī)范系統(tǒng)而豐富,歷經(jīng)修訂、補充;不僅有助于官吏管理工作的正?;?、規(guī)范化,也有利于增強官吏任免的嚴肅性和權威性。
監(jiān)察、考課與升黜獎懲的嚴格對接是秦漢司法屬吏升黜機制的另一重要經(jīng)驗。以監(jiān)察、考課結論確定獎懲是升黜制度的基本原則,律令也注重將司法屬吏的違法犯罪與其承擔的職責相聯(lián)系。秦漢監(jiān)察、考課律令的法律后果絕大多數(shù)均指向獎懲、升黜措施:在考核中表現(xiàn)優(yōu)異的官吏獲得褒揚、加俸乃至晉升,而考核名次墊底或被舉劾的官吏則面臨貲誶、貶黜。這不僅對跋涉在仕途中的官吏發(fā)揮鞭策作用;更為國家培養(yǎng)了優(yōu)秀的行政、司法人才,張湯、趙禹、兒寬、于定國、丙吉等西漢名臣均為司法屬吏累次晉升為廷尉或御史大夫,成為國家司法、監(jiān)察系統(tǒng)的中堅力量。目前,我國也已出現(xiàn)類似的遴選法官途徑,即從下級法院選任或直接調(diào)取,或者在律師及高層級相關人才中直接選任。這種在堅持法官任職條件的前提下,從本系統(tǒng)或社會優(yōu)秀人才中選拔法官的制度,與秦漢地方司法屬吏獲得提拔晉升,在性質(zhì)上具有相通之處。
然而必須承認,雖然我國法官、檢察官等司法工作人員的遴選制度日趨完善,但仍有一些亟待解決的問題。譬如目前的司法公務員管理法規(guī)遠未達到完備狀態(tài):一方面,迄今為止我國有關公務員考核任免的法律規(guī)定,如《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務員法》及其實施細則,均屬原則性條款,可操作性不足。另一方面,《公務員考核規(guī)定(試行)》只是部門規(guī)章,立法層次低,難以適應國家對各級各類公務員的考核需求。此外,我國公務員的日常考核機構與考核人員多為臨時抽調(diào)[22],實難保證其考官資質(zhì)與工作能力。人大、黨委、政府及其各職能部門又都擁有相應的人事考核與任免權,極易形成職權的重復混亂。在考評標準體系方面,現(xiàn)行法律規(guī)定的考核原則過于籠統(tǒng),考核結果僅“分為優(yōu)秀、稱職、基本稱職和不稱職四個等次”,不能全面體現(xiàn)被考核者的素質(zhì)與工作成績。而且在實踐中,考核優(yōu)秀與考核稱職的公務員在職務晉升、工資晉級和獎金發(fā)放等方面并無實際區(qū)別;也極少有人在考核中被評為“不稱職”,這使“優(yōu)勝劣汰”的考核目的根本不能實現(xiàn)。將現(xiàn)行司法公務員管理制度與秦漢地方司法屬吏升黜機制做一對比,便知秦漢時代形成的若干經(jīng)驗對于解決當代的制度困境,仍具有相當?shù)膮⒖純r值:
第一,進一步完善司法公務員管理法規(guī)體系建設。由于工作在司法戰(zhàn)線上的公務員應具備更加專業(yè)而系統(tǒng)的法學技能,且能根據(jù)工作性質(zhì)將其合理運用于實踐,這必然對相關人員提出更高的素質(zhì)要求。在這種情況下,針對司法公務員設計專門的管理法規(guī)體系就顯得極其迫切。秦漢時代為司法屬吏的仕進機制設計了堪稱完備的律令法規(guī):積功勞、察廉制度可見于《置吏律》《中勞律》等律篇,與之相關的考課標準則散見于《效律》《廄苑律》等。獄史因立功受推薦晉升為郡卒史有“獄史能得微難獄,上”的法令加以規(guī)范,這在岳麓秦簡《為獄等狀四種》及張家山漢簡《奏讞書》收錄的推薦文書中得到證明。司法職務犯罪則被詳細規(guī)定在《具律》《捕律》《囚律》等律篇中*譬如張家山漢簡《二年律令·具律》93-98簡規(guī)定:“鞠(鞫)獄故縱、不直,及診、報、辟故弗窮審者,死罪,斬左止(趾)為城旦,它各以其罪論之。其當系城旦舂,作官府償日者,罰歲金八兩;不盈歲者,罰金四兩。囗囗囗囗兩,購、沒入、負償,各以其直(值)數(shù)負之。其受財者,駕(加)其罪二等。所予臧(贓)罪重,以重者論之,亦駕(加)二等。其非故也,而失不囗囗以其贖論之。爵戍四歲及系城旦舂六歲以上罪,罰金四兩。贖死、贖城旦舂、鬼薪白粲、贖斬宮、贖斬劓黥、戍不盈四歲,系不盈六歲,及罰金一斤以上罪,罰金二兩。系不盈三歲,贖耐、贖千(遷)及不盈一斤以下罪,購、沒入、負償、償日作縣官罪,罰金一兩。”又,《捕律》144-145簡規(guī)定:“盜賊發(fā),士吏、求盜部者,及令、丞、尉弗覺智(知),士吏、求盜皆以卒戍邊二歲,令、丞、尉罰金各四兩。令、丞、尉能先覺智(知),求捕其盜賊,及自劾,論吏部主者,除令、丞、尉罰。一歲中盜賊發(fā)而令、丞、尉所(?)不覺智(知)三發(fā)以上,皆為不勝任,免之?!薄T谶@些法規(guī)里,絕大多數(shù)為律篇,少數(shù)規(guī)定為法令,具有極高的法律位階。這種層次較高、頗為系統(tǒng)的律令框架很具有借鑒意義。
第二,嚴格考核機構與考核主體的資格認定,明確相關主體的法律責任。秦以監(jiān)察機構負責考課事宜,或由中央直接派專人進行;既考察官吏的任職表現(xiàn),又依據(jù)法令對其政績進行核驗,據(jù)以升黜賞罰。漢代考課制度更加規(guī)范,多由地方長官各自負責本部門屬吏的考課,并與刺史監(jiān)察制度緊密結合,杜絕考課中的舞弊現(xiàn)象。秦漢官方還對負責考課、升黜屬吏的長官設置種種職權限制與法律責任。一旦這些官吏試圖徇私違規(guī),就會被視為嚴重的職務犯罪。譬如張家山漢簡《二年律令·置吏律》210簡規(guī)定:“有任人以為吏,其所任不廉,不勝任以免,亦免任者。其非吏及宦者也,罰金四兩,戍邊二歲?!边@種嚴格的連帶法律責任,能夠極好地遏制權力濫用,十分值得當代司法公務員管理機制參考。設置專職考核機構與考核主體,是促進考核機制規(guī)范化的重要前提。當代中國司法公務員的考評機制亦可設置專門的監(jiān)督、考核機構,并明確規(guī)范其法律責任,以保證考核職權行使的統(tǒng)一性、科學性與公正性。
第三,構建完善的考核評價體系,設立明確的考核原則與考評標準。睡虎地秦簡記載秦代確立了“五善五失”考課原則。五善即“中信敬上,精廉毋謗,舉事審當,喜為善行,恭敬多讓”;五失為“夸以逝,貴以大,擅(制)割,犯上弗知害,賤士而貴貸貝”??梢姡诳荚u工作能力、工作態(tài)度和政績的同時,官方也十分重視官吏的道德評判。秦漢也已形成等差有序的考評標準,《春秋繁露·考功名》載:“積其日,陳其實,計功量罪,以多除少……為第九分,三三列之,亦有上中下?!笨磥肀仨殘猿值虏偶?zhèn)洌ㄐ钥己伺c定量考核相統(tǒng)一的原則,追求考核指標的可量化性與可操作性;才能對被考評人的工作績效、素質(zhì)潛力進行準確評定,體現(xiàn)被考核群體中的個體差異;并最大限度地避免考核中的長官意志、獨斷專橫等不正之風,將每個被考評人的最大優(yōu)勢及劣勢展現(xiàn)出來。
第四,堅持將考核結果與獎懲機制嚴格對接。秦漢國家的監(jiān)察、考課與官吏獎懲直接相關,其獎勵包括詔敕嘉獎、晉升、賜爵、增秩、賞金等,而責罰主要體現(xiàn)為貲誶、貶秩、罷黜和下獄問罪。上述獎懲規(guī)定同樣得到了嚴格兌現(xiàn),尹灣漢簡有記錄官吏因功晉升、因過貶黜的簿籍,即為明證。這種考核結果與獎懲機制的緊密結合,對完善當代司法公務員的管理機制仍有重要意義。雖然我國《公務員法》規(guī)定以“定期考核的結果作為調(diào)整公務員職務、級別、工資以及公務員獎勵、培訓、辭退的依據(jù)”;但這種規(guī)定過于籠統(tǒng),且并未真正實踐。如此看來,牢固樹立“優(yōu)勝劣汰”觀念,明確“能者上,庸者下”的具體細則并切實執(zhí)行,也是完善司法公務員管理機制的重要內(nèi)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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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陳鵬飛
AResearchonthePromotionandRecallSystemfortheLegalOfficialStaffsofQinandHanDynasties
ZhuXiao
(HenanUniversityofEconomicsandLaw,ZhengzhouHenan450046)
On condition that observation all the complicated process of the address issues from search in investigation to execution of punishment,we would detect that the grassroots official staffs,such asYuShi,LingShiandZuShiplaying important roles in the judicial activities.The bamboo slips of Qin and Han dynasties has intuitively displayed the official staffs could get promotions both by accumulation of credit and speliing award of solving criminal cases.Similarly,official staffs loss in the assessment or in illegal negligent behavior also lead to the fate of the deposed.The legal system of the promotion and recall system for the official staffs of Qin and Han Dynasties,and its supervision system have important reference value for the perfection of China civil servant management monitoring system.
legal official staffs;promotion and recall system;promotion;dismission
2017-03-25
朱瀟,女,河南財經(jīng)政法大學法學院講師,法學博士,華東政法大學博士后,研究方向:簡牘學、法律史學、司法傳統(tǒng)。
D909.9
:A
:2095-3275(2017)05-0159-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