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朵
12歲之前,我是一個愛打扮、愛拍照的小姑娘。12歲之后,一切美的事物似乎漸漸離我而去。那一年,我媽跟我爸離婚離開了我的生活,也是從那一年開始,我開始發(fā)胖,一發(fā)不可收拾。
剛離婚那陣,我爸精神萎靡了好一陣,除了酗酒就是抽煙。
那時食物成了我最為依賴的東西,只有在吃東西的時候,才不用去想糟心的事。
后來爸爸振作起來,開了一間熟食店,每天從早忙到晚。只不過他給我的零花錢更多了,這讓我可以品嘗更多的美食。從前只是商店里5毛一塊的零食,后來就變成了精致的甜點、誘人的雞排……
年少時,我對體型并不在乎,即使體重飆升到140斤,我也覺得沒什么。高中畢業(yè)前夕,不少同學帶相機拍照留影,可誰都不愿意邀請我,集體合照我也只能站在角落,這樣才不會妨礙到任何人。
那天回家后,我站在鏡子前端詳自己很久,眼前這個龐然大物是我?我崩潰大哭。一直以來,我以為沒有父母的關懷,我也能過得很好,然而一切都只是自欺欺人,我選擇用吃來發(fā)泄我的壞情緒。
我爸回來的時候,手里提著熱氣騰騰的烤鴨:“沅沅,看爸爸給你帶了什么好吃的?”
“我不吃,我什么都不要。”我大聲喊道。我爸嚇了,不知所措地問我:“沅沅,你怎么了?”
“爸,你看看,我都胖成什么樣子了?再吃下去我要變成最丑的肥婆了……”我歇斯底里地吼著,只想把情緒發(fā)泄出來。他走過來試圖安撫我,當他擁抱住我的時候,我趴在他的肩上哭著說:“爸,我怎么變成今天這個樣子了?”他長長地嘆息了幾聲,用寬大的手掌安撫我的背。
那個夜晚,陽臺的燈一直亮著,第二天早晨,我看見陽臺地上滿是香煙頭。
那個暑假,我爸把熟食店轉讓給別人,找了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那樣就可以每天給我做飯。我問他:“怎么能把賺錢的小金庫轉讓給別人?”他只說了一句話:“賺再多的錢卻照顧不好女兒,有什么用?”
之后,我為自己制定了減肥計劃,合理安排每日的運動和飲食,決心把糟糕的生活習慣糾正過來。
可是明明每天都陪我慢跑、跟我吃一樣食物的他,居然在半個多月內重了不少,哪有人越減越肥的?然而這個疑惑很快就有了答案。那天運動完,我爸頭暈得厲害,眼眶腫得很大,我硬拽著他去醫(yī)院檢查,才知道一個驚人的事實:他這些天吃了很多高糖分的食物,而他本身就有“三高”,身體自然出了情況。
這背后的原因是他想要陪我一起胖,再一起減,我的心理壓力就不會那么大了。
離開醫(yī)院之前,醫(yī)生感慨地跟我說:“你爸對你可真好啊。”
是啊,他是真的愛我,可是他愛我的方式也太笨拙了,讓我挺尷尬的。
其實有一件事情我沒有告訴我爸,我考上深圳的大學,不是我向往的那兒,而是因為我媽在那邊工作,即使這些年沒有跟她在一起,可是心里總有個念想,要去她在的城市看看。
讓我意外的是,我爸居然私底下聯(lián)系我媽,把我要去深圳念書的事跟她說,讓她來接我。而這些直到我媽回來前一天,他才告訴我。
他是想給我驚喜,可我當時心里只有憤怒,為什么不提前告訴我,感覺自己就像一個任人拋擲的球。
更糟糕的是我媽看見我第一眼說的那句話:“怎么又胖了,周家河你到底是怎么照顧女兒的?不知道現(xiàn)在肥胖能導致很多病嗎?”即使分開這么多年,她每次出現(xiàn)還是習慣挑刺,不管是挑我的刺,還是挑我爸的。
我爸站在一旁,一聲不吭,也不反駁,只是微微笑著,他現(xiàn)在已然明白,吵架除了傷害彼此以外并沒有一點用處,還不如不說話。
為了慶祝我考上大學,我媽拉著我買衣服、吃大餐。
我們在吃飯,她一個勁地吐槽我爸沒照顧好我,放任我的體重飆升。我忍無可忍爆發(fā)了,讓她不要隨意評判一個人的付出:“這些年起早貪黑賺錢給我的是我爸,在我難過的時候陪在我身邊的是他,陪我減肥的也是他,他有沒有照顧好我,只有我自己最清楚!”那頓飯沒有吃完,我氣呼呼地回了家。
夜色里,家里客廳的燈亮著,一個腦袋鉆在窗戶上若隱若現(xiàn),當我踏上樓梯,他就跑來開門,見到我他喜出望外,隱隱聽到他很小聲地說:“還以為你晚上不回來了?!?/p>
“這是我的家啊,不回來我能去哪兒?”我笑著說。
也許是受我爸的樂觀影響,大學4年,我沒有變成孤僻的胖子,在同學中還挺受歡迎,再加上我唱歌不錯,吸引了不少粉絲。每周我都會把學校里的事情告訴他,同學都羨慕我跟爸爸感情這么好。
大學快要畢業(yè)了,我爸問我是回家還是在深圳發(fā)展。
那時我跟別人組了一個樂團,已經決定畢業(yè)后去北京發(fā)展,我爸聽了我的打算,電話里傳來長長的一聲“噢”,然后說了一句:“出去闖蕩,需要錢吧。”
想要闖出點名堂并不容易。即便這樣,我的卡里每到固定的時間,都會出現(xiàn)一筆他打的錢。
在北京的第3年,我們的樂團終于變得小有名氣,被邀請參加一場盛大的晚會。剛得知這個消息,我就給爸爸打電話報喜,他問了演出的時間和地點,說要來給我加油。
他來北京的那天,天下著細雨,我去機場接他,他拎著兩只大大的保溫桶,裝的是他特意煮的鹵味。樂團的朋友們一邊吃一邊連聲驚嘆:“沅沅,我終于知道你這體型是怎么煉成的了,這也太好吃了,要我也克制不住?!贝蟾攀锹牭襟w型二字,我爸緊張地看了我一眼,擔心我會不高興。
他不知道的是,這些年,我早已學會了做一個快樂的胖子。
那天我在臺上唱歌,看到一個五十來歲的中年大叔,扛著一塊我們樂團的燈牌來回搖晃著吶喊助威,看起來有點不搭,可這就是他愛我的方式啊,雖然最笨拙,卻是最貼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