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澤涵
雨水打得眼鏡一個模糊,我扶著“毛驢”行走在停滿機動車的非機動車道上,地面的積水連同雨衣上滑下的水,將我的鞋徹底洗了一番?!懊H族”四季不易,但“毛驢”總算能代步。
穿繞了三條馬路才到菜場見著那個檔口,一塊六七平的豆腐渣,高高堆疊著各種材料和工具。
老周坐在小凳子上,熟稔地鼓搗著一個電飯煲。他又見老了,但那張方平的國字臉一如往昔平靜:“什么狀況?”
滿格子的電一下沒了;重啟,五盞燈一閃即滅。我說,昨晚就碰上了,我抬起“驢子”頭,再重重摔下,電就回來了,可這回一點都不頂用,估計是電瓶老化該換了。
老周套上雨衣,擠出檔口,打開底座察看電瓶,說,只是插頭松了!他緊按一把,指示燈就亮回來了。昨晚可能是車頭那一震使得重新觸著了電路。
“你這電瓶是不行了,”老周一度摸,“倒也還能熬上一陣?!?/p>
“就怕半路出意外,簡直跟死了一樣,那還不如汽車拋錨呢?!被叵虢癯繉嵏袩o奈。
“要半路崩潰了,就打我電話。”老周一指柜上的一串紅漆數(shù)字,“我給你送去,要收個五十塊的路費,但我晚上不出門?!?/p>
老周轉(zhuǎn)動油門手柄時,說它已經(jīng)打滑了,很不安全,這個真得換。
老周應(yīng)該是不認得我的,但是他的話我一直放心。
雨急急地歡舞起來,比剛才更活躍了。老周并不含糊,右膝抵著地面,褲管眨眼間濕透了。他手腳麻利,做得也細心,一切行云流水,旋下舊油門,剪斷連接線,換新的,套上皮管,擰緊銅絲,打火機加熱固定。
老周直起身子,吁了幾口氣:“這個收二十元?!?/p>
我從不忍心還這樣的價錢,刨去成本和店租,還能有多少利潤?在消費指數(shù)如此高的今天,真的只是個辛苦費。
過渡期間真少不得老周這樣的友人。聽老周說得最多的一句話是“這個不要錢”。還騎自行車那會兒,我借他打氣筒,要給他五毛。我對機械一竅不通,他又教我調(diào)剎車,打算給個兩塊。新買的“毛驢”忽然沒電了,推到他那兒,是接觸不良,他拿起電筆一點,又滿格了,我也準備了錢。但他都說“這個不要錢”,似乎只有涉及到材料才收錢。
老周的確賣了服務(wù)給我,況且又是我主動給的,收下又何妨?或許是他始終秉承“舉手之勞”“不為利驅(qū)”的信念,而這在很多人看來,怕又是不好理解的。
以前都沒和老周說上什么話,這次聊了幾句。老周說:“老早就打算不修電瓶車了,苦,主要修小家電,搓鑰匙,上門開鎖?!彼活D,“開鎖也不做夜生意?!?/p>
真要有人晚間求助,老周多半還是會上門的。我見過很多大節(jié)假日,人流稀疏,幾乎不會有生意,隔壁同行都歇去了,老周卻依然端坐于檔口,靜視往來,充斥滄桑的臉龐靜若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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