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超杰
“與君初相識,猶如故人歸?!蹦闳ツ睦铮捅砻髂愕男男允窃鯓拥?。我寧愿相信,我與圖拉城亞斯納亞·波利亞納莊園是有緣的。前世我們僅僅是擦肩而過,只因我500次回眸,換來了他的一個轉(zhuǎn)身。
一次邂逅,半個偶然。因大學時期對托爾斯泰驚喜的閱讀,我便開始不斷地想象亞斯納亞·波利亞納莊園了。托爾斯泰晚年在日記中曾這樣寫道:“要是沒有我的亞斯納亞·波利亞納,我就很難意識到俄國,很難意識到自己對她的態(tài)度。”直到有一天,突然闖入它莽莽蒼蒼的懷里時,才發(fā)現(xiàn)那些被我閱讀得透徹如水、波瀾壯闊的小說,只能誕生在這樣朗潤壯闊的莊園里。而百余年來,亞斯納亞·波利亞納莊園一定是懷著珍藏托翁這段傳奇的美好心情,才把自己保養(yǎng)得如此蔥綠和幽靜,把一座蒼翠欲滴、蓊蓊郁郁的俄式莊園,向每一位觀賞者自然地打開。
托爾斯泰大半生在此度過,其三部代表作《戰(zhàn)爭與和平》《安娜·卡列尼娜》和《復活》皆為不朽巨著,都是在這里完成的。其實,無論對于托爾斯泰還是對于其他人而言,波利亞納不僅僅是一座莊園,它象征著托爾斯泰全部的生活和創(chuàng)作,也象征著整個俄國。
從莫斯科向南200公里就到了圖拉州首府圖拉市,莫斯科河支流亞烏扎河蜿蜒而過,圖拉的山水美在自然,美在人文,美在底蘊!自然之美,是宇宙的一種氣力,給人的心靈以啟迪、撫慰和震撼,而人文之美,則標志著民族文化審美精神的聚集,在看來似乎平凡的一磚一瓦中,就包含著一個民族的根本態(tài)度,包含著一個民族的輝煌與過去。圖拉作為亞烏扎河流域人文旅游資源最豐富多彩的區(qū)域之一,因蘊藏著豐富的古文化和知識,正呈現(xiàn)著天人合一的自然和悠閑!它是集風景旅游、科學研究、宗教朝拜于一體的勝地。
去往圖拉的火車慢慢悠悠,車窗外是一望無際的平坦草地或低矮起伏的丘陵,不時有一片森林別墅出現(xiàn)在鐵路一旁。走下站臺那一刻,我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安娜·卡列尼娜和渥倫斯基在月臺上相遇的那一幕,人性之美、人性之傷,仿佛定格在腦海深處,依稀有一種時空穿越之感。
亞斯納亞·波利亞納,俄語意為“明媚的林中空地”,該莊園是托爾斯泰母親的陪嫁產(chǎn)業(yè)。托爾斯泰母親出身名門望族沃爾孔斯基公爵之家,父親是位退役中校。托爾斯泰于1828年出生于這個世襲的貴族莊園,不滿2歲時,母親不幸逝世,七年之后,父親又突然身亡。托爾斯泰排行老四,分家析產(chǎn)時,這片莊園歸他所有。在這里,托爾斯泰度過了60年,他那無比浩瀚豐厚的作品、他的理想與學說,無不與這座莊園息息相關。
莊園很大,占地380公頃,樹木成蔭,風景優(yōu)美,里邊有森林、河流、湖泊、草地、果園等。進得莊園,左側(cè)是被托爾斯泰稱為“靜穆而華麗”的池塘,湖水依舊清盈平靜,松柏依舊挺拔青蔥,白樺依舊亭亭玉立,鮮花依舊絢麗怒放。大師住過的房子、馬車夫和奴仆居住的小屋、溫室、馬房、田野、小河,依然歷歷在目。游客三三兩兩,就像大師的生前身后,既不熱鬧,也不冷清,但總有著淡淡的、莫名的寂寞。1921年,托爾斯泰的女兒瑪麗亞把亞斯納雅·波利亞納莊園捐獻給國家。蘇聯(lián)政府十分重視,列寧還親自簽署了全俄中央執(zhí)行委員會主席團決議,把列夫·托爾斯泰故居列為國家博物館。一切保持原生態(tài),不準許蓋任何新屋,也不準隨意改動里邊的任何設施。這里被人們稱為托爾斯泰的“搖籃和墳墓”,如今是世界上面積最大的博物館之一。
沿著這條百余年前的古老的土路走入樹林中最茂密的地方,可以看到一棟十分樸素的乳白色、綠頂?shù)亩有牵@便是托爾斯泰故居。在造型毫不奢華的故居內(nèi),布局、陳設以及2萬多冊藏書等都原封不動地保留著。書房狹小簡單,有四間之多,遠遠超過臥室的數(shù)量。在眾多的藏書之中,一本中文版的《道德經(jīng)》格外引人注目。
沿著密林中的小徑一路走,便來到托爾斯泰的墓冢。導游介紹說,托爾斯泰5歲時,大哥尼古拉告訴他一個秘密。只要把這個秘密解開,世界上就不再有貧窮、疾病和仇恨。他又說這個秘密已經(jīng)寫在一根小綠棒上,綠棒就埋在小山澗旁的路邊。這個小綠棒的故事,令5歲的托爾斯泰神往不已,找尋綠棒是托爾斯泰年幼時最熱衷的冒險游戲。1910年10月28日深夜3點,托爾斯泰叫醒自己的捷克籍醫(yī)生馬科維茨基,和他一起在黑暗中走出亞斯納亞·波利亞納莊園,徹底告別生活了幾十年的家園。11月20日,托爾斯泰在旅途中受涼,感染肺炎,死在一個叫阿斯塔波沃的鐵路小站。終其一生,托爾斯泰都在尋找傳說中的綠棒,死后也是被安葬在那片樹林里。
這里是一片不大的林間空地,說是墳墓,其實外表看起來不過是一個長方形的土丘,沒有十字架,沒有墓碑,沒有墓志銘,連托爾斯泰這個名字也沒有。令人難以相信這里長眠著一位文學巨匠和深邃的思想者,它是那樣的質(zhì)樸、無華,那樣的不引人注目。奧地利作家茨威格不無感慨地贊許托翁的墓地,那是“人間最美的、感人至深的、最溫暖的墳墓”。
離開墓園往回走,不時有陣陣音樂傳來,原來因為是周五,在莊園舉行婚禮的新人特別多,一對對靚麗的新人四處拍照,一個伴郎居然用中文跟我們打招呼,詢問后得知他在參加親戚的婚禮。我們殷切致意,并向新人致賀。
一邊是壯闊的文學激流,一邊是甜甜蜜蜜的愛情,我不禁心旌神搖。在這樣一個容易淡忘的時代,還有什么比牢記更為重要的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