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小然

登每一座山都有上到頂峰，也有下到山底的時候。你有沒有勇氣，在你心里的“珠峰”上一步一步去跨越

尼泊爾時間5月22日凌晨2點，即北京時間5月22日凌晨4點25分，華耐登山隊順利登頂珠穆朗瑪峰，創(chuàng)造了全球第一支企業(yè)登山隊（全部為華耐家居員工）成功登頂珠峰的壯舉，見證了世界海拔8844米的萬山之巔。為什么要登珠峰？

“因為它就在那里。”這是登山者馬洛里的回答。同樣的問題擺在華耐集團董事長賈鋒及其登山隊面前，答案會有不同。

8844是一個確定的高度，但對于賈鋒和華耐登山隊而言，創(chuàng)業(yè)的攀登之旅遠無止境，需要將攀登精神演化為其日常的一部分。

當面對死亡威脅時，企業(yè)登山者的挑戰(zhàn)，不應(yīng)被視為一種輕佻的商業(yè)營銷，而值得嚴肅對待。迄今為止，全世界有幾千人成功登頂了珠峰，但是也有至少300多人永久留在了8000米上下的寒冷冰峰。自王石開始，中國企業(yè)家挑戰(zhàn)珠峰漸成文化。該如何評價這種現(xiàn)象？當攀登珠峰遇上企業(yè)家精神，又會發(fā)生怎樣的故事？

華耐登山隊給出了他們的嘗試。

為什么要登珠峰？

為什么要來這里？這是唯一的方式嗎？它有意義嗎？能證明什么嗎？其實在登山前的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你會經(jīng)常問這個問題，會反復(fù)拷問自己。但是慢慢習(xí)慣以后，去承受去適應(yīng)它，現(xiàn)在就會問得越來越少。既然你選擇來了，就去攀登。

——華耐集團董事長 賈鋒

人們不會忘記珠峰最早的探險者馬洛里面對《紐約時報》記者這個不依不饒的提問時留下的一句經(jīng)典回答：“因為它就在那里。”

當馬洛里在1924年第三次前往珠穆朗瑪峰時，經(jīng)過多次失敗，日歷已進入6月。他和隊友歐文最后一次向珠峰進發(fā)時，山下的隊友一度在云浪散開的短暫時間里用望遠鏡清楚看到了兩人的身影。他們在距離頂峰只有800英尺的地方“不慌不忙地”、“敏捷地”攀爬，“仿佛在尋找失落的時間”，但隨后便永遠消失在冰雪中。

直到1999年，馬洛里的遺體才在海拔8150米處被發(fā)現(xiàn)。而他是否登頂，則因隨身攜帶相機未能找到，成了至今留給世界的謎題。

這個悲劇故事并非只留下了閃閃發(fā)光的人類精神。馬洛里是珠峰登山路線的最早發(fā)現(xiàn)者，是他第一個發(fā)現(xiàn)了經(jīng)絨布冰川，翻過雪墻，最后上山脊的道路。之后近100年里，這條傳統(tǒng)路線一直被珠峰北坡攀登者沿用。

2003年，王石也正是通過馬洛里開拓的這條路線成功登頂。此后，中國企業(yè)家攀登珠峰漸成時尚。其中兩次登頂?shù)狞S怒波曾如此描述自己的心境：“我們要一種悲壯的、精彩的生活，絕不要茍且偷生的、安逸的長命百歲”。

與王石、黃怒波不羈放縱愛自由的個人英雄主義不同，企業(yè)家賈鋒將登山、登珠峰演化為了一種人人有機會參與的團隊行動。他的另一身份是華耐家居集團董事長。2012年，華耐家居組建了自己的企業(yè)登山隊，且是唯一一支全部由企業(yè)內(nèi)幾十名非專業(yè)登山者組成的菜鳥隊伍。

這支隊伍在不到四年時間里，完成了公認高難度的“7+2”（世界七大洲最高峰和地球南北兩極）任務(wù)中的5站：非洲最高峰乞力馬扎羅、歐洲最高峰厄爾布魯士、南美最高峰阿空加瓜和北美最高峰麥金利，以及地球的北極。最難一站是今年的第6站珠穆朗瑪峰。

“7+2”的每一站在維度、高度和氣候方面有很大不同。賈鋒認為，攀登中每向上或向下走出一步，都是對不確定性的一種挑戰(zhàn)?！霸趺催x擇，怎么前進，能否成功登頂，安全下撤，都是不確定性的。在一個充滿不確定性的環(huán)境下堅持、挑戰(zhàn)，這是對心理承受能力極大的鍛煉?！彼诮邮堋吨型夤芾怼凡稍L時發(fā)自肺腑地說。

華耐將登山活動內(nèi)化為修煉內(nèi)心的企業(yè)文化。他們有近萬名員工，最終只有三人通過選拔獲得出征珠峰的機會。但是身邊人的成功和自我挑戰(zhàn)，對整個團隊會產(chǎn)生強大的心理激勵。

“能不能登上去不重要，但要敢于去挑戰(zhàn)，靠近它”，這是賈鋒哲學(xué)家式的登山思考。不過當他真站在珠峰這么高大的山峰面前時，卻也第一次有了一絲膽怯和糾結(jié)，“你確定你的力量是無窮的嗎？”

面對死亡，如何克服恐懼向前走

當你身邊就躺著一具死尸，而且就是昨天剛剛?cè)ナ?，嶄新的冰爪，嶄新的衣服，嶄新的腰帶、背包的時候，你會發(fā)現(xiàn)生命真的好脆弱，但是你在越是脆弱的時候更應(yīng)該越堅強。

——華耐登山隊隊長 馬建國

在華耐登山隊隊員中，馬建國作為華耐十多年的老員工和華耐登山隊隊長，全程參加了“7+2”的前五站登山活動。身為華耐登山隊教練，宋強則擁有十多年登山經(jīng)驗。而90后的王卉卉是四人中最年輕、登山經(jīng)歷最淺的一名基層員工，代表著華耐“普通人的珠峰夢”。

回想起來，2013年加入華耐家居前，王卉卉最高只爬過大連600多米的小山包?，F(xiàn)在，她已經(jīng)可以站在5300米的珠峰大本營，近距離凝視這座自己即將攀登的巨大山峰。

過去的一年，對她而言如同濃縮的人生：北極徒步，登頂海拔7546米慕士塔格峰，順利的話，一個月后，又將站在珠峰之巔。

這樣的經(jīng)歷，足以讓身邊任何一位90后同齡女孩發(fā)出驚嘆之聲。然而，精彩背后所要承受的危險和痛苦，對于一個普通人而言也達到了人生的頂峰。

4月5日，華耐登山隊出征前往尼泊爾首都加德滿都，王卉卉的父母趕來送行女兒出征時，心情復(fù)雜而擔憂。但他們最終以行動對女兒的登山之愛表達了支持。

46天后，王卉卉在珠峰C4營地給父母打了一個電話。打完電話她坐在帳篷里，心里想的是，“這會不會是自己給家人的最后一個電話……”

到達大本營后，馬建國和王卉卉都出現(xiàn)了珠峰特有的“昆布咳”（指由于珠峰附近空氣干燥寒冷，肺部發(fā)炎表現(xiàn)出的持續(xù)咳嗽狀態(tài)），“整晚咳嗽，厲害到喝口水都咽不下去，嗓子就像堵上一樣”。這種身體不能自控條件反射的咳嗽，沒有任何藥物可以緩解，伴隨了他們登珠峰的全程。endprint

在高海拔處，胃很難消化，吃不進東西是常態(tài)，有隊友甚而出現(xiàn)嘔吐。與此同時，隨著攀登不斷上升，身體無時不感覺到缺氧帶來的頭痛。在此狀況下每個人都變得難以入睡，“每天能睡一兩個小時就算很好了”。

賈鋒第一次爬四姑娘山時，在4500米線上徹夜無法入睡，他形容那是一種害怕睡去就再也醒不來的恐懼感。

珠峰大本營附近的一片瑪尼堆（衣冠冢），是很多攀登者出發(fā)前必來之地。它警示著攀登8844可能付出生命代價的殘酷事實。

因為每一個瑪尼堆后都藏著一個悲劇故事。根據(jù)瑪尼堆上的英文，一個名叫Shriya的加拿大登山者“在從珠峰峰頂返回的途中喪生”，她在2012年登頂珠峰后花了25分鐘慶祝自己的勝利，但在下撤中最終耗盡了氧氣死于疲憊。

另一個瑪尼堆紀念著著名的1996珠峰山難遇難者美國“瘋狂山峰”探險隊隊長Scott Fischer。他曾以傳奇般的力量和精神在1994年全程無氧登上珠峰。然而在1996年的那場悲劇中，他腹瀉仍堅持攀登，登頂時比珠峰傳統(tǒng)關(guān)門時間下午2點晚了近2小時，下撤時又遭遇大風雪。Fischer和隊員被困在希拉里臺階下8300米海拔處體力耗盡，在暴風雪中堅持了20個小時后死亡。

這些近在眼前的死亡，讓攀登者想要保持內(nèi)心堅定很難?！澳銉?nèi)心如果有膽怯，可能連邁出帳篷的勇氣都沒有?！瘪R建國說。

能克服對死亡的恐懼，獲得走下去的力量，是一種難得的心智厲練。賈鋒相信“人會在這種恐懼中得到成長和潛力的開發(fā)”，對自身的能量達成一種新的認知。

容錯率為零，才有機會成功

你可能一失足造成的是永遠不能彌補的后果。不容許有絲毫的錯誤。在那個環(huán)境下，真的要用一種嚴肅的態(tài)度認真對待，才會有更多成功的幾率，安全的機會。

——華耐登山隊教練 宋強

近50天的珠峰征途，要遵照一套嚴謹?shù)挠媱潱簭闹榉宕蟊緺I過昆布冰川到C1營地（5900米），休息一晚至C2營地（6500米），住一兩晚適應(yīng)高海拔再爬到C3營地（7200米），休息一晚下撤至C2、C1，回到珠峰大本營?；豊AMCHE（3440米）休整四天，返回大本營，直接攀登到C2，再到C3，休整一晚到C4營地（7900米），當晚發(fā)起沖頂，下撤。

這是多年來諸多珠峰探險隊實踐過的——登山者快速適應(yīng)高海拔攀登的科學(xué)方法。它最早由首登珠峰的希拉里開創(chuàng)。通過嚴謹?shù)挠媱?，充足的體能訓(xùn)練，攀冰、攀巖等專業(yè)技能的訓(xùn)練，加上充足的氧氣等專業(yè)配備，會極大減少攀登風險系數(shù)。

每天華耐登山隊平均要走7個小時以上，攀登中的任何一個小細節(jié)，都事關(guān)生死。

在昆布冰川（又稱恐怖冰川），出現(xiàn)滑墜死亡的人不計其數(shù)。2014年，恐怖冰川發(fā)生雪崩，16個夏爾巴人（珠峰地區(qū)的山地民族）因之喪生。

恐怖冰川隨時會移動，經(jīng)過這里的人經(jīng)常會聽到巨大的撞擊聲，不管是掉進深不見底的冰裂縫或者被砸中，都沒有生還的可能。而走的時候，誰也不知道這個冰川什么時候會崩掉，下面的冰裂縫又有多深，登山者能做到的就是一步一步快速通過。從前期適應(yīng)訓(xùn)練到后期登頂，他們一共走了四次恐怖冰川，每一次都是心驚膽顫之旅。

在適應(yīng)性訓(xùn)練無氧攀登到7200米海拔的C3營地時，王卉卉幾近崩潰。走到營地身子瞬間坍塌在帳篷外的防潮墊上，任隊友如何喊她到帳篷里休息，她半天都不想挪動一步。

“在爬的時候，身體確實很痛苦，但是因為心里面有一個目標在，你就會覺得哪怕是痛苦你也得一步一步往上走，而當你到了這個目標之后，你的心理建設(shè)一下子就塌下來了?！被仡檸讉€月前的登山經(jīng)歷，王卉卉對《中外管理》這樣說。

一個壞消息加劇了隊員們的身心壓力——4月30日，登山家烏里·斯特克在努子峰墜亡。

斯特克外號“瑞士機器”，世上最偉大的速攀選手，有著多項他人難以匹敵的傳奇記錄。在珠峰營地，馬建國、王卉卉多次和他見過面，一起聊天合影，一睹其風采。誰也未料到，僅僅半個月后就發(fā)生了悲劇。

斯特克無保護攀登珠峰以西努子峰（海拔7861米）時，從約1000米高度墜落山崖，跌得粉身碎骨。救援隊不得不用編織袋運回他的遺體。

“他其實很強壯，但在大山面前，人的強壯顯得微不足道。人在大自然面前確實非常渺小，你需要有審慎的態(tài)度，充分的準備，虔誠的思考去面對。”馬建國嘆息。

另一個英國登山者，就倒在華耐隊員眼前。在海拔7500米處，他和夏爾巴想在登山者常用的路繩旁重開一條路，因為覺得繩子上的人走得太慢了。但旁邊一條路繩非常陡，在冰面上重開路很難，要耗費正常攀登三到五倍的時間。他們走了半個小時，英國人就走不動了。

等馬建國走過他身邊時，看到他的氧氣面罩和胸口全是水，當時溫度在零下二三十度。他就倒在馬建國身邊。所有登山者必須從他身邊繞過去走。

后來下山的時候馬建國聽說，由于7500米海拔直升機很難降落，去救援時沒有降落成功，直升機回去加完油第二次來救援的時候，人已經(jīng)沒有生命跡象了，“就在我們身邊，我們走的這條路上”。

“我們想登到峰頂，更想活著回來”

登山時，每一分每一秒都是跟自己內(nèi)心做斗爭，是否該放棄還是往前走。你的思緒里只能有一個想法，就是向前，向前走，你不能有任何其他的雜念去左右你的思維。

——華耐登山隊隊員 王卉卉

C4營地，7900米，沖頂前的休息之所。過了這里，便進入8000米以上的區(qū)域，路上不斷出現(xiàn)的遇難者向攀登者宣示著——這里是死亡區(qū)！在此拋尸荒野的登山者多達百人，由于8000米以上的運輸困難，他們就這樣被永久留存在這里，成為一種觸目驚心的“路標”。

華耐登山隊5月20號到達C4時，珠峰征程已過去40多天。他們原計劃于當天晚上9點半沖頂。但一到營地，各種負面消息接踵而來。到達4號營地的當天，60多人沖頂卻因大風天氣全部下撤，無一人成功。對于每個珠峰登山者來說，沖頂機會只有一次。endprint

當晚9點半前后，沖頂者的燈光在山脊上連成了密密麻麻的一條燈線。大多數(shù)隊伍在風很大的情況下選擇了堅持沖頂。原因是氧氣儲備不足以支持他們多停留一晚。

華耐登山隊每個隊員有四瓶氧氣支撐沖頂，非常充裕。為此，華耐登山隊的向?qū)Ч尽皫p峰探游”創(chuàng)始人孫斌作出了一個決定：隊伍臨時休息一天，改為第二天晚7點沖頂。事后證明這是他們作出的最正確調(diào)整。

21號早上，前一天沖頂?shù)娜藥聛硪恍南ⅲ汉芏嗟巧秸咭蝻L未能登頂；夏爾巴帶下來的遇難者尸體就在離他們帳篷十幾、二十米的地方……

聽聞這些，4號營地壓力驟然變大。隊友們情緒波動，為此討論了幾個小時?！爱斈隳X子里全想著：我會不會是下一個，我會不會被凍傷，會不會回不來這些事情的時候，那你的思緒一定會被打亂，我們是帶著頭燈攀登，如果到時候鎖掛不上怎么辦？腦子突然卡殼、反應(yīng)遲鈍怎么辦？”隊長馬建國很擔心負面情緒的蔓延，“無情”地制止了討論。

晚上7點，馬建國、王卉卉、宋強開始沖頂。出發(fā)時，正是太陽下山的時間，他們第一次看到了珠峰8000米海拔上美麗的日落云海。

當天恰恰是珠峰5月登山季最好的天氣之一。

8600米線上救人：他經(jīng)受住了人性的考驗

在那么危險困難的環(huán)境當中，救與不救要基于自己內(nèi)心的選擇，我們并不能因為他沒有去救而批評他，但我們非常贊揚伸出援手的人。

——原國家登山隊教練 孫斌

登頂過程中，宋強遇到了珠峰上最常發(fā)生，卻也最難抉擇的另一個“天問”：在8600米線上要不要救人，該不該救人？

在攀登到海拔8600米左右位置時，他發(fā)現(xiàn)前方十幾米微弱的頭燈下坐著一個夏爾巴，還有意識。后來得知他是陪一位巴基斯坦客人登頂下撤中氧氣耗盡的桑吉。

宋強和自己的夏爾巴邊巴與他聊了幾句，幫他倒水，當時還能對話。宋強用英語對他說，“你必須下撤，祝你好運”。然而沒過一分鐘，這個夏爾巴頭一低，就沒意識了。

兩人一看不對，翻他的包，發(fā)現(xiàn)氧氣瓶空了。宋強想著等他們登頂下來這個夏爾巴肯定撐不住，當即表示要給他一瓶氧氣。

“那個時間是晚上10點多，大家都往上走，沒有人會顧及他。這個海拔不救很正常，因為你也不知道接下來你會不會出現(xiàn)突發(fā)情況。但是，我如果不給他氧氣，自己是安全一些，但他可能就不在了。在這種抉擇上，我雖然不認識他，但不希望我上來的時候看到的是一個活人，下來他已經(jīng)死了?！彼螐娙杂行┘拥貙Α吨型夤芾怼访枋?。

看似簡單的一瓶氧氣，在8000米海拔上，就是生和死的界限。而拿出一瓶氧氣，則意味著將自己置于遇到突發(fā)情況可能氧氣不夠的生命風險之中。登過高海拔雪山的人都知道這個選擇之不易。

晚上12點多，當王卉卉再走到這里時，看到桑吉已經(jīng)僵在那里，以為他遇難了。事后她才得知，因為隊友宋強那一瓶氧氣，桑吉幸運地撐到四名下撤夏爾巴救援的時間。這也使得華耐參與創(chuàng)造了一個珠峰記錄：在8600米線上成功救人。

“那時候伸出援手是非常難的，因為你根本想象不到在那樣的高度攀登是多大的風險?！蓖趸芑苷f。

在8000米線上的攀登途中，王卉卉將節(jié)奏控制得很慢，也更加謹慎。四周黑壓壓一片，只有微弱的頭燈照亮，在六七十度危機四伏的峭壁上，她的眼睛只能往前看，不能左右巡視，每掛一把鎖，解開一把鎖，都需要非常非常小心，每走一步都得踩穩(wěn)?！爱敃r確實覺得生死就在那一瞬間”。

此時，已走到希拉里臺階的馬建國感覺實在走不動了。他從一開始每走一步三呼吸，到后面累得實在不行的時候，一步五呼吸，到最后是一步十呼吸，才能往前邁一步。

馬建國跟夏爾巴卡吉說想要喝水、吃點東西。但是卡吉的反應(yīng)是直接繞到馬建國前面，把他的安全繩和自己的都系上，然后繼續(xù)拉著他走。

又走了半個多小時，馬建國真的是一步也挪不動了，說一定要喝水，就在很陡的地方把鎖扣在一個保護點上，拿出水瓶。結(jié)果發(fā)現(xiàn)水瓶被凍住已經(jīng)打不開了，就吃了兩袋能量膠和兩塊軟糖，軟糖也幾乎咬不動，但他還是硬塞到嘴里，“因為覺得一定要補充體能，要不然走不下去”。

就在那個時候，他無意中看了看手上的海拔表，8833米——到峰頂只剩十多米的高度。

登山是一場修行，登珠峰是修行中的修行

不管你上山還是下山，都得必須走，不能停留，因為停留下來你輕則付出身體殘缺的慘痛代價，重則性命攸關(guān)。當你有機會去經(jīng)歷這樣的一些困難，你在日常生活中所經(jīng)歷的任何困難都不稱之為困難。

——華耐登山隊隊員、華耐高管 文軍

5月22日凌晨3點半，馬建國站在了珠峰之巔。從山頂，他望了望中國方向的西藏登山隊，還能看到很多營地的星星之火。山頂極度寒冷，他們在拍照后就開始下撤。

比他早一個小時，宋強成功登頂峰頂，在那一刻他流下熱淚，在微信上留言，“只有真正登上珠峰的人才知道登珠峰的不易，也能通過攀登了解自我，理解生命的意義?！?/p>

一個小時后，王卉卉也抵達峰頂。登頂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擁抱她的夏爾巴。

但是，登頂只是完成了登山的一半。80%的登山事故都發(fā)生在下山的過程中。那時候，登山者通常沒有精力了，沒有目標，精神也不集中了，危險系數(shù)會更大。下撤的過程中，隨著天一點點變亮，王卉卉才發(fā)現(xiàn)下撤的路走起來要比上山的路恐怖得多。此時，失足、缺氧、失溫，任何一個小錯誤都有可能把你永遠留在珠峰。

下撤到希拉里臺階的“堵車點”，他們等了半個多小時。王卉卉感覺自己像懸在半空中，腳上穿著冰爪踩在石頭上?？粗磉叺娜艘粋€一個走過，心里就想著趕緊過趕緊過，那個時候她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腿是在發(fā)抖的。

“在那里只能不斷往前走，不管向上還是向下，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幫你多走一步，所以那個時候?qū)τ谛睦碛職獾目简炇蔷薮蟮摹！蓖趸芑芨锌卣f。

到C4營地，他們趕上了一天一夜的暴風雪，風大到兩個帳篷之間幾十厘米的距離只能通過對講機傳遞信息?？裳鯕獠蛔阋灾嗡麄兌嘈菹⒁煌?，不得不頂風立即下撤。

重走恐怖冰川的一段路變得異常痛苦，他們連續(xù)走了三個小時完全不能休息。因為冰川化得非常嚴重，抬頭就能看到雪化的冰錐懸在頭頂，只能快速撤離。

“當你感到特別累的時候，想停下來休息，夏爾巴人跟你說‘NO，你也只能一步一步挪著往前走。”

夏爾巴卡吉讓馬建國尤其感動。卡吉參與過1996年山難救援，今年第7次登頂珠峰，可以說見證了攀登珠峰的生生死死。而這次登珠峰，他對馬建國的照顧、關(guān)心讓馬建國至今歷歷在目。

“在每一步行進中他都會緊跟著我。每當遇到非常危險的路段和堵車的路段，他會把他的鎖和我的鎖掛在一起，自己無保護行走一段越過去。那時候我們兩個人的命是完全系在一條繩子上的，任何一個人的滑墜都會帶來致命危險。我們素昧平生，但是能夠相濡以沫走完這一程而心照不宣，我覺得非常難得。所以我走的每一步都跟得非常緊，兩個人步伐一致，才會走得更穩(wěn)。”

征途尾聲，他們在加德滿都中華面館吃了一碗“珠峰牛肉面”，在墻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5月25日，他們的老板賈鋒半夜到首都機場迎接登頂珠峰的華耐登山隊，“看到馬隊，小強，卉卉滿臉滄桑，消瘦，黑黝，淚水在眼中打轉(zhuǎn)?！辟Z鋒動情地說。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