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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心、活力與個體的美學

      2017-09-22 14:32劉波
      南方文壇 2017年4期
      關(guān)鍵詞:美學詩人詩歌

      劉波

      漢語新詩已經(jīng)走過百年歷程,階段性的總結(jié)似有必要,畢竟它的現(xiàn)代性之路曲折跌宕,這一過程里還有更多未被發(fā)現(xiàn)的“難言之隱”。相對于其他文體,新詩在其無足輕重的位置上備受爭議,它不斷依附于意識形態(tài)又試圖掙脫束縛的糾結(jié),其實也從側(cè)面宣告了詩人們的不甘心,不滿足,而在美學和政治之間,它還有更多可挖掘的價值。新詩的形式探索與現(xiàn)代性啟蒙,一直在“地上”和“地下”交叉進行,直至1980年代,伴隨著一輪又一輪的先鋒實驗,它終于在百年新文學史的層面上獲得了自身的合法性。但詩人們的寫作,在強大的古典和西方傳統(tǒng)面前,仍然顯得有些底氣不足:詩歌在1980年代的狂歡和美好的幻象,如今可能僅屬于少數(shù)者的記憶,它們是部分朦朧詩人和“第三代”詩人風光的出場所帶來的“身份認同”,此后,各走各的路,詩歌回到了它的常態(tài)。從詩歌內(nèi)部來說,我們需要這樣的常態(tài),它打破了縱情所導(dǎo)致的單一性,詩歌重塑了其多元化審美格局。這一場由新世紀詩人們所領(lǐng)受的美學轉(zhuǎn)換,至今仍然在路上,在更多未知的可能性中。

      一、重識歷史與現(xiàn)實的詩歌圖景

      在研究“第三代”詩人的過程中,我一方面能感受到1980年代那個特殊氛圍給詩人們所帶來的幸運和榮光,另一方面,也從更內(nèi)在的喧囂中發(fā)現(xiàn)了貧瘠與荒涼,這些主題在一代詩人身上構(gòu)成了某種平衡。這種平衡是整體性的,可能不會在某一個詩人的寫作中獲得印證,但其時代性決定了他們的詩歌情結(jié)和個體人生是捆綁在一起的,外界因素與自我的追求會對其有所影響,但他們終究還是會回到詩歌的源頭,來尋找那久違的寫作尊嚴。這也是不少“第三代”詩人在新世紀回歸詩歌的原因?!靶職w來派”們的重新入場,給詩壇帶來的貌似是活力,可能還有一種陳舊的詩學觀念和權(quán)利意識在里面,這些甚至成為詩歌探索過程中隱性的阻礙力量。

      并不是說“第三代”詩人整體上進入了腐朽之境,而是他們中的部分詩人在短暫的詩歌狂熱后,并沒有進入寫作上的自覺探索期,這中間出現(xiàn)了歷時性的經(jīng)驗“斷裂”。當他們重新出發(fā)時,對現(xiàn)代性的理解可能仍然停留在當年的美學層面上,不過是隱藏在內(nèi)心深處殘余的詩歌激情,在促使他們釋放表達的快感。也就是說,靠激情和才華支配寫作,是不少“第三代”詩人的創(chuàng)作狀態(tài),如何讓更富智性與難度的詩歌觀念成為他們的寫作律令,新世紀以來確實面臨著挑戰(zhàn)。有的詩人突破不了瓶頸,原地踏步;有的詩人則直接成了“詩歌活動家”,詩歌只是他混世的工具。從世俗意義上來說,這也不是多大的過錯,而從根本上看,卻是詩歌之不幸。當事件大于文本,我們?nèi)绾卧趭蕵窌r代直面這種本末倒置的荒唐現(xiàn)實?當詩歌的價值觀被某些“潛規(guī)則”所漸漸扭曲,有些更年輕的詩人就理所當然地認為荒唐屬于正常,可以自然地接受,那么,還有多少真相值得我們?nèi)樵姼鑼懽髻x予它的嚴肅和神秘?這些困惑留給后來者的,最根本的還是如何突圍,回到一種更開闊的“常識”?;蛟S暫時還無法完全扭轉(zhuǎn)局面,但小規(guī)模和小范圍的變革,也正悄然在一些追求孤獨感的詩人身上發(fā)生。

      狂熱的理想主義精神屬于過去某個特殊時段,而狂熱被淡化和消解的節(jié)制理想主義,又是新一代詩人的選擇,這個選擇不是刻意掙扎的結(jié)果,乃自行留守在詩歌現(xiàn)場的必然?!岸颊f詩歌是一碗青春飯,事實也的確如此,當代漢語詩歌只有青春的才華橫溢,而無成熟的自毀以至偉大,是悲哀也是喜訊?!边@是韓東的反思,“第三代”之后的詩人所面臨的,其實就是這樣的現(xiàn)實:非理智的狂熱一旦過去,青春書寫所留下的那點理想主義精神正持續(xù)發(fā)酵,在對接了時代浮躁與社會功利之際,因心性、興趣之不同,詩歌群體內(nèi)部也會發(fā)生分化。一部分詩人在追求語言煉金術(shù)和先鋒精神的過程中,點亮了新世紀的詩歌之燈,而另一部分人則在自由、正義和特殊時代轉(zhuǎn)型的意志統(tǒng)攝下,為驅(qū)逐內(nèi)心的黑暗選擇了“憤怒”言說。這好像是“第三代”詩歌精神的某種延伸,甚至還可以接續(xù)上朦朧詩人的集體主義意志,然而,新一代詩人的變化又顯得異常微妙和曖昧,他們一方面懂得詩人在這個時代的境遇,另一方面也困惑:在一個沒有詩意的時代,詩歌何為?

      我不是要從勇氣、膽識或才華的角度來重新認識新世紀詩人,他們可能在這些詩之內(nèi)外的因素上比我思考得更多、更深。不管其吶喊之聲多么悲憤,也不管其彷徨和迷茫的精神怎樣彰顯,他們所希望昭示的,還是更為理智的寫作,為現(xiàn)代漢語的精神之光,為詩歌所延伸出來的美、愛和善意。這些可能要比“第三代”詩人的狂熱與無羈顯得更富深意。尤其是當詩歌回到了常態(tài)后,那些夸張的表達凸顯出的是表演性,而另一種整合日常的“生活流”寫作,看似也走了極端,其實詩人在注入詩意時悄然滲透進了經(jīng)驗轉(zhuǎn)換的“復(fù)雜”。我們不可再以粗暴的方式,非此即彼地簡化這內(nèi)在的繁復(fù)邏輯。當年知識分子寫作與民間寫作的對峙,在新世紀詩人這里不再是劃分勢力范圍,而是尋找雙方相互認同的可能性,不少詩人也因此有了對“民間知識分子寫作”這一定位的新認識。他們的寫作是一種抒情“風景”的再造,顯現(xiàn)的是新的抱負和魅力,可一旦遭遇時代和美學錯位,又同樣會面臨讀者接受的尷尬。

      當不少詩人的代表作僅只具有符號意義時,更年輕詩人的詩歌在浩如煙海的作品里難以脫穎而出,其經(jīng)典化滯后,一方面是因消費時代的快餐文化盛行,另一方面也和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優(yōu)秀作品被淹沒不無關(guān)系。然而,這些外界條件的限制,并不足以說明后來詩人的寫作就僅僅是對“第三代”詩人的被迫接續(xù),他們所建立的新維度,同樣有其創(chuàng)造的諸多可能。相比于過去反抗朦朧詩的宏大抒情而追求“日常生活化”,新世紀詩人也對日常有自己的認知:“自開始寫作以來,我始終保持著小地方人的視角和言說習慣,筆下的山川河流、神靈鬼怪、家長里短、趣事逸聞,我都會盡可能地讓審美愿望和社會訴求止于日常性?!彼麄冇质窃鯓訉懭粘5哪兀俊傲嘁恢慌D豬蹄去菜市/清最好看的肉案女剁成塊/買一塊豆腐一把韭菜回來/毛毛雨在中途落下,背書包的父母/磨蹭著不肯回家的小人兒/是否不過馬路就能我行我素/路過讀書院的時候我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我看見我/拎著四種顏色的塑料袋/走在五顏六色的人群中/而人群不過是不斷潰堤的防波堤?!保◤垐?zhí)浩《紀實》)這樣的詩雖然源自日常生活,但是最后的落腳處有超越感,有生活的平面中溢出來的那部分飛翔之景,這或許就是于堅所言的“日常生活的神性”。這種微妙的、“無詩意”的詩意更有其自足性,它不是浮在詞語表面上,而是沉潛到了修辭和主題同構(gòu)的肌質(zhì)里,節(jié)制、內(nèi)斂,往下沉,會顯得意味深長。endprint

      新世紀以來,完全依靠激情的浪漫主義寫作已趨式微,它們可能屬于“朦朧詩”或“第三代”詩歌美學之一種,但隨著其特殊時代潮流的退場,已逐漸讓位于普遍的“求真意志”。即便對于歷史本身,也需直面真實的當下,它得契合于完整的人生體驗,而不是空洞的價值虛無主義。自1980年代以來,很多詩人都在寫歷史,面對創(chuàng)傷和記憶,“第三代”詩人是直面呈現(xiàn),如同屈原那樣發(fā)出“天問”(廖亦武《天問》),而之后的詩人們在理性的思考中竭力過濾掉歷史中虛無的一面,將其與當下現(xiàn)實結(jié)合,讓詩既富歷史感,又不乏現(xiàn)實性。陳先發(fā)的《憶顧準》就試圖重新解讀歷史,“讓他酷刑中的眼光投向我們。/穿過病房、圍墻、鐵絲網(wǎng)和,真理被過度消耗的稀薄空氣中/仍開得璀璨的白色夾竹桃花。他不會想到,/有人將以詩歌來殘忍地談?wù)撨@一切。/我們相隔39年。/他死去,只為了剩下我們”。詩人從回顧歷史的角度與知識分子亡靈對話,他再現(xiàn)歷史場景,重寫那段屈辱,能讓我們由此挽回人的尊嚴嗎?那是由詩人的良知和史家情懷所帶來的對自由與正義的向往,相對于缺少了主體性的價值虛無,詩人寫出了歷史和現(xiàn)實交織之重。面對苦難史,我們不可能匍匐在地面上寫作了,所有的逃避只會讓我們自取其辱。我想,這并非詩人有意與歷史作短兵相接的正面交鋒,而是拒絕遺忘的一種提示方式,富有更深層的啟蒙色彩。

      在面對20世紀那段苦難史時,“第三代”詩人們有的繞道而行,有則慣用隱喻,有的采取解構(gòu)策略,還有的則訴諸批判與召喚,以讓大多數(shù)人從中獲得“歷史的回聲”。歷史記憶對于親歷者是殘酷的折磨,而對于后來者又何嘗不是一種警醒。當年輕詩人拿起筆時,他們重新啟用個人化的歷史想象力(陳超語),在文字中所投射出來的思想之光,是性情和修養(yǎng)的體現(xiàn),更帶著一種人文情懷。在這一代詩人身上,我們看到了漢語詩歌的成長,它關(guān)乎個人技藝的錘煉,也指向公共審美的提振;他們的努力拓展了詩歌生活的邊界,同時也修正了一種陳舊的秩序,讓詩逐漸回歸到常態(tài)書寫,而非靠嘩眾取寵獲得掌聲,因為那些外在的喧嘩之聲經(jīng)不住時間的淘洗,很快就會被更為尖銳的美學標準所改寫甚至取代。這可能不是詩歌線性發(fā)展的邏輯使然,但寫作的常道終究是那條一以貫之的情思之鏈,在語言和思想潛移默化的融合里尋求探索的路徑,此為我在“第三代”之后的詩人身上所看到的變化。當沉下去的寫作成為一種精神自覺,它就不再是語言游戲的狂歡,而是詩人的生命體驗和關(guān)于詞語的呼吸。

      二、詩意守護和精神定位

      和“第三代”詩人在1980年代那種為詩歌而放縱和流浪相比,1990年代之后,詩人們多在體制內(nèi)討生活;即便是自由職業(yè)者,其生存也或多或少地與體制發(fā)生關(guān)系。也即是說,一個人在當下似乎不可能完全脫離社會規(guī)則而存在,可當追求自由精神的詩人被套上某種制度性的枷鎖,束縛會讓他們試圖擺脫來自現(xiàn)實生活的壓力。與此相對應(yīng)的,有些詩人就在精神上尋求一種輕逸之感,當日常的輕逸被置換到寫作中時,它可能會導(dǎo)致詩歌美學上的蒼白、乏力。普遍的沉重,源自內(nèi)心深深的不安全感,困惑不斷增加,而精神上找不到出口的焦慮,透過文字能隱隱地現(xiàn)出一種分裂和茫然。于此背景下,反思性的寫作在合唱的時代就顯得異常必要,詩人在寫作內(nèi)部并不關(guān)乎知識分子身份,但他們向往詩歌的純粹仍然是對過去理想主義精神的某種守護,這是消費主義時代的變體,不是因體制所導(dǎo)致的異化,而是內(nèi)心期望保持高潔的精神象征。

      無論是對語言創(chuàng)造的承擔,還是作為思想啟迪的標準,中外經(jīng)典詩歌里的那道正義之光,會讓更多年輕詩人意識到寫作的尊嚴。這不僅是在提醒自己,同時也在啟蒙他人:為我們喧囂的生活提供一份參照,讓自己不至于太偏離寫作的常道。“一首成功的詩歌應(yīng)該具有讓時光重現(xiàn)、讓萬物復(fù)活并再度生長的力量,它能發(fā)出召喚人心的聲音?!痹娔馨l(fā)出召喚人心的聲音,首先要求詩人在寫作時要人心,話雖簡單,這樣的實踐其實是一種難度。當此時代,妥協(xié)的寫作更多,且陷入了普遍的應(yīng)景,這種順從或迎合,也許會得到一時的名利,可詩歌就此淪為了工具。一定程度上的“精神潔癖”,能適當?shù)丶m偏過于中庸的寫作,它在平衡現(xiàn)實與美學這二者時,不會讓文字太陷入無力感中。與其說是跟時代和解,不如真正回到內(nèi)心,在自我成長的背景中理解我們身處的當下,此時,“介入寫作”不是衡量詩人是否存有良知的標準,它仍然只是在引導(dǎo)我們怎樣理解那些“冒犯性”的詩歌。多數(shù)人在寫一般意義上的好詩,也要允許有詩人寫“非詩”,這可能才是詩歌能從美學慣性的乏力中超拔出來的通道。保持獨立性,堅守民間立場,這些口號說起來簡單,但能保證完全的純粹,確實不易。詩人也有動搖的時候,因為稍有風吹草動,生存的那條主線被切斷后,求生的本能就可能會驅(qū)使自己放棄,何況有人認為寫詩在當下本已屬奢侈。

      絕對的完美不屬于詩歌,我們還有什么不可言說的呢?即便是在“中生代”、70后與80后詩人群體中,他們整體的人文素養(yǎng)似已優(yōu)于前輩詩人,可他們?nèi)匀粫袩o言的禁忌,隱喻是一種修辭,也可能是一道遮掩的屏障。真相與殘酷的現(xiàn)實,都是當下寫作中不可繞過的主題,隨著社會的變化和時代的波動,或隱或顯地不斷冒出“存在主義”式的難題。“……有人給太陽打上馬賽克,/因為公雞還在沉睡。/有人給先知的腳打上馬賽克,/為這個國家省下一雙鞋子。//他們給大地的洞穴打上馬賽克。/他們害怕雙眼,害怕/赤裸的蛇——/有人給恐懼打上馬賽克?!保ㄌ撇挥觥恶R賽克》)帶著世故的遮蔽,其實是一種權(quán)力的象征,在詩人筆下,它屬于想象的一部分,但在詩歌之外,它又是不可回避的真相。而詩人何以冒險?一種責任感和承擔意識,不允許他對那些滯重、尖銳的荒誕視而不見,于是,超越性的批判書寫也就變得順理成章。

      ——這是我在新世紀以來詩人們的作品中所感受到的信念,他們的寫作對當下構(gòu)成一種對抗,一種向下去清理“黑暗”的啟示。“當詩人發(fā)現(xiàn)他們的詞語只指涉詞語,而不是指涉必須盡可能忠實地加以描寫的現(xiàn)實,他們便絕望了。這很可能是現(xiàn)代詩歌音調(diào)如此陰郁的原因之一。”面對公共事件發(fā)言時,詩人的筆有時可能指向時代的病癥和社會的痛點,而一旦回到生活的現(xiàn)場,更多人還是會寄托于自我的內(nèi)心。靠困惑帶出的動力,攜著文字向前走,對于多數(shù)詩人來說,也正是感受詩性世界的方式。追問何以會如此?時代為什么在異化我們正常的心理?問題意識的不斷被激活,也是詩人能找到自我定位的關(guān)鍵?!皼]有一首詩是純粹個人的行為:它是個人對公眾的回應(yīng)。宣稱自己與社會格格不入的詩人,同時也正是以一種最特別的姿態(tài)重新融入社會?!比绻麤]有這樣的定位,寫作會變得散亂,缺乏一道向中心集束的力量。這很大程度上還取決于詩人們的思想視野和精神境界,若無此,寫作同樣會顯得綿軟無力。但在普遍的無力中,總有一些詩人會拒絕自我復(fù)制,也警惕被意識形態(tài)所規(guī)訓(xùn)的寫作模式和不痛不癢的情緒流。他們將自己置身于時代的殘酷中,去體會喪失批判精神和意志消沉所帶來的身心尷尬,這樣的書寫才是立足于真相的告白,而不是在偽善與虛假的“惺惺相惜”中領(lǐng)受表象的安寧。當虛假和真相被揭露時,那種不堪經(jīng)受的脆弱感會立刻擊中我們的神經(jīng),此時,反諷文字的力量再強大,可能也無法挽救詩人自身的孱弱和理想主義精神的坍塌。endprint

      很多詩人的困境在于:如何穿越文字本身,而抵達某種思想的高度?這還是在于堅守。不寫單向度的語言之詩,也不寫應(yīng)景的主題之詩,而是寫內(nèi)心之詩,寫真正的人生之詩?!盁o言者對有言者說:雨/會有一天大起來。//無言者的言不是沉默的。//對一個體制而言,/無言者的雨是鮮紅的、熱的、/轟鳴的。//無言者面對一處山水,/如面對一座立刀旁的監(jiān)獄。//說無言就是說死,/脫出雨,緊接著雨大起來/立刀旁全是溝渠,引渾濁的雨水/向更多的寂靜流去?!保ā稛o言者》)孫磊這首詩副題為“獻給懦弱的人”,沒有明確的所指,只是一個集體稱呼,想必是針對所有可以貼標簽的“懦弱者”??謶衷诋斚虏粌H是很多人的心理狀態(tài),也是打破孤寂與黑暗的一道符碼。人在面臨生死時,會試圖以一種脆弱打敗另一種脆弱,以一種恐懼降伏另一種恐懼,這不是庸人自擾,其客觀存在決定了人如何以強力意志來避免墮入那道悲苦的深淵,以求得新生??稍谶@些條件沒有實現(xiàn)的情況下,我們?nèi)绾稳サ诌_內(nèi)心的光明?借助詩與自我對話,能部分地解決交流問題,也可在一定的精神空間中獲得對現(xiàn)實與歷史的獨特認知。

      由此,我們在寫作時必須要認清自我的處境,這種處境決定了精神的領(lǐng)地和寫作的方向感:你是因批判而心生恨意,還是因?qū)捤《l(fā)自內(nèi)心地去愛,這是一個詩人的認知高度所在。我們從歷史中獲取智慧,而從現(xiàn)實里尋得人生的希望,多少苦難也無法阻止人“向死而生”地對存在之難的探尋,這就是有些詩歌富有穿透力的原因?!坝腥藘H余殘喘,有人輸?shù)羟啻骸?道理太多,我們常被自己問得啞口無言。//將詞獻祭給斧頭,讓它鍛打成一排排釘子。/或在我們閃耀著恥辱的瞳孔里,黑暗繁殖。//末日,沒有末日,因為壓根兒就沒有審判。/世界是一個矢量,時間駕著我們?nèi)ミh方。//自由,也沒有自由,繩子興奮地尋找著一顆顆/可以系牢的頭,柏油路面聳起如一只獸的肩胛。//暖只是一個偶念,如諂媚者門牙上的閃光。/再沒有故鄉(xiāng)可埋人,多好,我們死在空氣里?!保ǘ錆O《論我們現(xiàn)在的狀況》)這些新鮮而陌生的詞語搭配,不一定是在為生活作總結(jié),它或許恰恰是要提醒我們:現(xiàn)實是殘忍的、無情的,而被語言所重塑的生活,則會顯出另一種不同于日常的對話性,決絕,干脆,字詞間承載著悲劇性的思辨色彩。這可能不是我們所熟悉的現(xiàn)實,但詩人為我們出示了世俗生活的另一面,是具有審視精神的寫作還原。

      對新世紀詩人作品的多元化呈現(xiàn),并非要強調(diào)“中生代”、70后、80后詩人就比“第三代”詩人更高明,也不是說他們的美學一定符合時間進步觀,只是他們將過去二元對立的格局作了拓展,讓詩歌在新世紀之交重新獲得了它個性的光芒。尤其是詩人們的想象力不僅用在了語言表達和修辭技藝上,而且更集中地用在了對各種主題的構(gòu)型里,那是對思想提升的文本實踐,讓每一首詩在貫注理性精神的同時,仍葆有其耐人尋味之美。

      三、現(xiàn)實感與力量感的融合

      在以前的詩歌語境里,很多詩人追求的是“遠方的抒情”,或者不少讀者流連于“生活在別處”的想象,認為那樣才代表了一個詩人的心性和情懷。這種對詩歌寫作的單一性審美認知,其實是對詩歌理想主義精神的一種誤解。雖然后來極端日?;瘜懽鞣磽苓^這種宏大詩意,但在大眾讀者心目中,朗朗上口的浪漫抒情一直就是現(xiàn)代詩的正宗,其他的則為異端??墒?,在新詩百年的美學演變歷程中,浪漫主義的抒情只是—個角度而已,并不能涵括全部的詩歌創(chuàng)造。寫作應(yīng)是多元化的,無論從語言表達,還是從主題內(nèi)容上,皆以自由創(chuàng)造為前提,其所提供給我們的,不應(yīng)是一堆失之簡單的碎片風景,而是一種富有整體感的文學氣象。

      多元化書寫或許意味著拋開禁忌,自主選擇,但也可能會引起評價標準的混亂乃至喪失,這對于很多年輕詩人來說,確是一柄雙刃劍:選擇與處理得好,就是創(chuàng)新,一旦處理不好,也會滑向松散和膚淺。從這一層面來說,新世紀出道的不少詩人仍然面臨寫作上的轉(zhuǎn)型,每一次轉(zhuǎn)型都可能是一次重組與新生,它通向更為內(nèi)在的覺悟。如同蘇珊·桑塔格所言:“所有寫作都是一種紀念。”它針對當下和未來,但終將面對歷史的檢驗,詩歌同樣擺脫不了這一規(guī)則。我們通常認為一個詩人有風格,是體現(xiàn)在他歷時寫作的獨特性上,然而,穩(wěn)定的風格,也可能意味著技藝上的故步自封,還意味著某種美學的板結(jié)與僵化?!霸姼桦m然神圣,本質(zhì)上卻是一種不敬神的亢奮?!饼R奧朗對詩歌的認識,還是在于創(chuàng)造性。尤其對于1970年代之后出生的詩人,我們從他們的作品中可以看到不斷變化的軌跡。雖然也會遭遇創(chuàng)作上的瓶頸,而率真和活力一旦在他們身上被激發(fā)出來,其作品的力量也能得以在字里行間落實。

      新一代詩人的成就無可否認,只是他們的作品需要我們用心去感悟。他們不再代表哪個流派,僅以個人的方式認領(lǐng)屬于自己的精神根據(jù)地,不論里面暗藏“陰謀”,還是外掛著傳統(tǒng)或現(xiàn)代的模式,這些都離不開個體倫理的審視。因為身份認同尚未解決時,更富差異性的美學接受對于詩人來說還是顯得艱難,表象之間與終極之間交織在一起,又有多少人能真正分辨出到底哪一極適合自己。越來越多的困惑促成了詩的生成,生活里無法解決的疑難,在詩歌中獲得了另一種形式的呈現(xiàn),那是經(jīng)驗轉(zhuǎn)化的結(jié)果。新世紀詩人們的寫作經(jīng)驗更加細微、蕪雜和靈活,也更具深度和現(xiàn)代意識,我們?nèi)绾螐倪@一代詩人的寫作中獲取公共美學視角,則是對閱讀和接受能力的考驗。詩人們既在傳承,也在傳承中不斷地揚棄陳舊的審美觀念,從而構(gòu)成了新的自我創(chuàng)作語境。他們的寫作未見得符合所有人的審美趣味,但順著“靈魂出竅”的方向?qū)?,總能在詩中為詞語和句子覆上一層光澤,它照亮的是被我們忽略和遺忘的角落,也能夠由此打開一度幽暗的內(nèi)心世界。

      那些鐘情于語言實驗探索的詩人,因此獲得了神性之光的照耀,而那些朝向靈魂深處進發(fā)的詩人,更是在這樣的平臺上建構(gòu)起了自己的精神疆界。近幾年,“城市文學”盛行,作家都在為讀者講述城市里的“中國故事”,即便來自農(nóng)村,他們也都不約而同地“向城市致敬”,這可能就是城市化進程給新一代作家?guī)淼拿缹W要求。時代的分野對每個人的閱讀都構(gòu)成了挑戰(zhàn):我們的鄉(xiāng)村經(jīng)驗只留給了記憶,最終歸到了懷舊的范疇,而當城鄉(xiāng)之間的差距越來越大時,我們價值判斷的天平又傾向于哪一邊?身在城市,可還是懷念鄉(xiāng)村,這是一種生活的悖論,卻又是不無真切的現(xiàn)實?!拔覀兛梢远ㄖ屏魉?一泓小溪從門前緩緩流淌/還可以定制樹蔭/葉子必須相當茂密且綠影婆娑/當然,還要定制幾聲蟬鳴/太多有些嘻雜,太少又嫌單調(diào)/自然,也需要定制一些清風/散發(fā)縷縷花香也很必要優(yōu)其重要的,是得定制一間木屋/寬敞、樸素、低調(diào),立在大地上一動不動,/總之啊,這些都不難/在北京附近郊外幾十公里就可找到/但問題是,在這個紅塵滾滾的時代/到哪里去定制一個愿意安靜地隱居于此的君子呢?”(李少君《京郊定制》),對于自然詩人來說,如何在喧囂的都市尋找一方寧靜之處,只有求助于當下盛行的“私人定制”。我們雖然能夠定制自然之景,但人心卻已被污染,再也回不到初始的原生狀態(tài)了。這是現(xiàn)代社會的困惑,雖然詩人也在反思,在抵制,一切似乎都回不去了,唯有在詩中留存一份對自然的念想。endprint

      抒寫自然,對于具有都市身份的詩人來說,或許只是一種理想的再現(xiàn)。我們對每日生活的城市既熟悉又異常陌生,被這種“鄉(xiāng)愁”意緒困擾多年后,方可發(fā)現(xiàn),那鄉(xiāng)村之根才是精神上的歸宿?!霸卩l(xiāng)下,我要建一間木屋/搭一座菊圃/門前吠一只狗,房后鳴幾只雞/東邊種一片桑麻,西邊植數(shù)株翠竹/晴天里我在小溪邊洗墨儷天里我在瓜棚下磨硯,清晨早起,讀一遍四書五經(jīng)/向晚有閑,題幾行五言七律/這時光如此寧靜,像月光淌下我濕潤的心跳/像微風吹蕩我溫熱的血液/我在花叢澆水,在菜園施肥/四周鳥在叫,蟲在吟俄不知曉的細小動物們在歡歌和聚會/我是多么有幸啊,世界給了我如此的恩寵和饋贈……”(熊焱《鄉(xiāng)野生活》)這是古典的鄉(xiāng)村烏托邦嗎?當這些場景在頭腦中形成畫面時,是如此真實,又如此與我們求得安寧生活的渴望形成共鳴。所有在都市生活中的焦慮、煩躁與不安,一旦回到鄉(xiāng)野中,都可以獲得暫時化解,但這并不是一時的麻醉,而是身心背負的重擔在自然里才能得以卸下。雖然喬治·斯坦納建議詩人選擇沉默,“當城市中的語言充滿了野蠻和謊言,再沒有什么比放棄寫成的詩歌更有力?!边x擇表達真相,同樣也是一種承擔,詩歌書寫又何嘗不是對話性的交流。從城市生活到鄉(xiāng)村懷舊的二元轉(zhuǎn)化中,清醒的詩人不再做名利的囚徒和欲望的奴隸,現(xiàn)代生活同樣可以在古典的氛圍中獲得豐富的可能,因為遼闊的精神疆域需要更大容量的生存哲學來填充,只有在詞語間尋找神秘感的詩人可以做到,他們內(nèi)心里有一個永恒的向往之域。

      城鄉(xiāng)二元書寫在不少詩人筆下構(gòu)成了一種矛盾的張力,那些至少現(xiàn)在無法解決的沖突,就是詩意的一部分,比如王夫剛筆下異鄉(xiāng)人的隱忍和慈悲,霍俊明詩中華北平原的鄉(xiāng)村之痛,謝湘南筆下城市與鄉(xiāng)村線上的那段無法彌合的距離,楊康詩歌中幾近于撕裂的城鄉(xiāng)痛楚,都是值得贊美的“殘缺的世界”。不僅僅這些關(guān)乎天地自然的疑難值得詩人們?nèi)ニ妓?,就是與時代緊密相關(guān)的個體命運,也在其文字中得到了相應(yīng)的安放。不管時代如何粗鄙、暴戾,很多詩人內(nèi)心還是存有一絲對漢語言的敬畏,對文學精神的守護?!凹热辉姼枧c我們的存在有關(guān),詩歌所傳達的就應(yīng)該是自由的聲音?!边@自由的聲音源于現(xiàn)實,同樣關(guān)乎詩人的靈魂。他們的書寫中,既有批判的鋒芒畢露,也有關(guān)于寬容、愛和善意的持守;既有現(xiàn)代的孤獨經(jīng)驗,也不乏古典的優(yōu)雅品質(zhì),這些都是詩人們精神還鄉(xiāng)的見證。

      藍藍、楊鍵、谷禾、朵漁、鄭小瓊等詩人的作品,讓我們見識到了詩意語言介入到現(xiàn)實時所產(chǎn)生的力量,它們可能是扭曲的,變形的,但都無不關(guān)涉深層次的矛盾和個人內(nèi)心沖突,這是詩歌為時代所昭示的最無功利性的靈魂記錄。楊鍵的歷史懷古,胡弦的陌生敘事,阿翔的障礙詩意,孫磊的隱喻美學,阿斐的直白其心,都可能代表著新世紀詩人不同的創(chuàng)作風貌,他們既有自覺的文體意識,其作品中也隱藏著獨特的精神內(nèi)涵。因為個性和素養(yǎng)不同,新世紀以來,詩人們在主題選擇和介入力度上也是有差異的,但他們有一個共同的傾向:始終在批判中透出悲憫情懷,在犀利否定的同時,也對人性之美出示了鄭重的肯定;在追求自由的表達里保有一顆初心,讓寫作定格在向善的層面,在對愛的守護中保持思想的力度和文辭的精彩。他們應(yīng)該是新詩發(fā)生以來最活躍的一群詩人,不僅是當下詩壇的中堅力量,也是未來漢語詩歌傳統(tǒng)的締造者與開拓者。新世紀詩人們寫作的耐心和韌性,也許就是在這樣一種“人生之慢”的期待中,可獲得最終的感應(yīng)、確立與超越。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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