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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君眉上川

      2017-09-25 20:53南山
      飛魔幻A 2017年9期
      關鍵詞:家丁護城河法師

      南山

      顧家少爺顧棠是個傻子。

      據(jù)說,顧棠有位虛無縹緲、看不見摸不著的青梅竹馬,與他在護城河邊相遇。那日下著鵝毛大雪,銀裝素裹的天地里人煙稀少,顧棠在回家途中,因為貪玩偏了大道,與家人失散,獨自在覆了薄薄一層冰的護城河邊哭泣。此時河里有個紅衣的小女孩如一尾小魚般從水里冒出頭來,頭發(fā)與衣服都濕透了,卻依然咯咯笑著,笑容天真爛漫。

      顧棠嚇了一跳,連淚水也忘了擦干,連忙站起來呼喚她:“哎,你快上來!這么冷的天,你怎么在這里面?”

      女孩子起初只是歪著頭朝他笑,有些疑惑與拒絕,但后來終于聽了他的話到了河邊。她不肯上岸,只是在水很淺的河邊坐著,衣裳潮濕單薄,在這風大雪緊的天氣里連看一眼都讓人冷得哆嗦。

      顧棠執(zhí)意脫了自己的外衣給她披上,兩人相談甚歡,甚至讓他忘了與家人失散的事情。一直到顧老爺領著家丁找到他,顧棠還依依不舍地與她揮了揮手,說下次再找她聊天。

      顧老爺?shù)哪槨班А钡刈兊脩K白,本來打算去牽兒子的右手停滯在空中,顫抖良久又收了回來。

      那天回去后,顧棠發(fā)起高燒來,顧家不請大夫卻請了十幾位道士在家中做了半個月的法事。后來他的病越來越厲害,迫不得已請了大夫過來瞧,開了張治傷寒的方子,治了七天竟破天荒地好了。

      盡管如此,所有人還是對此事噤若寒蟬。

      顧老爺曾在一次醉酒之后喃喃道:“……我看他對著河說再見……可是……可是那兒根本就沒有人……什么都沒有……”席上的喧鬧瞬間停止,人們的眼里閃爍著恐懼,也摻雜了興奮。

      毫無意外地,此事一夜之間一傳十,十傳百,眾人對顧棠避之猶恐不及。然而他卻非但沒有變得正常,反而常常往河邊跑,一個人自言自語,拍手歡笑,儼然一個瘋子。

      事情的轉折在一個夏天。那個夏天顧母突然重病,盡管打著“神醫(yī)”招牌的大夫已經(jīng)踏壞了顧府的門檻,但面對病人的呻吟與眾人的期待,這些“神醫(yī)”無一例外都束手無策。在這樣的局面下,顧棠也不得不服侍在床前,只是在端茶送水的間隙,他常常望著窗外發(fā)呆,眉目已逐漸長開的臉上隱隱可以窺得那一縷情思。

      顧母雖病,但眼清目明。她雖為正室,但除顧棠外再無所出,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兒子一日日被老爺冷落,嫌惡。她有著一個女人該有的直覺,那個雪天,在護城河邊,顧棠一定遇見了什么。她在短暫的清醒里將他支走,喚來管家將事情一一托付,并給了管家一串鑰匙,讓他將自己嫁妝里的一份珍寶奉給遠在京城的那位譽滿天下的法師暫做盤纏。

      顧府里沒有人見過那名法師,也沒有人知道半個月后的護城河上發(fā)生了怎樣的故事。只是,在一個細雨蒙蒙的日子里,一位七八歲的幼童敲開了顧府的大門,他端著一只臉盆大的白色瓷盤,盤上是一條異常碩大的紅色鯉魚。魚的嘴唇因脫水而急劇開合,黑漆漆的眼睛里似乎還有淚光。管家將魚拿過后用金塊重新填滿了盤子,童子謙遜地一禮后向不遠處大道上的一輛馬車走去。須臾,馬車緩慢又神秘地消失在雨幕里。

      那天晚上,顧府每人分得一碗魚湯,那魚肉是一種漂亮的粉色,味道鮮美無比,眾人吃后皆覺神清氣爽,精神百倍。特別是顧母,竟然當場就容光煥發(fā),能下地行走,無人不稱奇。

      只有少年的顧棠,在看到魚湯的那刻,震驚,崩潰一一隨著時間的推移而上演,最后他砸壞了房中所有擺設,手捧魚湯號啕大哭。這樣妖艷的肉色,沒有誰能再擁有。

      他逢人便說,阿璃是自愿的,自愿奉上肉身為顧母治病。因他多日未去河邊,于是她便想來看看他,如此而已。但究竟怎樣,沒有人見過,也沒有人知道,出現(xiàn)在眾人眼里的始終只有那條大魚,那條在瓷盤上望著府門流淚的紅色鯉魚。

      顧棠遇見月菱時,她僅有十五歲。那天,她怯怯地跟著自家哥哥到街上玩,但因為哥哥在賭坊玩了一把又一把,沒有個結束的時候,所以她只能一個人跟著家丁在烈日下等待。后來連家丁也沒了耐心,哄月菱說去給她買糖葫蘆而將她一個人留在賭坊門口。

      進出賭坊的賭徒欺她獨自一人而上前對她動手動腳,用月菱聽不懂的話向她搭訕。她眼里噙著淚,抿緊了嘴唇,警惕地盯著這些人,神情像一只發(fā)怒的小貓。

      顧棠覺得他幫助月菱的初心,僅僅是因為那天她身上穿著的裙子是紅色的。艷艷的裙擺隨風飄揚,讓他記起那個冬天阿璃破水而出的樣子,這樣的聯(lián)想令他不由自主地想走上前去解救她,于是他也就這樣做了。顧棠牽著月菱的手穿過川流不息的人群,給她買了那名家丁許諾的糖葫蘆,然后將她送回了府。她高高舉著糖葫蘆跟他說再見,笑容天真而甜美。

      十七歲的顧棠回想起多年前的護城河邊,溫柔的情愫如月光般覆上他的心,他微微一笑,說:“小姑娘,后會有期?!?/p>

      很快,月菱跟著哥哥前去顧府道謝,他們從而有了第二次相見。鮮為人知的是,為了這一次會面,她在家里吵鬧了好幾天,才得以讓她父親動用權力替她找到他。她兄長也并不愿意去這等不入流的家族,是月菱掏出了自己所有的零花錢才讓哥哥松口,帶她上門拜訪。

      對于顧棠是個瘋子的事情,月菱已經(jīng)略有耳聞,但當看到他出來時,她依然滿懷欣喜地喚他“顧哥哥”。

      顧棠遠遠靠在廊柱上,淡漠地看著她,一言不發(fā)。

      月菱喚了好幾聲都沒有等到顧棠的笑容,她終于發(fā)覺他與那日的不同,那一丁點兒勇氣被他的沉默消磨殆盡。她怯怯地又喚了一聲,然后被這沉默打得一敗涂地,只能退回原位。

      顧老爺連忙上來打圓場,說他一直就是個瘋子,那日相助小姐的人一定不是他!他肥肉橫生的臉上笑靨如花,又試探性地問了一句:“說不定……是小姐看錯了……”

      月菱覺得自己的尊嚴好像在某種程度上受到了踐踏,她變得異常激動:“不!我沒有看錯!就是顧哥哥!他不是瘋子!就是……他……”

      她越說聲音越弱,因為顧棠眼里冰冷的嘲諷實在是太過明顯——他將她費盡周折尋找他的用意瞧得清清楚楚,他知道月菱不是單純地想要感謝他。其實,僅此一點,就注定她在這場愛情的博弈里要居于下風。endprint

      顧棠笑得很扎眼,那是一種如刀子般的笑容,像戰(zhàn)場上看著自己的敵人一樣的笑容。他說:“我不曾見過這位小姐,還是請回吧?!?/p>

      月菱的哥哥被他一句話惹出了少年人爭強斗狠的天性,他冷冷一笑,揮了揮手,外面一群家丁蜂擁而至。只聽他一聲令下,他們便將顧棠捆得結結實實。顧老爺原想阻攔卻被冷聲喝住,面對兩家截然不同的門戶,他不得不收回手。顧母呼天搶地地一通號哭,最后體力不支,昏厥在地。就這樣,顧棠被他們一群人光明正大地綁出了顧府。

      月菱兄長到底還是懼怕家法,不敢將顧棠綁回家,而是秘密關在了荒郊的一間破屋里。月菱一路懇求,顧棠一路嘲諷,她兄長則更加氣急敗壞,事情一路往最壞的地方滑去。

      那天月菱賭氣不肯回家,兄長干脆留了幾個人看守,自己一個走了。顧棠安靜地坐在墻邊,臉色很蒼白,他的視線常常長久地落在一個點上,偶爾看向月菱時眼里也是一團混沌,一片迷惘與疲憊。

      那不是一個瘋子該有的眼神,她知道他沒有瘋,但她不敢主動與他說話,只一個人蜷縮在墻角,等待兄長氣消了回來放了顧棠。

      外面的家丁無聊地打瞌睡,夜色逐漸吞噬黃昏,月亮一點點升上來,在屋內(nèi)留下一地銀霜,視線變得朦朧。自從阿璃死后,他就變得隨心所欲,毫不惜命,亦不曾在乎過任何人,但在這樣的詩情畫意里,看著在夜晚的寒意里瑟瑟發(fā)抖的月菱,他突然有了些不忍。

      “你不必在這兒陪我,這是我自己選擇的結果,”顧棠這樣勸她,“我是故意惹你哥哥生氣的?!?/p>

      月菱愣怔地看著他,沒有反應過來。

      “興許你也聽說了,我是個瘋子,我喜歡上一個妖精,但她……為我而死?!?/p>

      “妖精?”

      小女孩的接受能力遠超一般成年人,月菱絲毫沒有懷疑過他的話,她只是有些遺憾,那天在河里的女孩不是她。如果是她的話,顧哥哥一定也會像回憶那個妖精一樣地回憶她。在遇到困難的時候用假設和懊悔來表達不滿是每個人都會做的事,不管她到底多少歲。

      顧棠頭頂?shù)拇白尤绠嬁蛞话銓⒛且粡澰卵澜d在那四根木條里,月光自然投射下來籠罩了坐在顧棠對面的月菱,少年的所在卻是這月光的死角,是夜晚原本該有的模樣。

      月菱長久地不說話,只是聆聽。無論是顧棠絮絮亂語還是條理清晰地講述,她都看著他,認真傾聽。

      顧棠說起有年立春那天,河水初暖,女孩在水中央起舞。那是一種普通人不能跳出的輕靈舞步,阿璃依然是一身濕漉漉的紅衣,往下滴著水的頭發(fā)貼著白皙如蔥根的脖頸,腰肢細軟,雙目里藏著一泓秋水。在他的眼里,她好像馬上就要隨風而起,像一只飛鳥,也像一只蝴蝶。從來沒有一條魚可以如此輕盈而美麗,只有還活在他記憶里的她。

      窗外月亮快移出窗框時,月菱和顧棠被外面一陣喧鬧吵醒,睜開眼只見外面火光點點。原來是因為月菱深夜未歸,宋大人親自帶人從一處賭場里拎出兒子,又盤問半宿才終于找到他們。宋公子被怒不可遏的父親當著眾人的面重重踹了兩腳,還沒從地上爬起來就慌忙高聲喊著認錯道歉的話。

      顧棠摸了摸手腕上的勒痕,站在墻邊旁觀這一切,與月菱的雙目對接時令他有些恍惚。那紅衣的女孩子怯怯地站在月光里,而地上風移影動,那被窗外樹枝篩下的月光恰似那湖面的粼粼波光。他看著她,卻想起了那碗魚湯,這相隔生死的別離突然變得如此遙遠,被時光將記憶模糊。

      一群人鬧騰了將近一個時辰,宋大人欲吩咐人送顧棠回去卻被他拒絕,無奈只有留下金銀,且當賠罪。月菱走在最后,她去而復返,站在門口看了他好一會兒,肉嘟嘟的臉上一雙大眼睛清澈見底。她輕聲問他:“如果護城河里的那條魚回來,你會喜歡她嗎?”

      顧棠一怔,看著她晶亮的眼睛,心幽幽地懸空。良久后,他緩緩點頭,艱澀地說道:“那是自然?!?/p>

      從那以后,顧棠很久都沒有月菱的消息,只偶爾聽說她家哥哥又闖了什么禍,滿城無聊的百姓都當樂子聽。直到三年后,宋府失了幼女。

      宋大人利用手中權勢,只差將這城里的地皮都掀起來尋找。街頭巷尾的人們無一不是在議論此事,或是談論那令人咋舌的賞金,或是利用想象力將宋月菱失蹤前的事編造得詭秘無比。

      據(jù)說,宋小姐是跟一位法師走的。那天她一個人在后門口玩耍,有一位身穿灰布袍的男人與一個少年經(jīng)過。法師手里拿著一串金鈴,在和她相錯的瞬間,她抬頭叫住了法師。

      后門當值的家丁說,那法師相當年輕,右臉上還有一個梅花樣的胎記。少年垂首站在他身后,一言不發(fā),顯得格外恭敬。

      宋小姐疑惑地問他為何要一路搖鈴。

      場面足足有一盞茶時間的寂靜,法師看著她似笑非笑,那表情讓后門兩名家丁都覺得心里發(fā)毛,連忙拉過自家小姐,小聲說道:“小姐只怕是聽岔了,哪有什么鈴聲,那金鈴并沒有響過?!?/p>

      是的,根本就沒有什么鈴聲,其中一名家丁眼尖,看見那金鈴里連銅舌也沒有,如何發(fā)聲?但宋小姐像著了魔,堅持指著那金鈴說一直都有鈴鐺聲。法師只淺笑,提起金鈴放到眼前端詳了片刻,繼而向她遞去。

      “這是串回聲鈴,小姐能聽到鈴聲都是因為小姐心中有執(zhí)著之事,鈴聲即為心聲。”

      宋小姐接過鈴鐺,沉默了好一會兒。此時其中一名家丁已悄悄去稟報老爺夫人了,只有一名家丁還在這兒守著。他一個錯眼,小姐竟牽住了那法師的袍角,跟著他慢慢前行。家丁本欲將小姐拉回來,卻被那一直不作聲的少年攔住了去路。

      之后的事家丁再不知道,他昏迷過去,醒來已是兩天后的事了,宋家失了小姐的事已然鬧得滿城雞犬不寧。

      顧棠聽說此事時正陪著母親說話,他眼看著母親手里的茶杯因手顫而摔落,眼里閃過一瞬的惶恐與不安。他敏銳地抓住了這消逝得極快的情緒,不動聲色地替母親又倒了一杯熱茶。

      顧棠彎著腰細聲問她:“母親,這位法師可是您的故人?”

      于是,顧母又摔碎了第二只茶杯。

      當天晚上,顧棠騎快馬趁夜色一路向北而去,在一處去京都的官道上截住了一輛馬車。那馬車無甚奇特之處,只是他很遠便能聽到一串鈴聲,如山中寺里的晨鐘,悠遠又震耳。endprint

      顧棠截住那馬車后,駕車的少年臉色如常,絲毫沒有驚訝,轉頭掀開了簾子。一位面色蒼白僵硬的年輕法師手里把玩著一串金鈴,他不露聲色,只有眼里有點點玩世不恭的笑意。

      車廂里只有他一人。

      法師看著顧棠,壓著嗓子問道:“你是來尋誰?是妖,還是人……”

      顧棠沒有說話,他只是這樣看著法師,身下馬匹有些不安,馬蹄踏起一層塵土。阿璃的身影在他眼前一閃而過,他忽然就不知道自己出現(xiàn)在這里的原因了。月色下,顧棠慌亂無措。

      最后,他決絕地轉身,雙腿一夾馬肚,馬長嘯一聲向來路而去。

      故人不在,往事成灰。曾有妖如雪中紅梅朵朵灼目,如今亦有人似月色驚艷觸目驚心。顧棠惱恨如此善忘的自己。

      顧棠大醉三天,任誰都勸不住。顧父失望至極,再未過問。真正覺得心痛的人只有顧母,但他不肯見她。顧棠隔著門向前來勸慰他的母親恭聲問好,但那扇門,他無論如何也不肯開。

      顧母在門外老淚縱橫,哀聲道:“你這是被妖精迷了心……你怎么會……怎么會……”

      顧母念念不忘“妖精”,其實又何嘗不是因為她做賊心虛?

      屋里的人默不作聲,任由顧母哭號,過了好半天才出聲吩咐人送她回去。

      已慢慢老去的女人頂著滿臉淚水從地上站起來,愣怔地望著那執(zhí)意不肯打開的門,終于慢慢回過神來:對于當年的事,兒子是真的從未原諒過她。

      事隔多年,那年對著那碗魚湯痛哭的少年終于對著當年的始作俑者發(fā)泄出他的憤怒,內(nèi)里裹著的卻是深深的自欺。

      兩年后的五月,顧府終于還是給顧棠定下了親事,對方是城里大戶人家的千金,主動上門求親。顧棠知道這事時,兩家人已經(jīng)連庚帖都悄悄交換了。顧母跪在地上哭求,又拿了金簪對準自己的喉嚨,他不得不應下。

      那天,顧棠莫名地想再去一趟護城河。途經(jīng)熱鬧的集市,他在一個轉角處還可看見宋府高高翹起的飛檐。離宋月菱失蹤已有兩年多,在這期間宋父職位再次變動,被調(diào)回京都,整座府邸轉瞬間便空了下來,那些聲勢浩大的尋找也已在不知什么時候沒了波瀾。他想起那晚,月菱在月光下看著他的模樣,如此天真爛漫,竟剎那間如云煙消散。

      不知怎的,顧棠突然想起了阿璃。他站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忽然感覺到人生的寂寞與無趣。他在人潮洶涌處掉頭歸家,最終也沒有勇氣去看一眼存在于他心中多年的護城河。

      然后,他按顧母所期望的那樣成親,新娘相貌平平,兩人感情也平平,只做到相敬如賓,離舉案齊眉卻還差好大一截。他鮮少在家,所以對家中下人對少奶奶的議論一無所知。

      那大概是半年后,他才開始察覺到妻子的不對勁。

      少奶奶特別喜歡喝水,無論走到哪兒都會讓丫鬟備好一大壺茶水。有一次,顧棠帶她去拜訪一位長輩,因在外面等待的時間過長,一壺茶水見底,她竟在眾目睽睽之下咬破自己的手腕吮吸,被阻止之后還想跳進荷花池里喝水。幾乎將旁邊的人嚇得暈倒,個個不敢上前。

      此是其一,其二是沐浴。

      少奶奶喜歡洗澡,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早在洞房當日,顧棠進婚房時,她便在洗澡。旁邊丫鬟喜娘跪了一地,苦口婆心地懇求她穿戴整齊,蓋好蓋頭等待下面的禮成,她只作不聞。見此場景,他當時并不以為意,自己回了書房安睡。

      接下來,少奶奶對洗澡的喜愛簡直到了令人發(fā)指的地步,甚至可以一整天都泡在水里。

      那像什么呢?就像……一條渴水的……魚。

      流言就像地下河,在不見天日的地方靜靜流淌。人人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但人人都不肯浪費自己的想象,于是那自以為是的真相在眾人的努力下越滾越大。最受其擾并終日惶惶的人是顧母。

      她最初懼怕著,后來終于有一日,讓顧棠偶然撞見她秘密派人在給少奶奶的食物里下毒。顧棠與顧母再次起了爭執(zhí),在走出顧母房間的那刻,他才知道外面正在下雨。這冷冷清清的天氣讓他恍惚,仿佛這么多年的時光都從未存在過,仿佛還是那個雨天,他捧著魚湯大哭。

      顧棠腳步不由自主地往妻子的院落而去。雕花的木門前寂靜又冷清,他輕輕推開門,瘦弱的女子穿著一件紅裙,趴在窗邊伸出手試圖將雨水留在自己掌心。妻子的身影如此寂寥,像極了那年獨自在護城河里等待他的阿璃。

      從那個月夜之后,慢慢積蓄在顧棠心底的抑郁與愧疚終于找到了一個缺口。他下意識地想要證明自己愛著的一直是那個一身紅衣,為他起舞的阿璃。

      從那次之后,顧棠的一顆心似乎都奉給了這位相貌平平的新娘。因她偶爾的一句喜歡,他便爬上陡峭的山峰,為她摘下那朵迎風搖曳的花。在無星無月的夜晚,顧棠弄來無數(shù)煙花燃放,為妻子造出一片璀璨銀河。

      府里的謠言流傳到城里,然后經(jīng)由經(jīng)商的隊伍一點點傳到京城。一日,顧棠一位京城里的好友來看他,兩人約在茶樓一敘衷腸。在茶水將盡之時,好友終于猶猶豫豫地開口向顧棠打探府中“魚精”的事。

      “聽說你夫人……有些怪異?”

      “……”

      “聽說多年前,曾有一位京城來的法師收服了……她?”

      顧棠雖對友人小心翼翼的措辭不滿,但礙于兩人多年的交情,他也就硬著頭皮聽了下去。

      氣氛有些僵硬,友人緊緊攥著茶杯,沉思良久才試探性地開口:“聽說如今宋尚書的幼女就是在這城中跟著那位京城來的法師走的?”

      “不是我多嘴,實在是你們這兒離京城遠,消息閉塞。那位法師早在四年前就已經(jīng)遭人殺害,因死得蹊蹺而恐怖,至今未查明兇手,鬧得人心惶惶。朝廷雖不讓聲張,但在京城,這早已不是秘密……”

      如果四年前就已經(jīng)死亡,那么月菱遇見的又是誰?顧棠騎馬追上的又是誰?

      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顧棠本以為友人是要聽八卦,沒想到友人卻是來幫如今的宋尚書刺探線索的,然而他所知道的也不過是這城中百姓人人都知道的,倒是讓友人大失所望。

      回府已是月上柳梢頭的時刻,街道空寂無人,偶爾拂面的夜風捎來些許涼意。顧棠望著那輪明月,忽而記起了那年宋月菱問他的話。endprint

      “如果護城河里的那條魚回來,你會喜歡她嗎?”

      于是,突然地,他有些悵然若失。

      不知是何故,少奶奶的身體一日日虛下去,請大夫來瞧都瞧不出什么大毛病,只說是“思慮太過”。可是,明明她與顧棠如此恩愛,日日都開心著,又怎么會思慮太過?于是,府里有的人說是夫人暗地里請道士做了手腳要除妖,有的人說這府里活生生的少奶奶其實是一縷游魂奪舍而生??偠灾彩顷P于這位少奶奶的事都足夠府里一幫人聊上十天半月的。

      顧棠也找不出什么緣故,明明他的妻子好幾次將頭埋進他的懷里,哽咽地說人生如此,死而無憾。

      明明她該是很開心的。

      八月中秋那天清晨,顧棠自睡夢中醒來,枕畔卻空空如也,身旁被窩里尚有余溫。他頭腦一下子清醒過來,不管不顧地掀被下床。外間丫鬟聽到聲音進來還問是不是要洗漱,一股無名之火在他心中升騰,他啞著嗓子問少奶奶的去處,丫鬟卻面面相覷。

      她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他的身側。

      顧棠幾乎將府里翻了個底朝天,連顧母也遭到他聲色俱厲的質問,若不是顧父幾番呵斥,他幾乎要上前推搡顧母。被人按在地上后,他無力地任人禁錮著,眼淚一滴滴砸在地上。

      他還記得幼時與阿璃談天說地時的心情。無論那是真是假,世人相信與否,他都曾那樣喜歡過她。

      顧棠抱了一壇烈酒,坐在臺階上慢慢喝,喝一會兒,發(fā)一會兒呆,一直到月滿西樓才將一壇酒喝完。

      他躺在冰涼的石階上看著滿天星辰,模糊地看見那星子組成一張笑臉,忽而是阿璃,忽而是月菱。良久后,忽然有個念頭浮上心頭,顧棠想到了那條護城河,他與阿璃初見的那條護城河。

      若他的妻子真是阿璃歸來,他為何不去那兒找她?

      他被自己的想法弄得欣喜若狂,猛地站起來,卻因酒勁又跌在了地上。他掙扎好長時間才慢慢從地上爬起來,也不管旁人的阻攔,一路踉踉蹌蹌地往護城河而去。

      護城河倒映著漫天星光,一輪滿月在水面靜靜躺著,靜謐的夜晚,只余河水流淌的聲音。

      在河里那輪滿月里坐著位紅衣的女子,背對顧棠坐在河面上,濕漉漉的衣裳,如瀑的黑發(fā)緊緊貼著她瘦弱的身軀。

      他的呼吸幾乎要靜止。

      紅衣女子慢慢站立,站在水面上,一截白皙的小腿因衣裙被水打濕而卷上去所以露出來,遠遠望著,如半截皎潔的月光。她在月下緩緩回過頭來,眸光清亮,但那張平淡無奇的臉分明是他失蹤的妻子。

      顧棠心跳如擂鼓,又哭又笑,幾乎要神志不清。

      女子在月下舒展身姿,如一朵曇花沐浴月光綻放,優(yōu)雅又輕盈地在水上下腰,旋轉。她如一只蝴蝶,追逐著花香而舞,如溪流,因大海而歡騰。

      顧棠如遭雷擊!那是阿璃!那是多年前水上一舞的阿璃!她真的是阿璃!

      阿璃回來了。

      那一支舞持續(xù)了很久,最后在高潮的旋轉中,女子似乎力竭而跌入水中,一輪明月被突如其來的沖擊打得粉碎,水花四濺。顧棠瘋了一般跑進河中呼喚著“阿璃”。

      過了很久,身著紅衣的女子從水中躍出,慢慢游到岸邊抓住了顧棠的手。顧棠被她如冰的手拉回了一點理智,連忙將她抱住。他這才察覺到她身體在微微顫抖,臉色異常蒼白,連嘴唇也沒有一點血色。

      她勉強微笑著顫聲問他:“阿棠,我給你跳了這支舞……你會喜歡我嗎……”

      顧棠一愣,一行淚水滑入她的脖頸,哽咽著,良久后才輕喚了一聲:“阿璃……”

      女子一怔,須臾慢慢笑開,將頭靠在了他的懷里。

      “夫君,”她輕聲答應著,“我們回家吧。”

      少奶奶的身體一天比一天差,顧棠卻不再為她找大夫,而是尋來各種珍稀藥草煮成一大鍋水,日日供她洗澡用。這府里上下都視他為瘋子,無人再敢近他的身。當然,也不敢近少奶奶的身。更有甚者,哭求夫人將自己逐出府去,不管怎樣都不愿去服侍大少爺夫妻。

      顧棠對這一切置若未聞,顧母只有暗自垂淚,昔年舊疾又爬上身來,很快就纏綿榻上,這一次卻不能再有一碗魚肉祛病。

      少奶奶死于次年三月,那天顧棠聽聞護城河畔千樹桃花齊齊開放,繁花似錦,妖艷灼灼,所以帶著妻子前去一同觀賞。他們坐在一棵桃樹下,有花香點點鉆進鼻子里,她無力地靠在顧棠的肩上,似乎有些渴睡,半睜著眼低聲與他說話。

      顧棠說,昔年她也曾與他共賞這綿延不絕的桃花盛景,那時她在水里,他坐在岸上,她便從水里將頭擱在他的膝上,時不時還要趁他不備潑他一臉水。她說等以后,她要化作一位像桃花一樣漂亮的姑娘,在這桃樹下等他,然后嫁給他。

      妻子聽著,眉眼間流露出些許難過,她松松地抓著顧棠的衣袖,氣息微弱地說:“真好,若是我也能與你有這樣的回憶……若是……”

      顧棠感覺到肩上有些濕,扭過頭去,見妻子滿面淚痕,雙目閉著,抓著他衣袖的手指也慢慢松開,似乎是睡著了。他小心翼翼地扶住她,讓她躺在自己膝上,又脫下自己的外袍小心地給她蓋上。

      此時河畔桃花灼灼,游人如織,年輕的男女吟詩作樂,歡笑連連。

      “若是我也能與你有這樣的回憶”,顧棠在簌簌落下的花瓣雨中反復回味著妻子這句話,每深想一分,身體就冷上一分,到了最后,連指尖的溫度也成冰。

      他低下頭輕撫著她柔軟的發(fā)絲,發(fā)現(xiàn)妻子耳邊有一道淺淺的褐色疤痕,他順著那道疤痕摸去,只摸到些突起。顧棠心中一凜,慢慢揭開那道疤,一整張臉皮都在他手里順著他的手勢往后退去。

      眼睛,眉毛,鼻子,嘴巴,最后是整張臉,另外一副面孔赫然出現(xiàn)在他的眼前!

      這張臉比顧棠記憶中的那張臉瘦上許多,眉眼也比以往更精致些,但他不可能認不出她,她就是三年前傳說跟著一位法師離去,從而消失在城中的宋月菱。那個在賭場門口被些登徒子包圍而不知所措的月菱,那個為了他而跟哥哥賭氣,執(zhí)意留在破屋里陪他的月菱。

      那個在月夜里去而復返,問他若是阿璃回來了,他還會不會喜歡她的月菱。endprint

      顧棠曾為了宋月菱策馬揚鞭,終于在官道上追上那輛馬車,卻又因為阿璃,從而無功而返。他一直不肯承認的感情如潮水般翻涌,讓他知道自己是多么可笑與愚蠢。

      恰在此刻,有孩童驚喜地叫嚷,他抬起頭,見有幾個男孩子站在水面上嬉戲。他一愣,很久才反應過來,那水底不知被誰打下了許多暗樁,所以他們才可以站在水面玩耍。

      顧棠覺得手上一涼,原來是一滴眼淚掉在了手上。他望著膝上女子“沉睡”的臉,忽而似乎察覺到了什么,他顫聲喚她,然而她毫無知覺。

      他呼喚的聲音越來越大,但任憑顧棠如何喚她,她都無法從睡眠中醒來。有路人經(jīng)過,試了一下她的鼻息,立刻害怕地退后,高聲叫道:“死人了!這兒有人死了!”

      人群熙熙攘攘,顧棠將月菱抱在懷里,遲遲不肯松手。

      她如此處心積慮地謀劃,卻只和他過了這短暫的還不到一年的時光。她這樣喜歡他。

      顧棠再也承受不住這樣沉重的別離,在風華正茂的年紀里抑郁而亡。為兒子操心一世的顧母最終也沒能盼到兒子回到自己身邊,終于咯血而亡,死不瞑目。

      多年前,他失去了阿璃,多年后又辜負了月菱。

      為失去月亮而長久懊惱的人,注定了也會錯過星光。

      很多很多年后的一個晴天,有個長須冉冉的中年人來到顧棠夫妻的墳前。那時,往事都已變?yōu)楹逍『⒌墓适拢瑳]有人再去探究這個故事里到底有多少真實,就像很少有人知道宋家小姐的失蹤根本與那位京城里的法師無關。

      昔年的宋少爺心想,他實在是沒有多喜歡宋月菱這個妹妹,只是她沒有玩伴,老是纏著他而已。他討厭她,所以才會在年少輕狂的歲月答應了妹妹那樣荒唐的請求。他三天沒有去賭錢,省出一大筆金錢,然后利用這筆錢收買人心,制造輿論,讓所有人把月菱的失蹤與顧家少爺身上的傳奇勾在一起。

      宋少爺像是在玩一個刺激的游戲,因為新奇,所以不顧一切,包括給妹妹另一個完全不同的身份。那個莽撞的決定最終讓他在多年之后在長滿青草的墳前放聲大哭,并將在余生里都為此自責。

      那個月夜,他們戴上兩張人皮面具。宋月菱束起長發(fā),一身男裝,宛若少年,而宋少爺則一身道袍,無聊地搖著一只金鈴。

      當他幾句話截住追上來的顧棠時,當他送別宋月菱時,他怎么會知道自己的妹妹走上的是一條什么樣的路。他一味在里面攪和,他以為是游戲,對宋月菱而言,卻仿佛一生最重要的決定。

      在孤獨而富貴的歲月里,宋月菱遇見了顧棠,為這場毫無希望的愛付出了自己年輕的生命。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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