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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行”筆記二則

      2017-09-25 18:16劉誠龍
      中國鐵路文藝 2017年9期
      關(guān)鍵詞:大毛雞籠阿婆

      編織雞籠邊

      星期一走向深淵。我們在深淵里,期待著勝利大逃亡。

      電話那頭兄弟呼朋引伴:星期六玩去。

      電話這頭哥哥我鳥語花香:好,玩去。

      日子也似都購了票,坐上了高速奔馳。轉(zhuǎn)瞬,星期六,人履約,來了;車踐諾,來了;自然是電話先來:玩去。好,玩去。

      紅燈,綠燈;大街,小巷。車如流水馬如龍,習習正夏風,穿過東風路、紅旗路、寶慶路、人民巷、曹婆井、西湖路,一個問題忽然冒出來:哪玩去?車上共坐了三位哥們兒,齊齊相對問:去哪玩?

      車不是,我等是無頭蒼蠅。

      就車上這三個人,就算找得到好心情,定然也是找不到好風景。約人吧,再喊個靠譜的來。電話那頭美女軟玉溫香:那里有竹林萬頃,小溪千波,處在深山,不為人知。去不?

      去。

      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城市里,已經(jīng)沒有云了。云也有潔癖么?非藍天不駐,非青山不留,只在山深處,茅檐邊,阿婆所居之上,如一把白傘,如一面綠旗,被縷縷炊煙撐起,牽住,綰結(jié)與交纏。

      水是好水,叮叮當當,水之歌喉里,安著薄片銀鈴?小溪水,越過卵石,輕輕地躍了一跳,吧唧一叫,泛起白底——到底是鵝卵石是魚,還是山溪水是魚,抑或剛才確是小魚過坡,小河魚是魚?

      山風吹過,竹葉颯颯響。嘰嘰嘰嘰,啾啾啾啾。鳥,定然不是一只,定然不是一類,百鳥都在?百鳥千囀,只在此林中,云深不知處。

      阿婆坐在茅檐下,階沿上。她給我們遞過來小凳,竹扎的,比沙發(fā)硬,比木板軟,一屁股坐下去,凹了;一屁股提上來,凸了。這便是竹質(zhì)小坐凳,竹子就有這個質(zhì)地。我老家里,凳啊,桌啊,椅啊,盤啊,床啊,都是毛竹質(zhì)地。我們的生活,都是毛竹編制著日子。坐在阿婆遞過來的竹矮凳上,好像坐上了一趟慢車——轎車走的是高速,竹凳坐的是慢生活,慢慢吞吞地,從從容容地,舒舒徐徐地,篤篤悠悠地,與故鄉(xiāng)相遇,與舊時相遇。

      阿婆階檐下,碓屋里,堂屋里,擺滿的,是雞籠,茅檐低小,抬頭望,屋檐下掛著的,樓板上掛著的,墻壁上掛著的,都是雞籠,都是竹編的——雞籠不是竹編的,還是鐵制的么?雞,活在竹籠里;只有人,如你如我,還如他,才關(guān)在鐵籠子里。

      雞籠?我家的雞籠,或是獨特的,別致的。我父親制作雞籠,非移動房,是固定居。屋起后,在堂屋里,挖,淺淺挖,挖個四四方方土坑,上面鋪層地板,再從墻腳,打個土磚大的孔,兩邊鑿個小凹槽,一塊木板如閘,雞屋便給造成了。大清早的,提閘,雞們嘩嘩嘩,撲撲撲,洪水一般涌出來,舒舒筋,展展翅,撲棱撲棱,自架“飛機”,飛出門檻,雞鳴桑樹顛去了。

      我家雞籠不是籠,我家雞籠是土房子。雞們住的是地下室。我家堂屋有很多地下室,或在雞屋對頭,挖了個大坑,坑可一人高,也是木板架起,便是紅薯窖了;紅薯窖挨著的,是洋芋居呢。有味的是,堂屋里的雞屋。這些雞啊,野死了,鳴桑樹顛,扒柴堆角,草坪上,一只騷公雞,獨立一腳,冠子硬起,羽毛扇起,繞著母雞百回千轉(zhuǎn)。還好,雞們在野外那么野,黃昏落日偏,卻乖巧了,雞們不用咯咯咯喊它們回家,它們自個排著一字隊,雞貫而入,雞們進塒,排隊紀律比我們好多了呢。每日凌晨,公雞在地下室,放聲高歌,隔段時間,倒帶也似,再次重播。雞叫一聲撅一撅,雞叫兩聲撅兩撅,三聲撅出扶桑來,扶桑喚起人肩月——我父親便縱身爬起,母親隨起,父母兩人肩挑星月,去屋背后犁田,鋤麥,挖紅薯土。

      我家公雞母雞之所居,多半是地下室,竹編雞籠也是有的。母親說,雞不只到雞籠邊,還到遠點去。遠方有詩?母親沒這么想,母親想的是,遠點多點蟲子。父親便買了一只雞籠,遞我一根扁擔,我一頭挑起雞籠,一頭挑起自己按下的手勁,不協(xié)調(diào)地,把雞挑在遠處,捉蟲去。母親意思是,兔子崽,你吃窩邊草算了,雞啊公雞,生了一對翅膀,可去捉遠方蟲。老家有句俗語,罵向那沒出息的:出不得湖,守在雞籠邊的相。我母親叫我提起雞籠走,是叫我莫一生都活在雞籠邊。

      阿婆一生都住在雞籠邊?;钤陔u籠邊的,還有阿婆的崽。阿婆,這些雞籠是您編的?冒是呢,是我崽呢。大毛坨,出來咯。大毛坨是阿婆的崽,滿屋擺著的雞籠作品,都是他的杰作。他怕生人。屋里聽得我們與他娘,聊得起勁,是好聊友,經(jīng)他娘一喊,便不怕了,生人也不怕了。

      大毛坨開始斷竹,續(xù)竹,飛刀,編竹。大毛坨編制雞籠,很專業(yè)噢。我喜歡聽那種破竹的聲音,一把薄薄的篾刀,自竹根處,拳頭捶進——拳頭是肉制的,還是鐵質(zhì)的?大毛坨拳頭砰砰砰三聲,篾刀如泥鰍鉆泥,入竹不是三分,是三寸了。大毛坨便跨腿,便奔跑,絲,咔,絲,咔,絲絲絲,咔咔咔,絲的聲音細,那是篾刀行竹筒,咔的聲音大,那是篾刀破竹節(jié)。老家鄉(xiāng)村樂,好聽的有兩種,一種是彈棉花,一種是破毛竹。

      一晃,一根碩大頎長的毛竹,大毛坨給個分了兩半;一晃,兩半分成四份;一晃,我的眼睛開始晃,三五分鐘前,圓圓筒筒,是一竿長竹,三五分鐘后,已化作一指寬兩丈長,柔韌有如絲綿的竹條片了。

      柔韌有如絲綿,那或是描述失去精準。大毛坨破竹,續(xù)竹,不是編米篩與蒸蓋,編制竹米篩啊,竹子破得細細的,如毛線,細密,細膩,柔韌,柔軟。雞籠呢,不用那么精致,不用那么細巧,可以粗糙點的,可以厚實點的。雞在里頭歌舞起來,竹線線的,籠不蹬破了?母雞咯咯咯,生下鵝卵石般的蛋來,也要竹片片,才擔當?shù)闷稹?/p>

      大毛坨破的是竹片片,編織起雞籠來呢,那如竹線線了。竹片在其手中,從其指尖翻過,恰如熟練女工,眼花繚亂織毛線衣。大毛坨打底,起籠,扎箍,竹片后,往籠底回步回走,笨重男人手,玉手織毛線也似,一餐飯工夫,一只雞籠便長成了,膀闊,腰粗,尾翹,口窩,那雞籠,好像是一只肥豬造型。大毛坨在想象他編織的雞籠,裝的會是肥雞,還是想象著自己,生活將會肥起來?

      多少年了,我沒遇到過篾匠了。我老家,幾乎每個男人,曾經(jīng)都是一位篾匠。下雨了,下雪了,或是春夏秋的中午,歇起了,男人們便鋸截竹,刀剖竹,再用特制篾匠刀,將竹切成片片,片片或厚如指掌,扎簸箕,編雞籠;或薄如蟬翼,制皮籮,造米篩。將竹切成面條條,條條都細,都長,細長竹繩真?zhèn)€如青毛線,如白毛線,編織菜籃,編織扒籃,編織花籃,編織著精致的、唯美的農(nóng)家生活。endprint

      我們問話,大毛坨不太搭腔。大哥,您一天能編幾只?大毛坨不答,只含笑;阿婆搶答:編是可編五六七八只,大毛坨只編三兩只的。一只可買多少錢呢?大毛坨不答,咪咪笑,阿婆搶答:挑鎮(zhèn)上賣,一只三十,到這里買,一只二十五。能編七八只,為何只編兩三只?阿婆撇了撇嘴,要答,大毛坨搶答了:山上竹子莫砍盡,竹子是鳥的,冒是人的,竹是鳥筑窩的,不是讓我編雞籠的。

      望高嶺之上,萬竹叢中,隱約有紅檐蓄勢欲飛,問阿婆,那里是什么?大毛坨搶答,嗯(那)個地方是一座廟呢。深山深處,還有道人?很多廟堂與庵堂,都建于城中心了——這或是也對的吧,眾生都居城,佛家道家,靠近眾生,來度眾生,也是慈悲。而這山頭,有道家與佛家,仍在出家,那不是普度,那是自修吧。

      我遇到了一處茅檐,遇到了一段過往,遇到了一種生活。

      這里,三山圍繞,一水外奔,那情形,也恰如一只開了門的雞籠。我忽然想對我媽喊:娘,我不遠飛了,我想過著伏您身邊的雞籠生活。

      鮮艷的姜不叫鮮姜

      姜是蠻鮮亮的,綠得發(fā)亮,長在對門菜園子里,姜枝干筆直,枝撐葉,葉兒都是綠元素,一溜溜綠,一排排綠,綠接綠,綠連綠,綠成一園子,藍綢布一樣綠。生姜辣,辣椒也辣,辣椒辣,飽吸火辣辣陽光。辣椒是喜陽的,其根不能旱,其果卻要陽光暴曬;生姜辣,生姜根塊不能旱,其枝其葉喜陰不喜陽。

      生姜要陰涼,我父親種姜算能吧,他剁來一根根指頭粗灌木,插在園子里,扎架,架上鋪稻草,陽光滲過稻草,陽光稀稀落落,落在生姜綠綠的生姜葉片上,斑斑駁駁,隔夜的露水,在葉片上蕩漾。生姜之綠,便綠油油,生姜之水,便水靈靈。

      我父親將生姜與魔芋隔行種,魔芋也是喜陰不喜陽,同一片瓜棚下,菜們結(jié)伴而生。父親生姜園里,還種有腳板薯,腳板薯是薯吧,卻非紅薯,挖出根塊來,腳板成板,腳丫是丫,像極了毛茸茸的光腳板,我們老家叫之腳板薯,紅的,粉,粉膩膩的;白的,甜,甜絲絲的。腳板薯不用扎架,三五根灌木圍著插下,藤兒攀援灌木,自成好大一兜棚架,可以蔭護一盤大竹篩寬的生姜與魔芋,一塊菜園種了幾蔸腳板薯,便如孵雞娘一樣,蔭護著生姜與魔芋。

      生姜便是鮮的,或還是艷的,菜園有姜初長成,拔出根塊來,細細剝枝葉,那枝底根處,輕輕地泛紅,一圈圈嫩嫩朱色,拔出葉,剝出莖,放鍋里炒,不辛,不辣,很清,很脆,沙沙,沙沙,嚼起來脆聲響,宛如兔子吃草。生姜是一道佐料,姜枝呢,是一碗好蔬菜。

      院子里好像沒誰種姜,就我父親種。生姜挺難招呼,蠻難侍候吧,其不喜陽,卻要濕潤,其要濕潤,卻不水澇。六七月酷暑,清晨要去掀稻草,曬陽光;正午正暑,得去蓋棚,給遮陰,黃昏時候,挑水淋。與我母親比,父親算是懶漢,他干活兒都是偷懶的。我挖紅薯土,挖一鋤蓋一鋤,蓋得那鋤,太歲頭上沒動土的,學的是我父親的樣。父親種姜,卻另番情景,認真,細致,活兒干得苦,不曾欺騙菜蔬。父親不欺騙生姜,生姜也不欺騙父親。收割季節(jié),生姜塊莖連塊莖,一拔一大蔸,蔸蔸飽滿,飽滿得猶如我冬天手背如凍瘡發(fā)腫。

      父親生姜種在自留地。自留地是個經(jīng)濟學概念,還是政治學概念呢?那時節(jié)我不太懂。父親種生姜,是在搞商品經(jīng)濟,他是要挑著去賣的。我到現(xiàn)在都沒弄清我父親心思(后來準許街頭擺攤,村頭叫賣,父親卻守著一畝三分地,不種經(jīng)濟作物,單擺弄水稻與麥子了)。我父親在生產(chǎn)隊出工,每隔那么十天半月,要向隊長請個假,不是去邵陽挑擔油菜種,便是去衡陽弄來白菜秧,半夜出門,不曉得去哪里買賣。我?guī)臀腋赣H賣過一回,父親挑擔大的,我挑擔小的,逆資江而上,一路賣去。父親大喊:賣油菜種咯,賣白菜種咯,優(yōu)質(zhì)好種子呢,是我孩子他舅那撥來的。叫賣聲嘹亮。從資江尾,一路吆喝到資江頭,百十里路,我一句話也喊不出來,我父親卻吆喝得起勁。我舅哪里的?頂多算窯弓子(煤礦里的),哪來什么供銷社社長?父親行商,也有點奸噢。

      自留地還真是政治學概念。父親在生產(chǎn)隊消極怠工,隊長也是知道他去干嗎去了,隊長不作聲。父親瘦小,闌尾更小,小而至無,隊長不割他尾巴了吧?父親節(jié)日信神,春節(jié)啊,清明啊,還有端午七月半啊,總要燒些黃紙,燒些香,信一信迷信。所謂迷信,所謂信神,可能與您那不一樣,我老家的神,非關(guān)公,非羅漢,非上帝,非玉皇,觀音倒也敬,多半是供奉自家列祖列宗,爺爺奶奶,已經(jīng)逝了的長輩都是神。都要敬一敬。那是迷信啊,怎么敬?父親逢那些日子,清早起來,把碓屋門關(guān)起,伏神龕下,咿咿呀呀,燒香。有回啊,我跟著父親一拜,二拜,三拜,神龕下面拜了后,得開碓屋門,送祖宗。咿呀,把門一開,發(fā)現(xiàn)隊長,正打我家門口前過,把我嚇了一大跳。嘻嘻,隊長沒作聲,父親沒出聲,我父親沒喊隊長,隊長也沒喊我父親,隊長臉側(cè)一邊去,飛腳走了。現(xiàn)在我回想啊,我家自留地的生姜,與我家門檻旁的香火,斯時斯際,不只是宏大的政治學概念,還是溫馨的倫理學家常。

      人家自留地里,種白菜,種辣椒,種茄子豆角,那是自給自足的小農(nóng)經(jīng)濟;我家種生姜呢,算是資產(chǎn)階級之小商品經(jīng)濟?父親種姜,是要挑去買賣的。記憶中父親種的姜,不挑太遠,上三里,下三里,頂多挑到金竹山煤礦,也就買了個光。生姜換來鹽,換來油,換來我的學費,換來我姐姐妹妹新年衣服。這種換算,挺劃算的。

      父親種姜,累,說來還可以種更經(jīng)濟的。父親這活兒不怕累,想來,也是父親抹不去的記憶吧,有時,記憶是非常執(zhí)拗的,人怎么拗,都拗不過記憶,一有可能,便要回到記憶中去。父親老是對我吹牛皮。他說他以前,我那大時節(jié),便挑姜賣了。賣哪去呢?賣益陽去。益陽啊,我這現(xiàn)屬邵陽,邵陽離我家百多里路,沿著資江,挑一擔,可以一天抵達;益陽呢?怕是三五百里地吧。父親說,唉,益陽比邵陽賣得起價,一斤多一毛錢呢。一毛錢,多走幾百里?父親說,錢值錢,腳不值錢。父親與我伯父,還有他那時節(jié)發(fā)小,挑著百多斤生姜,穿著草鞋,扁擔一路閃啊閃,閃閃幾百里,閃得腳板腫,沒閃著腰么?

      幾百里地,不耗費?草鞋不耗錢,草鞋是稻草編織,幾個夜晚編成了;住宿呢?路上伙食呢?這是我們現(xiàn)代化之邏輯,在父親那代話語系統(tǒng)里,并沒這套吃住一條龍的邏輯,住呢,到處是涼亭,長亭連短亭,入夜了,找個涼亭,往上面一趟,有稻草蓋稻草,沒稻草,手板捂了肚臍眼,一夜露水沾濕胸脯,不在話下——父親身子上漆了一層古銅色,那是什么鍍成之厚厚之色,猛火一般的太陽啊,太陽藏在皮膚里,蓋在肚皮上,冷甚冷,寒甚寒?endprint

      吃也不要錢。父親兜了好多紅薯,炕干的,水煮的,都有。如何下咽?父親種東西,不吃好東西,都給別人吃了,父親種差東西,不給別人吃,自己吃了。父親種的姜呢?當算好東西吧,賣得起價嘛。父親賣姜,父親吃姜,算監(jiān)守自盜吧。父親籮筐里,放了罐頭盒子,盒子里,裝滿了姜。那姜啊,鮮艷得很。鮮姜是鮮的,不鮮艷。父親的姜不是鮮的,卻是鮮艷的。鮮紅鮮紅的,紅得如朝霞如晚霞,紅得如篝火如炭火。

      姜那么紅,那么艷,紅艷艷,紅彤彤,紅得好像那燃燒的火,源自紅辣椒腌了小半年的生姜。老家家家都會制作剁辣椒,選最紅最紅的辣椒,剁,剁,在砧板上剁剁,剁碎,碎成細末,加鹽,再把生姜切成片片,一片一片又一片,辣椒、鹽、生姜,攪拌,拌勻稱,一起放壇子里,壇子邊用濕泥巴密封著,壇子邊又加一層水,密不透風,東風,西風,北風,南風,都進不去。由著辣椒與鹽,由著辣椒鹽與生姜,在壇子里互相滲透,深度融合。到時揭開壇子,一股香辣氣,蓬勃而出,香透整個村莊。

      姜,便格外鮮艷,特別香艷。您不知道,湖南剁辣椒,有多辣,經(jīng)壇子發(fā)酵,辣不再辣得喉嚨出火,辣已淡化,香已濃化;您也不知道,湖南剁辣椒浸泡的生姜,也不辣得舌頭發(fā)麻,辣已淡化,辣得舌頭涼酥酥的。剁辣椒生姜,極易入口,入口辣而甜,甜而酥,酥而香,香而脆,脆而韌,嚼起來咔嚓咔嚓響,又加了鹽呢,便十分送口,十分佐飯。閣下或是厭食,或是胃口泛酸,滿桌佳肴,不想伸箸,何搞?以中醫(yī)論,邪氣生肺腑,含一片湖南剁辣椒姜試試?邪氣瞬間秒殺,鎮(zhèn)壓了。一碗米飯,咕嚕嚕送進肚腹間。李時珍《本草》云:早行山間時口含一片姜,不犯霧露清濕之氣及山嵐不正之邪。

      生姜不是菜。若葷菜是詞之長調(diào),蔬菜是詞牌中調(diào),那生姜便是詞中小令??腿藖砹?,如瓜子如花生,是擺碟子的。我堂客初來我家,無物招待,母親便從壇子,夾了一碟剁辣椒生姜,讓我準堂客當零食纏口,我準堂客吃得滿頭是汗,一邊廂大呼過咸,一邊廂大呼過癮,悄耳附言,叫我向娘討碗,帶回學校纏口。對了,生姜也可不鮮艷,一片生姜,根底不切,在根頭切條條,然后曬干,然后鹽腌,不著水,鹽滲透其中,生姜變白色,做碟子擺,比剁辣椒生姜,來得更如菜系中之小令,尤耐舌尖小舔。

      而剁辣椒生姜,多半不太擺碟子,而當一道菜。父親幾百里迢迢,去益陽賣生姜,便是一罐頭盒子剁辣椒生姜,放籮筐里,早餐中餐,就著一顆烤紅薯,捏著一片紅艷艷的姜,撕,撕,撕下一指甲大,便嘶嘶嘶嘶,喳喳喳喳,嘴頭一片脆響,十分受用,活啖紅薯一個。一片姜,足足可以佐一餐飯。你要菜來拌飯,得多少菜呢?一碗菜,拌不了一頓飯,一片姜,足夠了。來回千里,父親一罐子姜,不用進一次館子,便可以把從老家到益陽,肚子哄它半個月。我有時問我父親,再往前走,不到了武漢三鎮(zhèn)么?那里姜價定然更高,或許高五分錢呢?父親說,是啊,是啊。唉,沒去過啊。唉,父親到底出不了湖。

      父親喜歡喝點酒,酒量不大,二三兩的量吧,卻是每天早晨,天尚未亮,外間灰蒙蒙的,他卻要到酒壇子里,舀半錫壺酒。父親那錫壺,不大,上尖下平,中間肥大,再肥大也是盈盈一握,一手可持。父親每天雞叫二遍,便起了,舀不半壺酒,一口一口抿,何以配酒?唯有剁辣椒姜,捏一塊姜,握一壺酒,便村東踱到村西,稻田踱到菜園,姜酒風流,巡村一番。父親持酒杯嚼生姜之模樣,極是受用??上?,父親過后,他那錫壺,我再也找不到了。想來,那錫壺即使不成社會文物,也是可做我家傳家寶的。

      蘇東坡官錢塘,偷得浮生半日閑,去游凈慈寺。見眾中有僧號“聰藥王”者,年八十余,顏如仙丹,目光炯然,東坡好奇,問其養(yǎng)生之道,答曰:“服姜四十多年,故不老也?!边@怕是個傳說。父親服姜想來不止四十年,七十不到,患了腦血栓,姜沒起效力?父親腦血栓后,念念不忘剁辣椒佐姜,病后又過了七八年,這是姜起效力?

      父親服姜幾十年,到底蒼然老矣,病復崩矣。我?guī)夼?,年年去給父親掃墓,但見衰草枯楊,茅草萋萋。莫說父親托體之山阿,草纏藤蔓。父親當年巡視之稻田,秕草齊腰;我家對面菜園子,父親種生姜之福地,也是雜草叢生。稻田與菜園,荒荒涼涼,莫非也已然是莊稼之墳場?

      作者簡介:劉誠龍,政協(xié)湖南省第十一屆委員會委員,湖南省作家協(xié)會全委會委員,專欄作家,邵陽市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邵陽市雙清區(qū)政協(xié)副主席兼科協(xié)主席。自1990年在《湖南日報》發(fā)表散文以來,至今已在《人民日報》《光明日報》《中國青年報》和《天涯》《散文》《中華散文》《中國青年》《書屋》《北京文學》《天涯》《香港文匯報》《香港大公報》以及美國《僑報》等海內(nèi)外30個省市380余家報刊發(fā)表詩歌散文、雜文、隨筆3000多篇,600余篇作品曾被《讀者》《青年文摘》《作家文摘》《雜文選刊》等100多家文摘報刊轉(zhuǎn)載,在《中國報道》《華聲》《中國紀檢監(jiān)察報》等上十家媒體開過專欄,120余篇作品入選教育部編輯的《中學生課外讀本》與《大學語文新編教材》各類選本,自2004年以來,有100多篇雜文、隨筆、散文入選各版本《中國年度雜文》等年選,出版有散文雜文集《臘月風景》《暗權(quán)力》《暗權(quán)術(shù)》《暗風流》《民國風流》《戀愛是件奴才活》《非常弱音》《誰解茶中味》《歷史有戲》《回家地圖》《心心點燈》等。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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