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淼
摘要:1946年6月,寧波青年陳載、俞夢魁、莊禹梅在寧波成立了“春風文藝社”,所出版的刊物定名為《春風文藝》,1947年5月《春風文藝》改名《春風》,至1949年4月???,歷時兩年零十個月,先后共出版3卷36期。本刊是解放前在寧波刊行時間最長、出版期數(shù)最多的期刊。《春風文藝》的出版幾經(jīng)困難和挫折,春風文藝社社員寫信給郭沫若求助,郭沫若閱后感慨良多,特為此專門回信,在信中高度贊揚這些青年的創(chuàng)舉,對他們辦刊的不易深表同情,并深刻地指出刊物的發(fā)展方向。本文借此闡述關于晚清民國時期文化傳播“鏈接性角色”的思考與啟示。
關鍵詞:郭沫若;寧波;春風文藝社;“鏈接性角色”
一、“春風文藝”成立背景
晚清民國時期,在中國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的大背景下,中國文學進入了一個以報刊雜志為中心的時代。在這個時期,遍地開花的報刊雜志一躍成為中國文學最主要的傳播媒介,乃至于承擔著整個社會活動傳播平臺的重要任務。其一,報刊雜志以其媒介特質,影響著中國政治文化的傳播能力,同時也塑造出了中國那個時期的文學作者群和讀者群,像《大公報》、《國聞周報》、《東方雜志》、《生活》、《新中華》,這些報刊雜志的發(fā)行量都十分可觀。其二,報刊雜志成為了中國現(xiàn)代文學社會活動的組織者和發(fā)動機,一些進步青年成立的先進文學社團、創(chuàng)辦的進步報刊雜志,在愛國救亡運動中發(fā)揮了巨大的宣傳作用,如周作人、鄭振鐸、沈雁冰等12人發(fā)起的以《小說月報》為陣地的文學研究會,如郭沫若、郁達夫等人以《創(chuàng)造》為陣地的創(chuàng)造社、如聞一多、徐志摩以《晨報副刊》、《新月》為陣地的新月社,等等,這些社團和報刊雜志如日后春筍般的滋生在中國大地上。其三,這些報刊雜志還是中國現(xiàn)代文學傳播的前沿陣地和市場化進程中的試驗田,直接為中國現(xiàn)代文學作品書籍的出版提供快速、準確的市場反饋信息[1],根據(jù)這些實踐與反饋,使中國的現(xiàn)代文學報刊雜志更加的想讀者之所想、思讀者之所思、憂讀者之所憂,貼合時政,迎合讀者,才能獲取更多關注、更大的發(fā)展。早在1940年代,一些理論家和批評家就已經(jīng)清醒地認識到了這一點,如著名翻譯家盛澄華指出:“在未來的文學史中,文藝雜志將占據(jù)一個非常重要的地位,恐怕成為不可否定的事實?!乃嚨膶ο蟛辉偈菍m廷與沙龍中的少數(shù)階級,而將是現(xiàn)社會中廣大的讀者。這兩種因素必然地擴展了現(xiàn)代文學的園地,造成了文學中向所未來的廣度?!盵2]
晚清民國時期的這些文學期刊可根據(jù)其所刊的文學類作品的比重,將之分為兩類:一類是“純文學性期刊”,完全是以文學作為期刊主要內容,幾乎無旁的內容;另一類是“綜合性文學期刊”,期刊內容包羅萬象,但包含較多的文學類作品。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1946~1949年間,創(chuàng)刊的文學期刊有727種,年均創(chuàng)刊181種,其中創(chuàng)刊最多的年份為1946年(315種),這顯示出全民族抗戰(zhàn)勝利后,文學期刊出版行業(yè)高漲的民族信心和強勁的反彈趨勢,但由于很快又陷入了解放戰(zhàn)爭和嚴重的經(jīng)濟危機中,這一強勢反彈便迅速轉為急速下滑趨勢,1947年下降為僅創(chuàng)刊179種,1948年基本與1947年持平,到了1949年又大幅跌至64種[3]。(圖1)
正是在1946年這股文學期刊的創(chuàng)刊熱浪中,當年6月24日,寧波青年陳載、俞夢魁、莊禹梅等人在寧波成立了“春風文藝社”,所出版的刊物定名為《春風文藝》,取唐代詩人白居易的“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詩意。刊如其名,這也給寧波沉悶的文化界帶來了一股春風盎然的氣息。1947年5月《春風文藝》改名《春風》。在各位社員舉步維艱的堅持下,至1949年4月???,歷時兩年零十個月,先后共出版3卷36期。此外,還單獨出版單行本《春風文叢》4期。這本文學期刊是解放前在寧波刊行時間最長、出版期數(shù)最多的期刊。這股“春風”雖然只刮了不到三年的光景,但在當時的政治經(jīng)濟環(huán)境中,亦著實不易。
二、郭沫若與“春風文藝”
《春風文藝》一經(jīng)出版,便得到全國許多知名文學家、社會活動家的關注與鼓勵,如郭沫若、茅盾、許廣平、陶行知、胡風等人都先后寄來親筆題詞、賀信和詩文。春風文藝社的社員們將這些鼓勵與支持分別刊登在《春風文藝》和《春風》上。茅盾為《春風》的題詞是:“正視現(xiàn)實,把握真理”。許廣平致春風文藝社的函中說:“奉到貴刊,我感到歡欣和驚奇,在這離城的一角尋到奇花異卉,希望先生們努力殷勤去栽培”。教育家陶行知專門為《春風》寫來熱情洋溢的《春風頌》:“為大家而寫,為小孩而寫,鉆進大眾小孩的隊伍里去,和他們共患難同喜悅。向大眾小孩學習,寫出他們心頭所要說。……那才算妙絕?!备魑幻叶冀o予了春風文藝社及《春風》雜志極高的評價,并鼓勵他們要繼續(xù)努力、砥礪前行。與此同時,與許廣平先生致本刊編者函及其為本刊題詩、胡風先生手跡同版面刊登的還有一封長信,是郭沫若寫給春風文藝社的各位社友的信。這封信緣何而來呢?
春風文藝社在出版發(fā)行刊物過程中,并不是一帆風順的,他們遇到了許多困難和挫折,由于資金緊張,人員變動,刊物時常延期或斷刊。于是,春風文藝社的社員們就在1947年5月給郭沫若寫了一封信,并寄去了已出版的五期《春風》雜志。尤其是當郭沫若看到新四號春風文藝社發(fā)出的“請讀者支持我們”的呼吁后,感慨良多,特為此專門回信。[4]
在回信中,郭沫若高度贊揚這些青年的創(chuàng)舉,對他們辦刊的不易深表同情,并深刻地指出刊物的發(fā)展方向。他在信中回復道,這不是一個“簡單的局部的問題”,而是“政治不民主和經(jīng)濟危機全面化情況下”的普遍現(xiàn)象。而要擺脫和改變這種狀況,只能是“和地方上的人民打成一片”、“切實地學習到為人民服務的新現(xiàn)實主義的方法”,即告訴年輕的社員們要團結起廣大人民群眾的力量,為爭取民主政治而斗爭——這也是郭沫若一直以來提倡的觀點與做法。在理論指導的同時,郭沫若也對刊物的發(fā)展提出了具體意見:“使它(春風)成為更徹底的地方性的人民性的刊物”、“更和地方上的人民生活接近,這應該成為你們的主要的關心對象?!辟N近地方,貼近人民,貼近生活,與廣大人民打成一片,這是刊物立足之地和生存之點,也是形成自己的個性和特色之源[5]。這些中肯的話語不僅僅是對《春風》這一刊物的指導意見,也是郭沫若對當時整個文化出版界提出的方向性意見。endprint
郭沫若的這封回信,極大地鼓舞了這些青年的熱情,增強了他們的信心,激發(fā)了他們的干勁,使他們更加堅定的要辦好這本刊物。該刊主編陳載在當年5月20日出版的《春風》第六期上發(fā)表文章《向進步的路上走去!》,其中就提到了郭沫若這封回信,并決定該刊從下一期起改稱二卷一期,并遵照郭沫若的建議,由“純文學”的期刊轉變?yōu)榻拥貧獾摹熬C合性”刊物。(圖2)
郭沫若的回信刊登于6月24日該刊第二卷一期卷首。(圖3)改版后的《春風》,特別是聽從郭沫若的意見:多了解地方上的利弊及人民的甘苦,“在那黑土里扎下根,再迸出芽苗來”,專門新辟了一個有當?shù)靥厣膶凇梆薄?,專門發(fā)表抨擊時政的尖銳的短論和雜文。解放戰(zhàn)爭時期,政局動蕩,社會不安,寧波的讀者也苦于沒有了解國內外政的刊物,《春風》在這方面盡可能地滿足了當?shù)刈x者的要求。這也顯示了他們朝著郭沫若指引的道路邁進了一大步。[6]
該刊曾于1948年6月半路夭折,又于當年10月奇跡般的復活了,新增開辟了“半月風雨”專欄。每期會刊登十余則短文,以當時的各種時政新聞為素材,嬉笑怒罵,針砭時弊,深受讀者歡迎。之后該刊一直堅持到解放前夕,這是很不容易的。這是春風文藝社社員們共同努力的結果,同時,也離不開郭沫若、茅盾、許廣平等各位文化名家的支持與指導。
三、“春風”的思考與啟示
在晚清民國時期文學期刊“繁榮”的背后,還有許多問題值得我們深入關注與思考。由寧波春風文藝社的起落沉浮,可以透視出晚清民國時期文學類期刊的幾大醒目特征——刊物的出版資金嚴重不足、無法保證刊物如期出版、刊物的存活期普遍很短。這也就帶來了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即期刊的傳播效力問題。那些存活時間不到一年甚至半年的文學期刊,恐怕是難以有效地完成傳播過程的,尤其是就全國范圍而言。這也在客觀上導致那一時期2/3以上的文學期刊,只能在極小的范圍內產(chǎn)生實際的傳播影響。
王汎森在一篇關于近代思想史的文章中對“鏈接性角色”(linkage)的觀點進行了闡發(fā),指出在近代幾個大變動時期都存在著“鏈接性”人物或者“中介性”人物這類角色[7]。在五四新文化運動時期,北京、上海等地的學生游行、工人罷工搞得如火如荼,在這其中扮演傳播“鏈接”性角色的人物、組織、刊物非常之多,包括各地的書社、閱報所、社團、歌唱隊等。地方上的小知識分子以它們?yōu)槊浇榕c全國風潮中心相鏈接。地方上也熱烈響應五四運動,改變了原來陳舊的思想氛圍,將一個偏僻小地方的文化氛圍搞得如同北京、上海一樣了。
由彼及此,1945年8月,中國人民取得了八年抗日戰(zhàn)爭的勝利,1946年,郭沫若及許多當時的知名文化學者由重慶東遷至上海。在這前后,因戰(zhàn)爭流散在各地的很多名家也都紛紛來滬,使上海成為了全國的文化傳播中心。郭沫若等作為有較高社會地位的知名文化學者,充當了全國風潮中心上海與寧波地方的“鏈接”性人物;春風文藝社是寧波地方的進步文藝社團,作為風潮中心與地方的“鏈接”性組織;《春風文藝》和《春風》是地方上宣傳的載體,作為地方與基層民眾“鏈接”性的刊物??梢哉f,民國時期的這些期刊的影響范圍是極其有限的,但它們是風潮中心與地方“鏈接”的紐帶,它們是風潮中心與地方思想信息交流的渠道,它們將地方“中心化”,同時也把地方納入全國這個大的文化圈里,這才是這些刊物存世的最大價值所在,也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的精神之所在。
參考文獻:
[1]鄧集田.中國現(xiàn)代文學的出版平臺——晚清民國時期文學出版情況統(tǒng)計與分析(1902-1949)[D].華東師范大學,2009.
[2]盛澄華.<法蘭西雜志>與法國現(xiàn)代文學[J].文藝復興,Vol.3,No.3,1947.
[3]劉增人.中國現(xiàn)代文學期刊出版史論[M].新華出版社,2005:217-218.
[4]原文載于郭沫若.致春風文藝社各位社友[A].郭沫若研究第三輯[C],1987:353-354.
[5]廖傳江,黃永一.論郭沫若的編輯出版精神[J].樂山師范學院學報,2001(2):79-82.
[6]陳???,張偉.春風吹綠芽苗——讀郭沫若寫給寧波文學青年的一封信[A].郭沫若研究第三輯[C],1987:355-358.
[7]王汎森.“儒家文化的不安定層”——對“地方的近代史”的若干思考[J].近代史研究,2015(6): 123-137.endprint
北方文學·上旬2017年2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