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寨溝地震后的五個生死故事
今年8月8日21點19分,四川九寨溝地動山搖。7.0級地震,震源深度20公里。曾經(jīng),九寨溝著名景點火花海還散發(fā)著五彩光,但災(zāi)難像只手,掠過之處,生死兩隔。
她死了,同在一輛大巴車上的戴連光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他只知道,這位來自南充的中年女性,和她的女兒、外孫女一起旅游,笑得很滿足。
地震前九個小時,他們一起吃了一頓團體餐,土豆、紅苕粉、回鍋肉、番茄炒蛋,很多人沒吃飽。
21時19分,這輛車牌號為65101的旅游大巴正行駛在九寨溝開往若爾蓋大草原的路上。第一聲響來自前方,一塊直徑約80公分的落石砸中了前面行駛的黑色轎車,“轟隆”一聲,大家都驚醒了。一句話不到的功夫,大巴車后的小轎車也被砸了。
來不及反應(yīng),一塊直徑約兩米的大石頭直接砸中了大巴車中部。沒有時間留給恐慌,大家從一塊被砸碎的玻璃洞口爬出來,清點人數(shù),少了4個。借著月光,大家點亮手機,徒手救出了兩位乘客。消防隊員很快趕到了,那位胖胖的女士,是被壓的最嚴重的一位,盡管她的女兒一直哭喊“救救我媽”,人還是沒了。
被巨石砸中的旅游大巴
翁清瑋坐在倒塌的圍墻邊,緊緊捏著女兒的手,一遍遍摩挲。兩個月后,這雙手本應(yīng)去參加鋼琴考級,他聽老師說,女兒“起碼得8級”。
8日晚9時19分,四川九寨溝縣發(fā)生7.0級地震,死亡者名單中,有溫州泰順籍商人翁清瑋的女兒,今年10歲的翁鈺晗。
“今年四川都熱,九寨溝比較涼快”。翁清瑋和幾個朋友計劃了一場舉家出游。8日晚6時,他們在九寨溝時光酒店入住,簡單收拾后,晚8點多,來到酒店一樓的餐廳用餐。
孩子吃飯總是很快,不多時,翁鈺晗便跟幾個朋友的孩子,走出酒店大廳嬉鬧。翁清瑋往外看了一眼,女兒倚著一堵圍墻,“玩得很開心”。
噩運不期而至。9時19分左右,翁清瑋突然感到“周圍都搖起來”,隨后,餐廳突然停電,四周一片漆黑。經(jīng)歷過汶川地震的他,抓起手機就往門外跑,想抱走女兒。
酒店外,翁清瑋看著坍塌的圍墻,心“一下子死了”,他反復(fù)用溫州方言喊著女兒的小名,沒有得到回應(yīng),透過碎磚的間隙,翁清瑋看見了一抹紅色。那是女兒的上衣。在九寨溝縣醫(yī)院,經(jīng)過十多分鐘的急救后,醫(yī)生告訴翁清瑋,“女兒沒了”。
王代爐36歲了,因為蓋新酒店,“欠了一屁股債”。地震發(fā)生的時候,他趴在上四寨的酒店吧臺上,和一位正在辦理入住的導(dǎo)游計算房費。
9點15分剛過,屋子突然就左右晃起來。“新裝修的灰色瓦片像雨一樣落下來”。他抬腿往門口跑,平時十步遠的路,“怎么也跑不到”。有那么一秒鐘,他感覺自己“跑不贏”了。他的念想只有一個——“去隔壁老屋里救兩個孩子和母親”。
他在10米外的老屋門口看到了逃出來的兩個孩子。沒來得及抱一下孩子,他一扭頭又沖回酒店疏散房客。
王代爐把房客轉(zhuǎn)移到村里的空地上,很多游客只穿了短袖、短褲。“不能讓人家沒看成景,還凍壞了”。余震不斷,他沖進家里。毛毯不夠,就把節(jié)日時穿的藏服拿出來分給客人,又拉著哥哥把家里的柴火抱出來點燃??粗矍啊八艘话搿钡纳n山,他突然哽咽,問:“你說,以后還有人來我們九寨溝嗎?”
地震發(fā)生不久,四川大學華西醫(yī)院醫(yī)生的微信群接到了通知。
四川省衛(wèi)計委派遣醫(yī)護人員到前方的命令一下達,微信群里,間隔不到一分鐘,是醫(yī)生們一長串齊整的回復(fù):
“神經(jīng)科待命”,“婦科待命”,“胸外科全體人員待命”,“神內(nèi)待命”,“兒外科已通知所有人員保持通訊暢通,隨時待命”,“呼吸內(nèi)科待命”、“神經(jīng)外科待命”……這些醫(yī)生,有人曾參與過汶川地震和雅安地震的救援,具備高度敏感。
一切發(fā)生得很快,但況永波和李雅第一反應(yīng)就意識到是地震了。這對80后夫妻曾在東京求學10年,經(jīng)歷過日本3·14地震。
這是兩人第一次來九寨溝,慶祝十周年結(jié)婚紀念日。當晚,他們在洲際酒店一樓川菜館用晚餐。
劇烈的晃動,李雅本能地趴下身往桌子下面躲。況永波第一個動作是撲在李雅身上緊緊摟著她。
“他問我‘有事沒事?有事沒事?’我說他‘你傻呀!’”李雅拉著況永波,在一片黑暗中,往外逃??諝庵校谴瘫堑姆蹓m味。
混亂中,李雅才看到,愛人況永波耳朵、脖子、領(lǐng)口全是血,腦后開了個10厘米的口子。
等暫時安全后,有酒店廚師組織搶救資源安撫情緒,駐店醫(yī)生一個一個救治傷員撤離后才發(fā)現(xiàn)腰部受傷。更多的人在酒店外的空地上,發(fā)愣。
她心有余悸?!拔依瞎娴暮軔畚遥也幌胗眠@種方式知道,我寧愿我不知道,也不愿我們遇險。我很難想象,如果他沒有護著我,我會傷到哪里”。
(《新京報》2017.8.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