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衛(wèi)
山鄉(xiāng)奇案
◎馬衛(wèi)
那時候,我在《峽江都市報》做政法記者。
周末,正在惡補瞌睡。10點過,接到派出所線報,狗兒坪村發(fā)生了一起兇殺案,是小朋友殺了小朋友。
到了狗兒坪村,已是下午1點左右。尸體被白布單子蓋著。警察都是些熟人,警戒線拉得遠,看熱鬧的山民被遠遠地隔離。轟動極大,來的山民少說有幾千。
死者叫胡黃櫨,男,14歲多,狗兒坪村3組人。
這時候,殺人者已被捉住,他叫李躍健。是他自己報的案,而且他根本就沒有打算逃走。
李躍健同樣是14歲多,男,高寨初中三年級學生。和死者同村、同組、同班,而且是好朋友。
父親:李挺。
職業(yè):農民。
年紀:37歲。
母親:曲蔚藍。
年紀:36歲。
職業(yè):無。
摸清了這些基本情況,我有些發(fā)蒙。曲蔚藍為啥沒有職業(yè)呢?村治保主任悄悄對我說:“馬記者,曲蔚藍在城里當小姐,怎么好說她的職業(yè)呢?”
我的心里有點猶豫,這種少年殺少年的事,極少。
因為系重大惡性案件,盡管是未成年人,李躍健還是被捕了。案子由區(qū)公安局偵辦。
但李躍健除了自首外一言不發(fā)。
在保證了不公開報道后,當然,可以寫內參什么的,警察準許我會見李躍健。
李躍健很清瘦,雖然14歲了,卻像11、12歲的孩子,身高,體重,都明顯不足,膚色也極暗。我見他時,他瞇著眼,周身發(fā)抖。
我?guī)Ыo他一點吃的,一個蘋果,兩塊巧克力,一盒餅干。這些警察都檢查了,絕對安全。
李躍健開始不敢吃,我勸了半天,也可能是真餓了,才開始接受我的食物。他吃得極慢,很珍惜,仿佛吃完了再也吃不上似的。他不是在吃,是在吮。
我出來對警察說,別急,要慢慢來。
警察長舒了一口氣,因為自從到城里后,李躍健拒絕進食。
第二天、三天、四天,我都沒有提他為啥要殺人的事,到了第五天,李躍健主動說了。
“叔叔,我會判死刑嗎?”
初中開了《法律常識課》,多少懂些法。
“會判刑,孩子,但不重?!蔽也榱朔?,14至16歲,判刑輕得多。
王素英是近年來中國福利彩票發(fā)行管理中心被查的第三任原主任。之前,中心前兩任原主任陳傳書、鮑學全相繼落馬。
“你如果主動交待,會判得更輕?!奔由纤凶允浊楣?jié),會從寬處理。
李躍健終于吐露了事實真相,殺害胡黃櫨,他蓄謀已久。
胡黃櫨和他,本來是好朋友,鐵桿哥們兒。上學同路,放學同歸。周末也一起放牛,一起撿菌什么的。
可是,胡黃櫨聽他父母說,李躍健的媽曲蔚藍,在城里當小姐,賣淫!
“叔叔,他們冤枉我媽,我媽是在洗腳城打工,絕不是小姐!”
“我一次次地解釋,可是胡黃櫨就是不信。他說,一村的人,沒有人相信你媽沒有賣淫的?!?/p>
“我還直接問過我媽,她做的啥職業(yè)?媽伸出雙手,肉皮子全被泡爛了,然后對我說,娃,媽掙的是干凈錢,雖然不多,絕對干凈!”
“我相信我媽!我恨死了造我媽謠言的人!但胡黃櫨每次和我意見不合,就拿我媽說事,我氣憤,我和他打過幾次,但我打不過他?!?/p>
“周六,他約我去猴子坡看猴子,順帶在山上撬野小蒜,到了那里,我趁他低頭撬野小蒜,給了他頭上一點鋤!”
“叔叔,我不該殺人!我錯了!”
李躍健是真誠后悔,眼里滾出了豆大的淚珠兒。
之后,他再無一言。李躍健的心,仍然緊閉著,他郁悶——為什么這個社會喜歡謠言,而不相信真實呢?
我勸他,他總是搖頭。
我走訪了曲蔚藍,請她去勸勸孩子。曲蔚藍自從兒子被抓后,就像霜打過的茄子,一下枯萎了。她去了,可是李躍健拒絕見她,這比刀砍在她心上還難受。
李躍健還有很長的人生路,但是,他幼小心靈中的這個痂,恐怕很難愈合。
謠言殺人的事,自從有了人類,就沒有根絕過。謠言天天在產生,悲劇也天天在產生。胡黃櫨的死,與其說是李躍健殺死的,不如說是被謠言殺死的。
后來我多次看望李躍健,不過他還是沒有走出陰影,一直很郁悶。他媽曲蔚藍,也不在洗腳城打工了,回老家務農。她后悔,如果她不去洗腳城打工,就沒有那些謠言,孩子哪會出事呵!
可是山區(qū)農民不打工,只種莊稼,日子也無法過呵。
狗兒坪村靜悄悄的,因為少了兩位歡樂少年。
責任編輯/乙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