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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莽北極星當空照耀

      2017-10-16 17:49:34張宇欣翁倩
      南方人物周刊 2017年31期
      關(guān)鍵詞:托娃阿赫瑪安魂曲

      張宇欣+翁倩

      1950年起,話劇《保爾·柯察金》在各地陸續(xù)上演,金山、張瑞芳分別飾演蘇聯(lián)青年保爾與冬妮婭,異域的凜凜風雪燃成一團火,紅遍大江南北。

      作為《保爾·柯察金》的劇本翻譯,高莽也在北京觀看了這出戲。演出時他發(fā)現(xiàn)觀眾發(fā)出笑聲,一問才知,是自己翻譯的東北腔太重,引得觀眾連連笑場。這年他21歲,距離第一次嘗試翻譯僅僅過去4年?!皼]什么文學修養(yǎng),其實挺失敗的,有時候別人聽不懂,但沒人修改?!彼蘸蠡貞?。

      那是高莽第一次意識到文學翻譯的艱辛,在往后七十余年的翻譯生涯里,他越發(fā)體會到“翻譯是戴著鐐銬的舞蹈”,甚至給自己取了“烏蘭汗”這個筆名;“烏蘭”是蒙語中紅色的意思,“汗”則表明翻譯需要付出大量的精力與汗水。

      高莽是把俄羅斯文學帶到中國的人。兒時哈爾濱瑰麗的異國風情使他對鄰國產(chǎn)生了濃厚興趣,17歲那年,他翻譯了屠格涅夫的散文詩《曾是多么美多么鮮的一些玫瑰》,從此深深喜愛上了這門手藝。后來,他翻譯了包括《米耶達詩選》《鋅皮娃娃兵》等在內(nèi)的數(shù)十部俄羅斯作品,曾獲得俄羅斯友誼勛章、普希金獎及高爾基獎等多個獎項。2011年,中國翻譯協(xié)會授予他“翻譯文化終身成就獎”。

      從青年時期起,高莽便一頭鉆進“白銀時代”,關(guān)注大變革里的苦難與變遷,也留意到作家群體的個人動蕩史。每次去俄羅斯,他都會在勃洛克、阿赫瑪托娃、馬雅可夫斯基、葉賽寧等作家的墓前停留致敬;他給普希金、屠格涅夫、托爾斯泰畫像,在自己的譯作里配圖,表達他對俄羅斯文學的那份熱忱。

      高莽生前接受采訪時,提及最多的是蘇聯(lián)女詩神安娜·阿赫瑪托娃。因為“文革”對蘇聯(lián)幾位知名作家的錯誤批判,高莽也曾對這位女詩人產(chǎn)生過誤會。30年后,他才正式邂逅了“俄羅斯詩歌的月亮”,方由仇恨轉(zhuǎn)為崇敬和熱愛,并翻譯其《安魂曲》等著名詩歌。一生未見這位偶像,是他的最大遺憾。2016年,時逢阿赫瑪托娃逝世50周年,90高齡的高莽抄寫阿赫瑪托娃的詩歌一百三十余首,是彌補愧疚,也是獻上他的由衷愛戴。

      翻譯事業(yè)之外,高莽創(chuàng)作了大量畫作。年少時他先后跟隨三位蘇聯(lián)老師學習過繪畫,在生活中他不僅以國畫形式描摹俄羅斯作家的畫像,還給巴金、錢鐘書、卞之琳等朋友畫速寫??v使晚年得了肝病,腰痛纏身,他也說自己“閑不住”,書房是每天待得最多的地方,翻譯、寫作、繪畫構(gòu)成了他晚年的生活圖景。

      巴金曾這樣評價高莽:“在與他不多的接觸中,我發(fā)現(xiàn)他特有的真誠,甚至像孩子一樣的純真,那洋溢在臉上的笑中,有令我難忘的孩子氣和親近感?!边@份可愛感染過許多人?!坝写髮W問又沒有大架子”是同事朋友對高莽的普遍印象。他平時不拘一格,身上穿的工作服經(jīng)常帶著顏料痕跡,走哪兒都喜歡帶著速寫本。他與晚輩見面也極為謙遜,有時校對晚輩的作品,甚至會費心整理出一份“勘誤表”。擔任《世界文學》主編時,他還四處奔走舉辦作家講座,希望晚輩多加努力,超越前輩。

      高莽曾說,生活讓他看到最多的是苦難,但他一生活得真摯熱烈?!妒澜缥膶W》現(xiàn)任主編高興評價,這位恩師是可親、可愛、“心中有光”的人。如同阿赫瑪托娃在《安魂曲》中寫的那樣:“我不僅是為我一個人祈禱,而是為了所有與我站在一起的人們”;“北極星當空照耀,葉尼塞河翻滾波濤”——燃燒了近一個世紀后,寂靜的時刻終于來臨。先生走好。

      高莽(1926-2017),哈爾濱人,文學翻譯家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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