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思源
摘 要:《白石灘》是王維《輞川集》20首五言絕句中的第16首。初讀這首詩,感覺語言文字非常質(zhì)樸,很稀疏平常。似乎并沒有什么禪意可言。前兩句寫詩人在白石灘白天所見的清秀景色,后兩句寫晚上所見的景物和人物活動。詩人淡淡幾筆,勾勒出一幅清淺、明朗、柔和、優(yōu)美的圖畫,足可見月之明,水之清,蒲之綠,石之白。畫面清麗優(yōu)雅,盎然生機(jī)、喜悅之情溢于言外。詩寫清溪白石,語言也象清溪白石,潔凈洗練,樸素圓實。 這首山水小品,用極樸素的語言創(chuàng)造出一片晶瑩皎潔、玲瓏剔透的境界。
關(guān)鍵詞:王維;白石灘;禪意
中圖分類號:I207.22 文獻(xiàn)標(biāo)識碼:A 文章編號:1005-5312(2017)27-0011-01
清淺白石灘,綠蒲向堪把。
家住水東西,浣紗明月下。
白石灘是輞谷水中的一段淺灘,而不是輞谷水邊上的石灘。如果是在水邊的石灘,就談不到什么“清淺”的問題。輞谷水長達(dá)十里,有的地方水深,形成潭水;有的地方水淺,形成像白石灘這樣的淺灘。因為底部都是白色的鵝卵石,故稱為白石灘。
一、二兩句,寫白石灘的清淺和水中的綠蒲生長得正旺盛。由詩的末句“明月”可知,詩的時間背景是明月皎潔之夜。日間看白石灘中的白石和水邊的綠蒲,自然看得很清楚。但在夜間,如果是在一片朦朧的暗夜,這一切都沉入夜色之中而無法分辨,可見“明月”在這里扮演了一個極重要的角色。由于月明如水,清光直射水中,這才顯出灘水的清而淺,才能看到灘底的磷磷白石,綠蒲的顏色和形狀也才有可能看清。這一由溶溶明月、粼粼水波、磷磷白石和嫩綠的香蒲組成的晶瑩明潔的月映水灘的圖景,雖是靜景,卻蘊(yùn)含著動態(tài)和生機(jī)。從中似乎可以看到灘水的流淌,聽到它潺潺的聲響,聞到蒲草的香氣。而“綠蒲向堪把”五字,更顯示出水中的蒲草生長的動態(tài)和欣然的生意。“白”與“綠”在清澄的月光映照下更顯出其鮮明的色調(diào)。
但詩人的用筆重點還并不是白石灘這一自然景物本身,而是以它作為環(huán)境和背景,寫生活在這一環(huán)境中,和整個環(huán)境融合無間的“浣紗”女子:“家住水東西,浣紗明月下。”輞谷水的東西兩岸,散落著數(shù)十戶人家。月明之夜,清淺而流急的白石灘,正是浣紗的好去處。她們?nèi)齼蓛桑Y(jié)伴而來,在灘的東頭西頭,一邊浣紗,一邊嬉鬧歌唱,彼此應(yīng)和。月是白的,水是清的,石是白的,紗是白的,蒲是綠的,整個空間,都是極晶瑩的白色和極鮮嫩的綠色。而這三三兩兩的浣紗女正像融入了這晶瑩澄澈而又充滿生機(jī)和活力的月光下的世界之中。
在細(xì)讀這首詩后,我又仔細(xì)分析了這首詩的寫作背景。王維所處的時代,佛教盛行,禪宗的勢頭也日漸興盛。我不禁想起了王維傳奇的人生經(jīng)歷。王維二十余歲時便中得進(jìn)士,一時間鮮衣怒馬,少年疏狂隨后更是被任命為“大樂丞”。再在后來的政治生涯中,李林甫上臺,王維因伶人誤舞黃獅子而遭貶謫,一場無妄之災(zāi)讓王維左遷濟(jì)州。后來張九齡任丞相,王維時來運(yùn)轉(zhuǎn),官至監(jiān)察御史、給事中。后又因安史之亂誤落賊人之手,不得已出任偽官。在李唐王室破賊之后,本按律當(dāng)斬,但由于他題寫過詩歌和弟弟的求情而幸免于難。正是這樣大起大落的人生遭遇讓王維看到了鏡花水月一般的名利,從而投身于佛學(xué)之中。官場的顛沛流離,人生的聚散無常讓王維看淡了名韁利鎖,而長時間接觸到的佛教經(jīng)典又讓他尋找到了所謂解脫之道。于是,在中年之后,王維散去了“官”心,隱居山中,半官半佛,寫出了一首首充滿禪境的詩歌?!遁y川集》20首就是代表作。
通過讀王維的詩歌,我們可以很清晰地看到,王維寫出鐘情于山水田園,精神放達(dá)于大千世界的詩歌。大多是中年以后,這和唐朝的安史之亂密不可分。王維中年時期,開元盛世終于開始崩潰,安祿山、史思明帶領(lǐng)大軍打破兩京。玄宗逃至蜀中,天下分崩離析。王維被時光攜裹在這一場大唐史無前例的浩劫中顛沛流離。看到了天下人的悲歡離合、憂愁恨苦。這一段時間心性的磨礪也讓他的精神愈加地契合佛教和禪宗。
《金剛經(jīng)》有言:“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yīng)作如是觀”。這和王維大起大落后的頓悟有異曲同工之妙,在經(jīng)歷了早年喪妻、官場沉浮以后的王維,對一切的變化都能保持一顆平常心,平常心是道,這時候的王維,沉浸在輞川的自然景色之中,吟詩作對,過著恬淡的生活,無疑不是另一種方式的禪修。而且,《輞川集》20首的整體風(fēng)格在我看來都大同小異,整體透露出一股禪意。
從這首詩中,就可以親切地感受到作為詩人的王維對輞川清新秀麗的山水,對生活在其中的普通人物的那份真淳的感情,特別是對素樸純真、潔凈無塵的生活的熱愛。沒有這種感情,就寫不出這種晶瑩皎潔、玲瓏剔透的境界。而且詩中對一瞬間生活場景的精確捕捉,對周遭事物的敏銳觸覺,這些都和禪宗里別具一格的“傳法”方式不謀而合。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