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族京劇名伶蓉麗娟

沈黎明

1982年，剛剛改革開放不久，挪威《新晚報》記者納爾·菲爾塞特來中國采訪京劇名家時，文化部專門介紹他到大連采訪蓉麗娟……

為謀生路

名臣之后踏入梨園

蓉麗娟本名叫楊秋雯，蓉麗娟是她的藝名。她1912年生于北京，是蒙古族正藍旗人，祖姓巴魯特，曾祖父曾是道光、咸豐年間的文淵閣大學士，戶部尚書。1858年其曾祖父因科場舞弊案被清官府在菜市口問罪斬首，這就是有名的咸豐八年戊午科場案。雖然辛酉之變后，朝廷為其曾祖父平了反，家境已經很窮，十余口人僅靠父親在官府當“錄事”的一點微薄收入度日，9個子女夭折的夭折，送人的送人，最后只剩下她和六哥兩個人。

蓉麗娟自小就喜歡京劇，經常和哥哥一起跑到當時的北京城南游藝園看戲。父母看她喜歡京劇，而且嗓音也不錯，就將她送去學戲，也算為她謀了一條出路。

蓉麗娟正式踏入梨園是1925年，拜琴師牟芝田先生為師，藝名就是牟先生給起的。京劇大師王謠卿先生中年嗓子塌中后，就邀牟芝田到家里給學生調嗓子，因此王先生的東西他掌握的多，學的也地道。拜師后蓉麗娟專攻青衣和刀馬花旦，唱腔由師傅親授，練功則由北京女科班崇雅社武旦出身的師娘教習。師傅和師娘對她既疼愛又嚴格，為了蓉麗娟日后能成角兒，為她做了兩件事。

一是請前輩武生李蘭亭帶她練武功。二是牟芝田請了一位姓施的南昆名旦教她學昆曲。這兩件事，可以說為蓉麗娟日后成名奠定了堅實的基礎。扎實的武功底子使她青衣、花旦、刀馬旦的戲都能拿得起來。

天道酬勤，與大師同臺共舞

蓉麗娟不到15歲便在天津、北京掛頭牌演出。1926年，蓉麗娟隨師父來到濟南，在游藝園演出，令濟南觀眾耳目一新，不斷為她喝彩，大家對這個北京來的小姑娘贊不絕口。

在游藝園演出快三個月后，蓉麗娟離開濟南，一邊隨師父四處演戲，一邊學習新劇目，技藝提高很快，師父心里很高興，于是決定帶她到京劇名家薈萃的上海闖一闖。1928年7月，不到17歲的蓉麗娟來到上海，在師傅的安排下，她首先拜訪了當時上海有名的交際花“富春樓老六”，并在她的陪同下拜訪了杜月笙、黃金榮、張嘯林，然后到當時上海五大舞臺之一的丹桂第一臺開始演出。丹桂第一臺是京劇名角來上海的必到之處，梅蘭芳第一、第二次到上海都在這里演出。

蓉麗娟的打炮戲是《虹霓關》《玉堂春》《四郎探母》，她憑著精湛的技藝一炮打響，深受觀眾喜愛，演出場場爆滿，傾倒了大上海的觀眾。年紀輕輕的蓉麗娟能在這好角如林的大上海站住腳，足見她的表演技藝非同一般。聲名鵲起后，蓉麗娟成了各界關注的焦點，上海百代公司特地邀請她灌制了《四郎探母》《連環(huán)記》等唱片；1929年春天上海龍馬電影公司更是看好她的表演，邀請她參加了電影《梨園外史》的拍攝，《梨園外史》拍成后，電影公司在上海的《羅濱漢》等多家媒體上登廣告、做宣傳，熱鬧了好一陣子，票房收入也不錯。從此，蓉麗娟更加走紅。

蓉麗娟虛心好學是出了名的，她很少門戶之見，非常注重博采眾長、融合提煉、為自己所用。她與梅蘭芳、荀慧生、馬連良、周信芳、言菊朋、金少山、唐韻生等京劇大師交往頗深，十分注意從他們身上吸取藝術營養(yǎng)，豐富自己的演技，大師們對她的表演也都贊賞有加。

激揚正氣，為抗美援朝義演募捐

蓉麗娟不但在京劇表演上造詣很深，做人也一身正氣。1947年她正和方榮翔等在沈陽演出，農歷年三十，國民黨東北“剿總”的官兵為了尋歡作樂，把在沈陽演出的京劇演員，特別是女演員都找了去，他們一邊喝酒劃拳，一邊要演員們給他們演戲，有的還要女演員陪他們跳舞，因不滿國民黨當局對藝人的凌辱，蓉麗娟以辭演抗爭，在她藝術生命的黃金階段憤然退出舞臺。

蓉麗娟的一身正氣，還表現(xiàn)在對祖國的滿腔熱愛上。當祖國需要的時候，她能拋開一切個人得失，挺身向前。

1951年春，曹藝斌應邀參加哈爾濱京劇團的演出，蓉麗娟陪丈夫來到哈爾濱。此時抗美援朝戰(zhàn)爭已經爆發(fā)，全國人民正在掀起一股捐獻飛機、大炮，支援中國人民志愿軍保家衛(wèi)國的熱潮，哈爾濱人民的熱情很高，耳濡目染，蓉麗娟熱血沸騰，認為自己也應該為國家做點什么。正好當時哈爾濱的戲迷聽說她到了哈爾濱，紛紛找劇場要求看她的戲，由于退出舞臺多年，為了遵守諾言，她一直沒有答應。于是蓉麗娟決定義演三天，收入全部捐獻，這樣自己不是商業(yè)演出，既不食言，又為國家盡了綿薄之力。蓉麗娟準備上演自己的拿手戲《穆柯寨》《貂禪》《天雨花》，海報一貼出去，立即引起轟動，三天的票，一會兒就全部賣光了。蓉麗娟精湛的技藝再一次令哈爾濱觀眾折服，贏得了陣陣熱烈的掌聲。演出結束后蓉麗娟激動地說：“哈爾濱觀眾們的掌聲，一方面是對我演出的鼓勵，更主要的是對我愛國熱情的肯定和支持，我終生難忘！”

自己義演結束后，蓉麗娟又與曹藝斌商量，讓他也搞幾場義演，為國出力。正好此時李少春、袁世海等所在的北京實驗京劇團也到哈爾濱演出。蓉麗娟、曹藝斌和他們幾個是老朋友，就在“新賓樓”飯店為他們接風，當提到募捐義演之事，大家不謀而合。于是決定在商業(yè)演出的同時，北京、哈爾濱兩個劇團合起來排幾出好戲共同義演。

蓉麗娟成名早，大家都很尊重她，經過反復斟酌，最后確定了強大的演出陣容和劇目：開場由黃玉華、金碧玉雙演《花田錯》，接下來由葉派武丑創(chuàng)始人葉盛章演他的拿手戲《打瓜園》，最后大軸戲是由《走麥城》、《造白袍》、《哭靈牌》、《連營寨》組成的《生死桃園》，李少春前飾劉備后飾趙云、袁世海飾張飛、曹藝斌飾關羽。義演的廣告一打出，立即受到熱烈響應，門票很快銷售一空。

這場演出選在在哈爾濱中央大舞臺進行，劇場里三層樓座無虛席。演員們參加這樣的演出，除了互相學習，更主要的是要表達一份真摯的愛國熱情，因此整個演出充滿了激情，兩個劇團的演員、樂隊都“卯足了勁”。曹藝斌“老爺戲”很拿手，《走麥城》中關羽的每個程式性動作一亮相，都贏得一陣滿堂好。緊接著是袁世海的《造白袍》，那時演出還有關羽給張飛托兆的戲。袁世海善演激情戲是有名的，曹藝斌鉆研麒派多年，做功上很有造詣，張飛和關羽的陰魂一“見面”，兩個人的戲就來了，“連喊”帶“哆嗦”，加上臉上惟妙惟肖的表情和干凈利落的文武場，觀眾的情緒一下就調動起來了，劇場里掌聲一片，就連側幕中觀看的蓉麗娟也被打動了，情不自禁的帶頭為他們叫好，演出掀起了一個小高潮。李少春的《哭靈牌》，純正的余派唱法，舒暢、含蓄，韻味醇厚，觀眾聽的如癡如醉。到《連營寨》他改扮趙云，一出場，氣宇軒昂，八面威風，將趙云的大將風度表演得活靈活現(xiàn)、入木三分，地道的楊派意味。李少春的表演將演出推向了高潮，引得劇場里掌聲、叫好聲尤如雷鳴一般，的確不愧為文武雙全的藝術家。演出結束后，觀眾意猶未盡，久久不愿離去。

“國家征用”，栽桃育李幾十秋

1956年，蓉麗娟又粉墨登場，踏上了闊別多年的舞臺。

蓉麗娟的復出與她當“臨時工”的一段特殊經歷有很大關系。這一年，受國家委派，大連京劇團和歌舞團部分演員組成中國大連藝術團將出訪蒙古人民共和國，屆時在烏蘭巴托與國務院副總理李先念率領的中國黨政代表團匯合，參加蒙古人民共和國國慶慶?；顒?。為了保證演出質量，藝術團全部集中到北京排練。一天，大連京劇團的領導突然登門來找蓉麗娟，非常鄭重的對她說：組織上有一項光榮的政治任務要交給你，請你馬上趕到北京參加中國大連藝術團，準備出國演出。蓉麗娟雖然已退出京劇舞臺賦閑在家，但她思想還是很進步的，一聽說是政治任務，二話沒說，簡單整理了一下行裝就趕到北京報到，以一位“個體戶”的身份成了藝術團里的“臨時工”。在烏蘭巴托她主演的《貴妃醉酒》《霸王別姬》等青衣大戲很受歡迎，當?shù)氐娜A僑看后意猶未盡，覺得還不過癮，要求再加演別的戲，為了滿足僑胞們的愿望，蓉麗娟又飾穆桂英，擔綱主演了《穆柯寨》，她唱、念、做、打俱佳的表演，贏得了熱烈的掌聲。在蒙古期間她受到李先念副總理和蒙古國部長會議主席澤登巴爾的親切接見。當時“征用”蓉麗娟這位“臨時工”出訪蒙古人民共和國，是因為她演技精湛，還是因為她是蒙古族京劇演員中的佼佼者，我們現(xiàn)在不得而知，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她在同齡人中是成名比較早的演員之一。

1960年大連戲校成立，組織上請她任教，從此她投身京劇教育事業(yè)，精心栽桃育李，哺育京劇新苗，為各京劇院團培養(yǎng)了許多優(yōu)秀人才，北京戰(zhàn)友京劇團和大連京劇團的國家一級演員、戲劇梅花獎得主王玉蘭、李萍，都是她晚年的學生。由于成績卓越，蓉麗娟多次當選為大連市政協(xié)委員。

蓉麗娟一生為京劇事業(yè)奮斗，退休后也一直關心著下一代的培養(yǎng)，對慕名而來的青年演員有求必應，親自示范，悉心輔導，一腔一韻、一招一式從不馬虎，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2006年94歲時因病去世。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