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忻杪
對剛剛年滿31歲的杰夫·格林來說,他的職業(yè)生涯軌跡就如同坐過山車一般——先是從高峰跌入低谷,而后又從低谷攀回高峰 。這個曾經(jīng)做過心臟手術(shù)的男人,他從未被病魔所擊倒;不僅如此,作為名球場斗士,更一次次站出來接管比賽。
而在相繼輾轉(zhuǎn)雷霆、凱爾特人、灰熊、快艇、魔術(shù)五隊后,今夏,格林又空降騎士。一紙老將底薪合同(一年233萬美元), 并非是對這位2007屆精英不敬;相反,拖著胸膛前那道醒目的九英尺長傷疤,格林還正期待著能在克利夫蘭,實現(xiàn)他初入聯(lián)盟時就立下的遠大抱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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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名職業(yè)球員,一度,我很驕傲自己能夠隨心所欲操控身體,一如F1賽車手能夠隨心所欲操控他的賽車一樣。我對自身健康、力量和運動能力都感到無比自豪,這些全是上帝的恩賜。
直到五年前的那天早上,恩賜瞬間被全部剝奪。
那時我正效力波士頓,隨隊進行次例行體檢,卻意外被診斷出主動脈瓣膜增大,要知道,那可是全身最重要的一根血管!通常 ,絕大多數(shù)人只有在主動脈破裂后才會察覺這一異樣,然而往往為時已晚。好在,球隊請來了全美最頂尖主動脈外科醫(yī)師拉斯 ·斯文森,他2012年1月為我親自主刀心臟手術(shù)。
當我術(shù)后醒來,斯文森醫(yī)生對我說:“杰夫,有機會的話照照鏡子,你會看到個不一樣的自己?!辈⑻嵝盐乙囍晳T。最初 幾天,我無法起身,根本無從去看。加上,我也沒有勇氣脫去睡袍,更沒有勇氣看自己胸口,所以只能老老實實躺在床上。直 到第四或第五天,我才終于能艱難爬起,踉踉蹌蹌挪進浴室,脫掉睡袍,站在了鏡子前面。
上身一絲不掛,就跟無數(shù)次在街球比賽或訓(xùn)練中沒什么區(qū)別,只不過這次,映入眼簾的鏡中人,竟是如此陌生。
曾經(jīng),我的胸部肌肉是那樣光滑而發(fā)達,如今則已滿目瘡痍。一道張牙舞爪的粉線從頸部底端一直延伸到腹部頂端,長達九英 尺的傷疤更是貫穿了整個胸膛,遍布我腹部上方。三個巨大的縫合口,看起來觸目驚心,可在手術(shù)中,那些為我輸送和排出液 體的管道就是從這幾個部位插入的。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好幾年,可這幾個像是被子彈打中的傷疤依舊醒目。以至于后來,當斯文 森醫(yī)生和他的團隊在克利夫蘭打開我胸腔時,我看到那16根支架脫落的碎片,與傷疤痕跡完全吻合。傷疤正下方與腹肌之間, 有一塊像跳水板形狀的長方形皮膚,看著那里,縫合時一針一針刺進我肉體的畫面,仿佛清晰可見。
我身體的一切,就這樣,在短短一天內(nèi)竟面目全非,往昔那些要保持住完美身材的豪言壯語,也在一瞬間灰飛煙滅。且呆立于 鏡子前,最終我還是忍不住失聲痛哭。因為我的心靈遭受重創(chuàng),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傷痕。
大約(進入康復(fù)期)一星期后吧,球隊安排我去馬薩諸塞州沃爾瑟姆市一家康復(fù)中心。許多接受了各式各樣心臟手術(shù)的患者都 在那里療養(yǎng),但我是惟一一個低于60歲的,而且是遠遠低于。我還記得總是在我旁邊走步機上的那對老頭老太太,他們可以輕 輕松松每天鍛煉20分鐘。相比之下,剛剛做完手術(shù)沒幾周的我,那時在走步機上5分鐘就會筋疲力竭。醫(yī)生向我承諾,傷勢每 天都會好轉(zhuǎn),但在那種情況下,心態(tài)還是很容易失衡,畢竟我都不如一群年逾花甲的老人了。
幾乎每一天,我都能看到兩位老人在走步機鍛煉,直到,發(fā)現(xiàn)他們態(tài)度上的一些特性,徹底改變了我的看法。
他們永遠面帶微笑,每時每刻都在笑著前行,這深深打動了我。我告訴自己:你可以的!加油,杰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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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時間,我的心態(tài)發(fā)生了翻天覆地變化,但對于胸前那位不速之客,卻始終心存芥蒂,它時刻提醒著我,這一切是有多么真 實。我只想讓它滾蛋,為了這一目標,我用過強力去疤膏、可可油以及任何自稱能夠加速傷口愈合的東西。我父親可以證明, 我那時已饑不擇食,用了幾乎所有可能消除疤痕的藥物,只因這一現(xiàn)實,是我惟一不愿去直面的。然而,經(jīng)過數(shù)周努力,效果 微乎其微,那道疤痕就猶如附骨之蛆,揮之不去。我別無選擇,只能嘗試接納它,讓它成為我生活中一部分,這也是無奈之舉 。我告訴自己,要勇于向世人展現(xiàn)它,自那以后,每次去健身的時候我都會特意脫掉上衣,這樣的話就必須強迫自己在眾人關(guān) 注的目光中去接受它。
一個月康復(fù)期過后,我重回球隊,在還沒有正式投入訓(xùn)練前,幾乎天天跟體能教練布萊恩·杜待待在一起。且每次去球館,我 還都會像在健身房一樣,刻意脫掉上衣,幾名隊友瞬間就對我這一舉動感到……無比吃驚。記得有次,凱文·加內(nèi)特叫住我: “喂,杰夫,你還是把衣服穿上吧!”保羅·皮爾斯、庫特尼·李,甚至杜特也都有過類似反應(yīng)。但我不管,就是堅持不穿上 衣,赤裸上陣。盡管身邊人一開始不理解,只因那道疤痕,真的看起來太惡心了。好在,他們最終還是接受了我這一做法,因 為了解到我需要自我激勵,一段時間過后,也就見怪不怪了。甚至一度,他們還認為我對此感到驕傲了……沒錯!后期我確實 也有些炫耀的成分。
就像,曾經(jīng),我厭之若敝履;如今,我戀之若瑰寶。
我需要那條疤痕,來提醒自己所經(jīng)歷的一切。每當有人對它做出反應(yīng),都會成為又一次警示。既然無法改變,那就笑著接受。 只要疤痕還在,就意味著我還活著。
待到上賽季,我同魔術(shù)隊簽約。第一場比賽前,新隊友們紛紛問起關(guān)于我手術(shù)和康復(fù)的情況,小將埃爾弗里德·佩頓也在其中 。
“杰夫,你做過心臟手術(shù)?”佩頓這樣問道,語氣里滿是驚訝。
我回答:“是的兄弟,將近五年前?!彼@呆了,隨后立馬化身十萬個為什么,而我則樂于同他分享故事始末。
如今,距離我術(shù)后在醫(yī)院醒來已過去足足五年多了,這期間每個日日夜夜,毫不夸張地說,我都能感受到那道疤痕帶來的切膚 之痛。它好轉(zhuǎn)了許多,但尺寸始終如一。我從頭至尾撫過它很多次,就同撫摸整個胸膛無異。我意識到,它的紋理、它的形態(tài) ,也許永遠都不會有什么大的變化了,它將伴我終生。
當然,這期間,我刻意脫掉衣服的次數(shù)正變得越來越少。自從下決心要接納那個傷疤,而不是對其進行遮遮掩掩的時候,我便 知道會有這么一天。這太不可思議了,一度讓我忌憚無比的痛苦回憶,竟成為了我重獲新生的見證。
所以,在31歲的年齡,如果你再問我站到鏡子前看到的是什么?我會回答,鋼鐵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