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守鑄
女兒月薪過萬,吃住卻都賴在年邁的父母家里。父母忍無可忍,聯(lián)手兒子一紙訴狀遞交到法院,訴請將親生女兒趕出家門。在法官的調(diào)解下,父母向女兒支付15萬元,限女兒兩個月內(nèi)必須搬走。這樁“親情大戰(zhàn)”最終以“買斷”收場。案件背后卻有著令人唏噓的故事,它提醒著每一個為人父母者:面對我們的兒子和女兒,我們真的能一碗水端平嗎?
家住山東省濟南市歷下區(qū)的孟新成和老伴王桂芬育有一兒一女,女兒孟靜42歲,兒子孟坤37歲。女兒孟靜從懂事起就聰慧乖巧,學習成績優(yōu)異。兒子孟坤小時候體弱多病,沒少讓孟新成兩口子操心。兒子3歲那年患病,醫(yī)生用錯藥,因發(fā)現(xiàn)及時搶救措施得當才撿回一條命。因此,孟新成和老伴對兒子更加疼愛,好東西都先給兒子。
讓孟新成夫婦欣慰的是,女兒孟靜對弟弟也很疼愛,從幼兒園回來就幫著他們看護弟弟,還給弟弟穿衣服、喂飯。有一次,孟靜領著弟弟回到家,她臉上有傷痕,孟新成忙問怎么回事。孟靜氣呼呼地說:“一個小男孩推我弟弟,我和他打了起來……”女兒的勇敢和對弟弟的愛護,讓孟新成非常感動。
孟靜從小學習很好,弟弟孟坤卻不如她。后來,孟靜考上了武漢一所名牌大學,大學畢業(yè)后應聘到濟南一家外企工作。孟坤卻只上了個??茖W校。孟坤上大學時,孟靜已經(jīng)工作了。孟靜拿到工資后,不僅給弟弟買衣服,還給他生活費。女兒懂事顧家,讓孟新成夫婦十分欣慰。
2001年7月,孟坤大學畢業(yè)后,由于所學專業(yè)不是熱門,找工作遲遲沒有著落。看著兒子天天東奔西走找工作,孟新成夫婦十分心疼。有時,王桂芬還陪著兒子一起去人才市場碰運氣。怕兒子錢不夠花,老兩口經(jīng)常悄悄往他包里塞錢。
3個月過去了,孟坤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孟新成急了,到處托關(guān)系找人,總算給兒子在一家食品企業(yè)找了份工作。孟坤工作還不到一年,孟新成想兒子也該找對象了,他和老伴住的房改房又小又舊,得換套大房子。如果未來的兒媳和他們合得來,就在一起生活。那時濟南的房價1平方米2000多元,孟新成想換個120平方米的大房子,當時家里僅有10萬塊錢積蓄,自己家的老房子能賣10萬塊錢,但還差五六萬塊錢。王桂芬對孟新成說:“女兒工資高,也工作幾年了,你問問她能拿多少錢?!?/p>
孟靜聽母親說家里想換大房子還缺幾萬塊錢,就把自己攢下的3萬塊錢拿了出來。這樣,孟新成又向親友借了3萬塊錢,一套大房子的錢就湊夠了。隨后,他們到處看房,最終選中了一家樓盤。
半年后,孟新成一家人歡歡喜喜住進了新房。有了大房子,孟新成催著兒子趕快找對象。孟坤長得帥氣,雖然工資不高,但只要用心,還是有不少女孩愿意跟他處對象的。很快,孟坤和一個叫張潔的女孩戀愛了。兒子有了女朋友,孟新成喜上心頭。不過讓他憂心的是,女兒孟靜自從有了一次失敗的感情經(jīng)歷后,對戀愛結(jié)婚越來越灰心。孟靜供職外企,外形靚麗,按說找個男朋友很容易,而且她身邊也不乏追求者,可她都不為所動。原來,孟靜在上一次戀愛中用情太深,前男友又十分優(yōu)秀,她覺得無人能替代前男友在她心目中的位置,那些圍繞在她身邊的男孩她都懶得多看一眼。漸漸地,那些追求她的男孩覺得她有點高冷,都知趣地退出了。
這邊兒子與女友的戀愛如火如荼,那邊女兒卻依然沉浸在自己的單身世界里。孟新成覺得,兒子一旦結(jié)婚,一家四口再加上兒媳只能擠在一個屋檐下,將來兒媳婦再給他們生個孫子或?qū)O女,這屋子就更擠了。現(xiàn)在最好的辦法是讓女兒搬出去住,這樣也能給她壓力,讓她盡快嫁人。
孟新成把自己的想法給老伴說了,王桂芬嘆了口氣說:“與小靜同齡的女孩都當媽了,想不到她卻落到了人后,真是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你讓我找她說說,可手心手背都是肉,讓她搬出去這話我說不出口??!”
老伴有些為難,看來只能自己出馬了,于是,孟新成找了個老伴和兒子不在家的時間,和在家休息的孟靜談了一次話。一開始,孟新成話說得有些躲閃,而當孟靜最后弄明白爸爸想讓她搬出去住,給弟弟結(jié)婚騰地兒時,當即嚷了起來:“爸,你和我媽也太偏心了吧?我是不是你們的親生女兒?再說這套房子我也是掏了錢的,你們就這么狠心把我趕出去嗎?”孟靜越說越激動,俯在床上哭了起來。孟新成手足無措,連聲安撫女兒:“爸媽不是這個意思,我們是為你的婚事發(fā)愁,想用這個辦法讓你抓緊些!”
自從那次和女兒談話失敗后,孟新成沒敢再提讓女兒搬出去的事。孟坤的女友聽說將來結(jié)婚后,要和大姑子、公婆住在一起,心里很不樂意,就對孟坤放話:“必須再買一套房子,不然就不結(jié)婚!”
眼看兒子因為房子的事不能結(jié)婚,急于抱孫子的孟新成老兩口決定再給兒子買一套房子。2006年,孟新成和老伴求親告友,孟靜也自覺拿出5萬塊錢,一家人東拼西湊了近20萬元首付款,給孟坤買了一套120平方米的房子當婚房。房子交付后開始裝修,孟坤和女友上班忙,孟新成老兩口就幫著他們跑建材市場,買家具,把心全放在了兒子身上。
孟靜看到父母整天圍著弟弟轉(zhuǎn),她每次回家都是清鍋冷灶的,內(nèi)心非常失落。她一個人無心做飯,家里亂糟糟的,也懶得收拾。孟新成老兩口忙活一天回來,看到家里這么亂,眉頭緊蹙,責怪孟靜也不收拾一下。孟靜氣呼呼地回應他們:“你們忙著給兒子裝修房子、娶媳婦,我忙著工作,誰都累,憑什么讓我收拾?”看到女兒說話火氣大,孟新成呵斥女兒不懂得尊重父母。沒想到孟靜氣呼呼地說:“讓我尊重你們,誰尊重我內(nèi)心的感受?咱們還是去做一個DNA鑒定吧,看我到底是不是你們的孩子!”孟新成知道女兒對他們一心撲到孟坤身上心理不平衡,就沒再作聲。
2008年“五一”那天,在孟新成夫婦的操辦下,孟坤如愿和女友張潔走進了婚姻殿堂。第二年,張潔生下一名男嬰,孟新成和老伴如愿當上了爺爺奶奶,他們每天都要往兒子家跑幾趟。孟靜感到自己完全被父母無視了,憤憤不平的她,在家里摔盆砸碗,對父母亂發(fā)脾氣。有一次,孟靜嫌爸媽做的飯不好吃,當場把筷子一撂,一個人下樓到飯館去吃了。
女兒年齡越來越大,脾氣也越來越大,孟新成夫婦很是發(fā)愁。王桂芬和老伴商議:“都說女大不中留,女兒脾氣變壞,跟她沒有結(jié)婚、沒有男人關(guān)心有關(guān),咱們還得為她的婚事多操心,讓她早日有個自己的家,她就安穩(wěn)了?!泵闲鲁捎X得老伴說得有道理,從那以后,他們四處求人給女兒介紹對象,還帶著女兒的資料到公園參加相親會。然而,以孟靜當時的年齡,要挑選的對象要么是離異帶孩子的二婚,要么是40歲左右沒結(jié)婚的男人。
2009年秋,有個41歲的未婚海歸對孟靜有意,想和她見一面。孟新成和老伴把這個信息告訴孟靜時,孟靜卻白了他們一眼,冷冷地說:“誰找的誰去,我不稀罕,瞎操心!”多日的付出和辛勞沒換來女兒的理解和尊重,反倒被兜頭澆了盆冷水,孟新成惱了,對孟靜吼道:“你有沒有良心?我和你媽都這么大年紀了,為你操心奔波,你卻一句熱心話都沒有,真讓人寒心!你瞅瞅,像你這么大的姑娘,還有幾個賴在娘家不走的?”一個“賴”字激怒了孟靜,她反唇相譏道:“你們不就嫌我礙你們的眼嗎?我沒有賴在家里,這套房子也有我出的錢,我住得心安理得!”孟新成頓時啞口無言,只得氣哼哼地回了自己的臥室。
面對女兒的固執(zhí)和逆反,孟新成和老伴深感無奈。隨后幾年,爭吵在孟家成了家常便飯。每次孟新成和老伴回家,想到家里有個嫁不出去的老姑娘,老兩口心情都有些壓抑。只有去兒子家看孫子時,他們心里才快活些。
2014年7月的一個雙休日,孟新成夫婦從外邊晨練回來,墻上的掛鐘時針已經(jīng)指向10點了,孟靜才懶洋洋地起床??吹礁改笡]給她捎點早餐回來,她不滿地抱怨道:“連點早餐都不給帶,這是想把我餓死呀!”面對女兒的抱怨,孟新成生氣地說:“想吃自己去買,不然就自己去做,這么大歲數(shù)了,還想讓爸媽養(yǎng)你老?。 备赣H的話激怒了孟靜,她跳著腳嚷道:“如果是孟坤在家,你們連早餐都會提到他房間去呢!”王桂芬忍不住插了句嘴:“你要像你弟弟那樣懂事,我和你爸連心都會掏給你!”“我怎么就不懂事了?還不是你們重男輕女鬧的?天底下有你們這樣的父母嗎?”說著說著,孟靜忍不住哭了起來。
很快,孟靜已經(jīng)40歲出頭了,她對結(jié)不結(jié)婚早就看淡了,只想一個人過好自己的生活。她月薪過萬,喜歡旅游,國內(nèi)名山大川去了不少地方,國外也去了十多個國家。
2016年10月9日,孟靜從歐洲旅游回來,恰好孟坤來看望父母。看到姐姐背著包推開門,只是淡淡地看了他和父母一眼,一言不發(fā)就進了自己的臥室,孟坤很生氣,沖到孟靜的臥室門口大吼道:“你國內(nèi)國外轉(zhuǎn)了那么多地方,從沒帶過爸媽,也沒給他們買過啥東西,回家連個招呼都不打,真是越大越變態(tài)了!”
從弟弟嘴里吐出的“變態(tài)”二字,一下子激怒了孟靜。她從臥室里沖出來,指著弟弟斥責道:“老二,你別得了便宜賣乖,爸媽從小啥都向著你,心都掏給了你,你要是有良心就帶他們出去玩呀!我在他們眼里是多余的人,是個禍害,哪有資格帶他們出去?”
姐姐的話深深刺痛了孟坤,他伸手就要動粗。孟靜也不示弱,撲上來就用尖指甲在弟弟臉上劃了一下。一看兩個孩子要打起來,孟新成和老伴趕忙上前拉架。孟靜想推開母親,沒想到手勁兒用大了,一下子把王桂芬推倒在地。孟新成看到女兒竟這么無禮,氣沖沖地跑到孟靜的臥室,把孟靜的衣服、鞋子都扔到了樓道里,指著門外對孟靜大吼道:“你給我滾,孟家沒有你這樣的女兒!”面對父親的驅(qū)逐,孟靜也豁出去了,她冷笑著說:“讓我滾沒那么容易,這套房子也有我出的錢,我有權(quán)住在這里!”
孟家人的爭吵驚動了社區(qū),社區(qū)政工干部上門給他們做工作。然而,清官難斷家務事。孟靜和父母各執(zhí)一詞,各說各有理,社區(qū)干部很是頭疼。
這次家庭風波發(fā)生前,孟靜每月給父母交1500元生活費。風波過后,她索性連生活費也不交了。女兒不交生活費,孟新成和老伴再做飯就只做兩個人的,吃飯也不叫孟靜。孟靜不急也不惱,要么另開爐灶自己做,要么叫外賣,或者直接到飯店里吃,反正她工資高,有花不完的錢。
孟新成和老伴都有老年人常見的病,尤其是孟新成心臟不好,醫(yī)生叮囑他平時不能生氣??勺屗屠习殡y過的是,孟靜不但鐵了心不嫁人,還以惹他們生氣為樂。老年人愛早睡,孟新成和老伴每天晚上9點30分準時睡覺,孟靜卻每天不到凌晨絕不上床。有時,老兩口剛?cè)胨?,孟靜就在客廳里把電視聲音開得很大,弄得他們睡意全無。
孟新成覺得這樣下去不行,他和老伴保不齊哪天就被女兒活活氣死了。于是,老兩口又去找社區(qū)干部,請求他們做孟靜的工作,讓她主動搬出去住。然而,面對社區(qū)干部的苦勸,孟靜就是不同意搬出去住,說這個家也有她的貢獻,她不想被人趕出門。
求助社區(qū)不行,孟新成就和兒子商量,看怎樣才能把他姐姐“請”出門。孟坤想到姐姐曾經(jīng)對自己的好,決定好好和她談一次,看能不能和平解決。沒想到的是,姐姐連和他談話的機會都不給。孟坤試著用短信和姐姐溝通,孟靜一句話便打發(fā)了他:“老二,別枉費心機了,想讓我搬走,沒門兒!”姐姐絲毫不妥協(xié),這樣下去,父母和姐姐的矛盾只能越來越深,而且父母的健康也會受到影響。無奈,孟坤咨詢了律師,律師給他提了個建議:因為房子在孟坤名下,他可以和父母聯(lián)手提起訴訟,用法律把姐姐“請”出去。
2017年7月26日,孟坤以戶主的身份,和父母一起來到濟南市歷下區(qū)人民法院遞交了訴狀,要求姐姐立刻搬離自己的房子。法院立案后開啟調(diào)解程序。面對父母和弟弟的指責,孟靜覺得十分委屈,并向法官哭訴道,她也清楚自己的行為不好,可她覺得父母重男輕女的思想太重,心里感覺很不平衡。想讓她搬出去也可以,但她覺得父母不公平,她也需要得到經(jīng)濟上的補償。
經(jīng)過法官耐心做工作,最終,孟新成老兩口同意給女兒15萬元經(jīng)濟補償,而孟靜要在兩個月內(nèi)搬出去。孟靜在調(diào)解書上簽下自己的名字后,放聲大哭,因為她知道,她和家人的那份血脈親情已經(jīng)被15萬元買斷了。
這起案件雖然以調(diào)解的方式解決,卻讓人心情十分沉重。文中孟新成和女兒的矛盾,其實是雙方缺乏有效的溝通、交流所導致。如果孟新成夫婦在處理兒子和女兒的關(guān)系時,骨子里摒棄重男輕女的傳統(tǒng)觀念,能夠一碗水端平,也許女兒就不會因負面情緒郁積和父母形成對立的局面。作為孟靜,孝順父母是做兒女應盡的責任,更應該體諒父母的一片苦心,而不是以“惡”制“偏”,將不滿撒在父母身上,進而激化矛盾??傊?,這個離你我都不遠的鮮活案例,值得每一對父母、兒女反思!
〔編輯:劉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