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亮
老衛(wèi)是我相熟多年的好友——本來該說是閨蜜,怎奈她是一鐵骨錚錚的女漢子,“閨”這個字死活用不到她身上,她媽提起她都從來不說“我閨女”,而是“我們家那熊”。這個“熊”有兩層含義。一是老衛(wèi)從小特能招事兒,隔三岔五把鄰居哥哥揍得頭破血流,讓人家纏著繃帶去她家領(lǐng)醫(yī)藥費,堪稱熊孩子里的熊孩子。二是老衛(wèi)確實長得虎背熊腰,外觀上與這稱呼高度吻合。
我和老衛(wèi)都單身的時候,彼此嚴重依賴,我下夜班都是她去接,有了她碰上流氓我都不怕。她逛街也總喊著我,砍價和挑口紅顏色這種事如果沒有我,她根本玩不轉(zhuǎn)。只是后來我有了主兒,下夜班有貨真價實的男人接了,她也不再好意思老喊我?guī)兔x禮物補衣服整理房間。我好幾次跟她說有需要喊我,別客氣。她都大咧咧地說不用不用。
直到有一次,我逛街,在一家服裝店跟她巧遇,她正四仰八叉躺在沙發(fā)上,百無聊賴地看天花板。我說你干嗎呢?她說買衣服。我正納悶,就見一眉清目秀的男人拎了件外套過來,問老衛(wèi):“這件行嗎?”老衛(wèi)豪氣地擺擺手,摟過那男的給我介紹:“那啥,我朋友曉航。”我大吃一驚,脫口而出:“媽呀。”老衛(wèi)大笑:“叫兄弟就行,喊媽就差輩了?!睍院皆谂赃呅叽鸫鹫f你好,我也緊著說你好你好,并伸出手去跟他握。他扭捏了一下才把手伸過來,拿五個指尖象征性地捏了我一下,就趕緊縮了回去,一臉?gòu)尚摺?/p>
我曾以為,老衛(wèi)要找男人,無論如何得是個純爺們,至少要比她爺們,萬沒想到她居然選了一娘娘腔。而且倆人眉來眼去打情罵俏的,看樣子也是真愛——他們是真愛,我是真奇怪。
后來我問老衛(wèi)為啥選曉航,她反問我女人為什么需要男人。我說生理因素就不說了,心理上是需要被保護和被照顧。她說我不需要被保護,只需要被照顧,我需要個“賢內(nèi)助”,我和曉航都在對方身上看到了自己缺失的東西,正好互補。
我瞬間想通了。
但是我媽想不通。老衛(wèi)結(jié)婚前,帶著曉航去我家拜訪。我媽那個表情啊,復(fù)雜得跟吃了一盤辣炒月餅似的。他們走后,老太太愁眉苦臉地說:“男的不像男的,女的不像女的,成何體統(tǒng)?!蔽艺f干嗎非要成體統(tǒng)呢?然后我們開始激烈辯論。
我當然說服不了我媽,她對打扮得花枝招展一身香味一開口就是“嗯哪討厭啦”的男人向來深惡痛絕。
何止我媽,老衛(wèi)說自從她和曉航在一起,招的罵比頭二十八年所有的罵都多。親戚朋友鄰居陌生人,幾乎人見人罵。“我們招誰惹誰了?”老衛(wèi)憤憤地說。但其實她也并不往心里去,她從小的座右銘就是“愛咋咋地”。倒是曉航真生氣,經(jīng)常憂傷得胃疼。若非有老衛(wèi)罩著,怕是早得了抑郁癥。
“其實我倆挺幸福的?!崩闲l(wèi)說。
上次他們請我去家里吃飯,老衛(wèi)買了兩箱啤酒,哼哧哼哧搬上五樓,曉航系著個花圍裙在燉魚,一看老衛(wèi)就說:“回來啦,快把這只雞剁了?!?/p>
特和諧的一對兒。
看來幸福還真是個挺詭異的命題。
(摘自《北京晚報》 圖/黃文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