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 蔚 翠
北風(fēng)說給柵欄的悄悄話(外二章)
北京 蔚 翠
那些日子,柵欄的幾根木條被一些鐵絲綁在一起,站在那里一動不動,沉默無語。它生不出葉子,長不出牽牛花。可是它可以圍起來一個溫暖,讓春天爬到它的身上。
風(fēng)還湊過來說話。北風(fēng),一貫冷傲不羈,橫沖直撞,某一天它突然溫柔下來說悄悄話,說給柵欄聽。
我思想外面的那些柵欄,已經(jīng)習(xí)慣了拒絕。拒絕不速之客,拒絕阿諛奉承和虛偽,拒絕心懷叵測的狐貍、狗熊和狼。但是它不知道北風(fēng)的意思,這個穿著隱身衣的家伙,一過來就搖晃它,撫摸它,從柵欄的身體里穿來穿去。
柵欄開始喜歡上了它快活的樣子,而且它還附在它的耳朵邊,一刻不停地說著令人心醉的話,間或有著清涼水潤的氣息呼到柵欄的頭上。結(jié)了幾個小冰球之后,柵欄的思想也變得不安穩(wěn)了。
它想聽雨水嘩啦啦唱歌,從早到晚一直聞花香醉人的氣息;它還想讓幾只螞蟻爬到柵欄的肩膀,有大蜘蛛在另一側(cè)張開巨網(wǎng),捕到飛蛾和蚊子;它抬高了手臂,為一只忠實(shí)的小狗留下回家的路。
我已經(jīng)解脫,柵欄說,我已經(jīng)將物體的本真歸于廣闊。
我已經(jīng)原諒,柵欄說,我不再記恨傷害,不再在夜靜更深的時候準(zhǔn)備刀槍。
我已經(jīng)有愛,柵欄說,我要讓愛沒有界限,在北風(fēng)的凜冽里感受溫暖,在南風(fēng)的溫情里聽見雪花純潔。
我是幸福的締造者。我是柵欄,我被北方的風(fēng)俘獲。
白天里我們是誰?最明亮的光線照在身上,最生動的情節(jié)不期而遇,最甜美的果實(shí)盛在盤中,你卻總是心事重重。白天里我們穿衣出門,戴帽遠(yuǎn)行,一個行李負(fù)在身體,另一個行李墜在心間。
沉重一直如影隨行,沉重是生活的代名詞,無法逃脫。
白天里我們用一些事情忘掉另一些。用短暫的花開在愛情,用流逝的水澆灌皺紋,用瘋狂的汗水掩蓋內(nèi)心的苦澀,用一支精美的筆,寫下生命永恒的意義。
白天里你舉一粒棋子,或者一粒棋子被舉在空中,它們何去何從,不可預(yù)估。那些開花的植物將這個世界打扮成美麗的樣子,而隱隱的雷聲,從地底下傳過來,撼動著根的位置。
一下子衷情于這個動作。撼動,蚍蜉撼樹!我就喜歡自不量力,膽大妄為,白日做夢;我就喜歡口是心非,左顧右盼,前后矛盾。哪怕是一分鐘,一秒鐘的欣喜若狂,都會將所有的苦難一掃而光。
生命就是為了這一個瞬間的綻放來到世上。上蒼啊,請憐惜你的作品,請讓他們的力量升到極限,將地球的左邊晃到右邊,再從冬天,摘一片冰霜下來,安放在夏花的眉間。
我是如此優(yōu)雅、溫良、高尚。我在某一個方向,某一個時刻的某一塊石上,用時光的刀子刻下自己的名字,幾個谷粒和豐滿的果實(shí)。一手攥著單瓣的茉莉,另一只手留有墨香,純粹的黑,正在沿著文字的曲折找到它的歷史。
午夜的靜濃成一杯黑咖啡。一把銀匙輕搖,輕輕晃動的窗紗拂在裸露的腿上。而另外裸著的,還有她的憂傷和寂寞。
那是些無法搬動的石頭,它們壓住白天的光線,將整個夜晚禁錮在這個房子的中間。時針一格一格地跨過去,纖長的細(xì)腳麻木而準(zhǔn)確,而冷漠。她也冷漠,沒有可以暖起來的事情。
沒有暖,可是咖啡是熱的,甚至有些燙??蛇@與她有什么關(guān)系,她感覺不到。真正可以暖起來的東西在之前的另一個夜晚,消失在一列火車的呼嘯聲里。那是個最新的D字頭,像一粒銀色的子彈,從站臺上發(fā)出去,瞬間消失。
瞬間,人的一生有多少個瞬間,瞬間做出了一個選擇,或南或北,或東或西。瞬間被一種想法占據(jù),瞬間又讓一份思念包圍。圍得堅(jiān)固而密不透風(fēng),呼吸困難。她感覺到她的心口有些痛,一種撕扯不斷地從里面發(fā)出來,就要沖破她的身體了。
寧愿那一粒銀色的子彈從里面穿過,寧愿許多疼將憂傷和寂寞粉碎。在紅色的恍惚里,她看到他站在那里,她也站在那里,他們相視一笑。
然后還是這樣的結(jié)局,還是無法更改的選擇。
一個人總要堅(jiān)持些什么,她要這一杯黑咖啡,她的身體需要這樣的濃度。也注定要在這樣的午夜痛苦、煎熬。除了紗簾起伏,沙發(fā)陷落,還有一份意志從中間升起來,溫暖的蘑菇云,拯救痛苦的人生。
黎明來了的時候,所有的景致生動而妥貼,像她的妝容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