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洪波
這是個以瘦為美的時代,肥胖已經(jīng)被定義為疾病,疾病的定名,帶來政策變化。美國食品和藥品管理局認定“肥胖是一種疾病”以后,美國國稅局隨即頒布稅務條例確認,經(jīng)醫(yī)生診斷后治療肥胖或參加減肥,未得到保險補償?shù)馁M用,可以從個人所得稅中扣除。
這一政策還沒有在全球得到推廣,否則,“接軌”之下,減肥運動恐怕會更加風起云涌。當然,“減肥收益”還不只是免征部分個稅,對中高收入人群來說,人際往來中受歡迎,本身意味著各種機會,這也應算是減肥收益。低收入人群,本身就社交圈有限、交往中的資源量有限,所以便缺乏體形的自我要求了。
有一種觀點正是這樣認為的,一個人之所以胖,只是因為缺乏自我要求。這樣,就將胖的問題上升到了道德層面,胖人屬于放任自流,體形不只是體形,體形反映品德。這就跟“有恒產(chǎn)者有恒心”“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之類的格言在思想上一體了。
但是,把肥胖歸結(jié)為個人約束力不夠,與把肥胖認定為疾病又有所沖突。疾病固然與生活習慣、個人自制力等有關,但更重要的卻是體質(zhì)、基因、遺傳等原因,那么關于胖人的“社會學”認識和道德評判又有何理由呢?從這個意義上說,肥胖疾病化似乎也算是對胖人的一種社會和道德上的拯救。
然而,在社會一般觀念上,問題不是這么簡單的。例如,一般的疾病,只要不是傳染性的,大多不會受到太多的社會排斥,有的傳染病如艾滋病、乙肝等等,因為社會關注,甚至得到特別的反歧視重視,胖人則不然,盡管還很少有明確的“排斥胖子”的規(guī)條,但實際上胖人還是會感受到被“另眼相待”。從某種意義上說,整個社會的身體美學標準,以及這一標準所形成的廣泛社會實踐,本身就是對胖人的一種逼壓。人們在競相展示自己的瘦削,在所有的社會語境中胖都成了一種討厭的東西,每個瘦人都在亮出“我瘦我驕傲”的態(tài)度,每個普通人都在追逐瘦的體形,胖人就處于一種絕對的社會審美劣勢。
楚王好細腰,宮娥多餓死,這是權力對身體的控制?,F(xiàn)在的以瘦為美,又是什么在主導呢?社會審美趣味。但社會審美趣味又是從何而來的呢?自從國家從“身體塑造”的領域退出,個人真正接管了自己的身體,但這種接管并非憑空自為的,個人趣好是跟著潮流走的。那么是誰策動或引領了潮流,策動和引領者的后面又是什么在起作用呢?這里面有一條隱秘而又越來越顯在的主導,那就是資本。
在金光閃閃的T臺后面,在電視鏡頭后面,廣告商、制造商在營運著時尚,營運著“美”。它告訴你應該怎樣修飾自己,它用審美趣味來決定你投資的方向,讓個人為身體進行目的不在于健康的投資,從而產(chǎn)生了很長的產(chǎn)業(yè)鏈,從美容、整形、服裝到飲品,它甚至決定了飛機座椅的寬度。這里面當然也有關于身體科學的再定義,告訴你如此這般才符合科學乃至“不是病”。
于是,身體本身資本化了,成為投資和回報的戰(zhàn)場。在時尚操控下,身體與其說獲得了解放,不如說是加入了愿打愿挨的圍獵游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