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津瑞

女扮男裝飾演祝英臺創(chuàng)作談

■顧津瑞

從學校畢業(yè)到劇院不久，我便接到了一個任務(wù)，為我院兩位著名演員配戲《梁山伯與祝英臺》中“草橋結(jié)拜”一折，我飾演梁山伯的書童“四九”，這也算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女扮男裝”吧?！八木拧币唤?，雖然是個小角色，但我非常珍惜這個機會，在排練演出過程中，我在演好自己角色的同時經(jīng)常觀看揣摩主角們的表演，跟著學戲，漸漸的萌生出想要嘗試“反串”小生、演一回“祝英臺”的強烈愿望。以前在戲校時，我就經(jīng)常看《孟麗君》和《雙珠鳳》，被劇里面女扮男裝、英俊瀟灑的“孟麗君”和“霍定金”深深吸引。那手執(zhí)羽扇、昂首挺胸、瀟灑飄逸、款款而行的小生形象，魂牽夢縈般盤旋在我的腦海里，盼望著有朝一日能在舞臺上任性一回。

記得有一次排練結(jié)束時我故意磨磨蹭蹭等老師們一一離開。當排練廳只剩我一人時，我情不自禁穿上高底靴。當雙腳伸進鞋子的一剎那，心里有著說不出的興奮，好像現(xiàn)在就由我扮演“祝英臺”一樣。我又穿上褶子甩了甩水袖，潛意識里想要尋找小生那種風流倜讜的感覺，怎料兩只腳怎么也不聽使喚，走幾步便要摔跤。雖然此前知道穿高底靴演戲是有難度的，但真沒想到是“寸步難行”。此刻，方知隔行如隔山，“臺上一分鐘，臺下十年功”的道理所在。好在初生牛犢不怕虎，我沒有被“寸步難行”所嚇倒，反而刺激了我非要學會穿高底靴走好小生臺步的決心，沒有什么困難可以阻擋住我去實現(xiàn)“反串”的愿望。

苦練高底靴走出小生步

機會來了，劇院開展青年演員折子戲比賽，我毫不遲疑地報了劇目《草橋結(jié)拜》，我要反串祝英臺。在做了這個決定以后，我深知要攻克的第一座大山就是小生臺步。因為臺步是特別考驗功底的，沒有練好的話臺上肯定會露怯，影響整個表演。對此，我下定決心，一個字“練”，二個字“苦練”，我堅信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想要在舞臺上行走自如，肯定要花時間，花力氣。我私底下向前輩老師們請教如何走好小生臺步。小生臺步的要領(lǐng)首先肩膀要放松，頭頂向上拎，腰不能亂動，臺步才能走得穩(wěn)。其次要氣沉丹田，控制好走路時的腿部力量，松緊有度。最后還要配合手部動作，在上下身協(xié)調(diào)好的同時，找到自信儒雅的感覺。小生步還有一個特有的亮靴底的動作。即是邁步時勾腳面，將靴底亮出來，保持一會后再慢慢把腳放下，往前一步。由于我原來是花旦演員，所以剛開始練的時候特別不習慣?；ǖ┐┑氖抢C花鞋，薄薄的底與2.5寸厚的高底靴，穿在腳上的感覺是很不同的，著地力度的感應也有差異，用力點也有所不同——花旦在亮相時是“踏步”，而小生是“篤步”；花旦跑圓場要求的是步子小，快而飄。而小生圓場則是要穩(wěn)中求快，以便展示小生的瀟灑。在經(jīng)過一番苦練和老師們的指導下，我的小生臺步漸入佳境。然后我再進一步趁熱打鐵練圓場，穿上高底靴從慢圓場起步，逐漸加速直到快速，順利完成了從穩(wěn)到快再到瀟灑的過渡，達到了快慢自如、疾緩從容、變換靈活的水平，再加之形體和動作的輔助，我的臺步和圓場漸漸走出了小生的形態(tài)和氣度。

演出小生形力求人物神

攻克了臺步和圓場的難度，對于演好角色有了良好的起步，接下來我將功夫花在了身段的訓練上。以前的基本功訓練和演戲，我一直都沉浸在花旦含蓄、嬌嗲、柔美，或研習其活潑、靈動、輕盈，遵循著“行不動裙”、“笑不漏齒”等表演技巧上。一般情形下，花旦演員在舞臺上基本多以溫柔的小幅度、輕力度和緩速度來表演。要反串演好祝英臺，則要一改花旦的表現(xiàn)方式。小生的身段主要講究動作干凈，要有架勢，幅度可以稍稍大一些，不能拖泥帶水。但由于習慣問題，我在排練中常常動作架不起來，不由自主的會出現(xiàn)“夾腋”的問題。我心里一直默默地提醒自己，經(jīng)過好長一段時間才慢慢克服了這一習慣性問題。再有，小生與花旦在水袖的表現(xiàn)上又有所不同。小生的水袖不僅尺寸上要比花旦的水袖短，而且表演上也不同于花旦的溫穩(wěn)和慢慢收放。小生的水袖則是通過穩(wěn)中見快，干凈利落等表現(xiàn)方式來體現(xiàn)其灑脫或狂放。戲開始時，祝英臺是女扮男裝第一次出門，內(nèi)心充滿著自由、快樂和新奇。在演這段戲時我的動作適當表現(xiàn)得輕盈一點，快一點，以此來表達祝英臺輕松的、心情愉悅的感覺。在與梁山伯演對手戲時，為了表現(xiàn)出祝英臺不想露出女兒氣，我有意將水袖的收放適度夸張來加以掩飾，常常達到弄“拙”成“巧”的效果，小生的味兒反而越濃了。戲諺說：“花旦的手絹、小生的扇子”，意為演員之重要道具和表演手段。《草橋結(jié)拜》中我對于扇子的運用既要有花旦的神也有小生的形。比如剛出場時的一段唱，祝英臺尚在女兒身的情境里，所以我的扇子基本上還是“旦角須肩鬢”的感覺，會表現(xiàn)出與“書僮”銀心一起撲蝶，嬉戲，打鬧等表演方式。在扇子的運用上更是恣意，盡情展露著祝英臺少女本性的伶俐和靈動。當與梁山伯相遇時，才一改為小生的感覺，手執(zhí)扇子“扇衣襟”，還著意加大了搖扇的力度和幅度，以表現(xiàn)男兒之翩翩風度。身段、水袖之功，從花旦轉(zhuǎn)化到小生，有了一點形似，有了些許進步，但不是理解了就能完美表演的，更不可能一朝一夕就能出神入化，不過，花了心血流了汗水，確實也有了那么一點點“化繭為蝶”的自信。

跳進又跳出著意形式美

臺步、圓場、身段、形體等技巧，經(jīng)過苦練逐步有了“小生”的模樣。但我還是感覺到雖然穿上小生的戲裝酷似“男兒”，但就我心理來說仍然是“女兒家”，這與祝英臺當時的心態(tài)很是相似。所以初排練時，我的表演過于想要抓住女扮男裝的感覺，動作的幅度、臺步的跨度、轉(zhuǎn)身的速度以及甩水袖、開扇、閉扇、搖扇等都特意加大了幅度和加快了節(jié)奏。大家指出我這種刻意模仿“男兒”的動作，不僅削弱了戲曲的形式美，還顯得太做作了。的確戲曲演員在專注人物內(nèi)心的同時還是要注意戲曲獨有的程式美的。了解之后我將排練現(xiàn)場錄下，一看著實嚇一跳，真的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味道——唯恐人家認為我演得不像“小生”。一位老師點撥我，其實戲曲的“反串”角色本身就是在“花旦”與“小生”間跳進跳出的，何況觀眾也很清楚角色是女扮男裝“反串”的，戲曲是虛擬的藝術(shù)，“反串”的美感和對觀眾的吸引力或許就在這似與不似的變換中。心理的結(jié)打開后，我再也不拘泥于“行當”的窠臼里，表演也就自如多了，在“小生”程式的規(guī)范下追求表演的美感和人物的神采。比如，唱著錫劇簧調(diào)“風和日麗花似錦，女扮男裝出遠門……”出場這一段戲，我完全按照女兒家的感覺來唱和表演，與同樣喬裝改扮的銀心嬉笑逗趣，盡現(xiàn)了窈窕淑女擺脫家庭束縛，得以遠游讀書的喜悅心情。當遇到了梁山伯時，就開始端著小生的架子裝男孩子，這時我的表演把握在“端著點”的神態(tài)上，而且在這“女”向“男”轉(zhuǎn)換的瞬間，適當夸張些表演，讓自己也引領(lǐng)觀眾明白，祝英臺進入了求學書生的角色了。當梁山伯探問祝英臺是否愿意結(jié)拜兄弟時，祝英臺欣喜、好奇，情不自禁拍手以示愿意和高興，而表演拍手的動作卻漏了怯——女孩的舉止，我很快有所感覺便轉(zhuǎn)以“從此讀書有良伴，小弟哪有不愿意”而搪塞過去。再行結(jié)拜禮下跪時，當梁山伯來握祝英臺的手，我略作遲疑來強調(diào)突出祝英臺的“女兒家”心理，然后迅速以一個明顯的轉(zhuǎn)折，大大方方伸出手，故意有力地去與梁山伯相握，來掩飾祝英臺小小的尷尬。當戲結(jié)尾時，梁山伯再度相握祝英臺手時，我表演的祝英臺已褪去了羞澀，而且還大大方方主動往梁山伯身邊靠。反串小生，我的表演在花旦與小生間跳進跳出，火候把握得恰當，不僅能將角色演好，還能為戲增加些許跳躍的色彩，增強表演的形式美。

從好奇到嘗試再到咬定目標苦練巧練，個中的酸甜苦辣澀五味雜陳，但是我沒有退卻過，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擁抱角色，去追求夢想，獲得了藝術(shù)上的進步，我為自己的付出而感到有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