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扣兒
1
那么就請呼嘯停止。讓我擺開心靈的空隙,迎接你。如一個失去無數(shù)故土的人,渴望做回花朵。
我要一片一片落下,以你無法命名的顏色,展示隔斷了熱愛的花期。
我開放了多少年,就凋落了多少年。我嘗過多少繁華,就忍過多少云煙。
整個空間都小了。我坐著的一滴水,正要漫上心頭。懸掛了千年的一滴淚,就要出聲。
但我在轉(zhuǎn)身。我終究明白,唯有無視般地轉(zhuǎn)身,方能牽引更恢弘的波濤。
我終究相信,大里的那些小,不屬于我的命理。反之,我則沒有資本與你共存。你亦如此。
2
一頁流水,又一頁流水。經(jīng)過的曲折與傷懷,最后我們要用明月拿回來。
沙石組成的省略號要一字排開,在你的波光與我的目光中。
喊船的人隱去姓氏,無緣停佇的人都請離開。
——往復(fù)來兮,往復(fù)成昔。
天地只余一條大河。作為你,作為我。
一切相被蕩滌,空空如也,復(fù)綿綿無絕。這時候我要抬頭,天空成為更深處。
我在醒悟后一無所得。我將有最后的獲得——所謂日月都將重新冠名。
呵,紅塵。也不過一條大河里的點點滴滴。
3
那是不是過于消極。連內(nèi)心都不再信仰星子。
大河,我再看你懷中的大魚小魚,我再看你攜帶向前的生機(jī)。
活著的過程開始靈動——生滅相間,關(guān)關(guān)相息。
總要有相對的存在,為虛無裝上意義。
夢澤如恩澤,記著它。寸草里生出曠野。
就這相對無言時,以簡筆畫一畫三萬里江山。
大河——我如縱身一躍,唯有你輕聲嗚咽,能將我的骨架打散。
唯有你兩岸如捧,還我魂魄自由,無論飛翔與漂泊。
就不提棱角了吧。滄滄與湯湯揚出古道,每一次心跳都高過馬蹄,送英雄去縫補史冊的衣冠冢。驛站縮回那座遺失了風(fēng)聲的小院落。
世上本無實我相,何來歸人與過客。大河,容我仰頭一飲,你斷了肝腸,我的世道再無婆娑,陽關(guān)上鎖。
此后清靜?;▓F(tuán)錦簇風(fēng)霜雪劍,可以閑說,不需研磨。
1
在大地如我心的時刻,流動的心是什么樣的哲學(xué)?
我深思于此,深愧于這塵埃里的疑問。
戴起我一點希望的,是深冬深處的微光——長夜欲盡時,閃動在夢境之外的星子,那遙遠(yuǎn)又永存的,抱不住又不失卻的指引。
在魂魄之外,有什么樣的寶藏在促使我醒悟?
并在心血中前行,融進(jìn)別樣風(fēng)云,并在風(fēng)云壓頂時,說,那是成全本命的機(jī)鋒。
一棵枯敗的無名草作為答案,睡在我過于豐腴導(dǎo)致殘破的心上。
——沒有一次相遇不是注定的疼痛,與注定的輝映。
2
提長河的手要怎樣抖動筋骨,表示一份自得與不屈從?
落日如血,而人心尚存蓬勃。在觸目的地方,我那么盡力——向更硬更黑更冷的地方,默默交待出半生的盼望與掙扎。
半生裂變的心怎么依然不能歿于時光的流逝?
怎么能依然,在生活的鐵角上輾轉(zhuǎn),用擁擠的淚光寫下:磨即修,煉既養(yǎng)。
我仍有不停萌動的新發(fā),在這條光明的歧途上飄下。
就為了不肯不愛上。就為了不能不放下。
沿路上開過通紅的花——那香的命,她在人間死去,她在我血中醒來。為此我不舍得給予嘆息。
我怕我一動身,就帶出一片汪洋。
3
那么就坐在檻上,或者坎上。
不高不低,不前不后,不左不右,不薄不厚,不親不仇,不偏不倚。
那么就從一粒芥子里,捏出群山。
直到這個空間開始飄浮,在一片簡單的葉片上。
有人叫它菩提,有人叫它宿命,有人叫它輪回中普通的一塊綢子。
從無際,到無際。
從不曾到來,從不曾真正離去。
數(shù)度異數(shù),數(shù)種生體。
在更大的不可量化的情境中彌漫,在處處漏洞處處彌補的情境中自我增減——諸子如微子。
諸子如微子了,我還能有力氣再說一句:我們是多么卑微,無知。
我說出卑微與無知——
群山從我們的頭發(fā)綠起,所余春天已朝向下一個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