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萍
總會遇見那棵樹
站在北運河邊
根部被石頭壘成一圈
孤零零地被石頭壓著
有的根莖還是翻出了泥土
它的身量很高
高于河水 高于堤岸
幾乎能夠到天上的流云
我時常仰望 或坐在樹蔭下
聽它用滄桑而沙啞的聲調跟我說話
那聲線很低很低 低過流水的聲響
低過水中向岸頭張望的魚群
它一定是上了年紀
即使入冬了 葉子總也掉不干凈
它陪著這條河流很多很多年了
比北倉廒 和北倉墓地
更加久遠
這里肯定生長過一片果園
蘋果 杏子 李子 或者梨
果園北道 果園北邊的一條路
這條路 我走了三十多年
卻從未遇見過其中一株果樹
我只在水果店里見過那些果子
紅紅黃黃 光亮而尊貴的排列在一起
它們離開天空 云朵 小鳥
風 還有清澈的陽光
離開交錯的枝葉 打上蠟 噴上保鮮劑
裹上保鮮膜 被小心的擺在貨架上
在果園北道的一家水果店里出售
我每天都路過水果店
不斷遇見各式各態(tài)的水果
可我一直尋覓不見果園北道的果園
更多的時候 我久久地站在那些水果面前
它們始終沉默著
但我能感受到它們的孤獨和洶涌的憂傷
大悲禪院的鐘聲
混合梵唄聲里一節(jié)節(jié)的音符
被風吹著 越過廟宇紅色的圍墻
消失在海河的水波里
在大悲禪院的鐘聲里
只須低聲誦一句阿彌陀佛
眾生便一一醒來
誰的臉上掛兩行清澈的淚水
所有的過往都結束了
身體里 現在空曠而遼闊
放下的和涌上心頭的
是佛祖也無法言語的虛無
大慈大悲的鐘聲里 誰在目送
一枚佛骨舍利的離開
木魚救贖了誰的紅塵之心
誰在鐘聲里 終生翻閱并誦讀經卷
——曹禺故居一瞥
院子里有樹 有冬青
上演著一臺空落落的戲劇
那活潑的快板 悲涼的流水
生旦凈末 究竟誰在扮演了誰
我只想找到他用過的一支筆
墾出身體里一片原野的筆
擦凈塵霾的一支筆
清出一條閃著光芒的道路的那支筆
我來這里是為了相遇明亮
“我們不屈服”院落深處傳出聲音
我看見文字爬上圍墻
舉起一面面鮮紅的旗子
民主道25號 雷雨襲來
讓那些深夜無家可歸的靈魂
大口的喝水 集體醒過來
日出之后 多么明亮的屋頂和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