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大軍
“執(zhí)著”的白楊
邢大軍
在這個黃沙漫天、滿城飛絮的季節(jié),常會想起一個事關(guān)“執(zhí)著”的故事。
真人真事,故事的主人公是她,如今大概已年過花甲。早些年,所住的那片平房區(qū)改造拆遷,她搬到了郊區(qū)。那時她還沒退休,每天上下班有固定且直達的公交線路可選,但她這人比較怪,下班時不走弓弦,卻走弓背,非要倒兩趟車繞道回家,中途路過原來的那片平房區(qū),一定會下車逛一圈,偶爾揪下一片樹葉,帶回家后悉心夾在書里?!朵撹F是怎樣煉成的》、《牛虻》早就夾滿了,《第三次浪潮》也快了,這些書和樹葉被擱置在書架一角,除了她,沒人動。
葉子來自同一棵樹,楊樹,鉆天白楊樹。“這棵楊樹邊上是小廚房,夏天時候小飯桌就擺在樹下,這個時候都該開飯了,那個時候下班都早,飯菜也簡單?!鼻靶┠?,黃昏時分,流連樹下,她常對小區(qū)遛狗的老大姐們談及這些,有時傾訴的對象是人家小區(qū)的保安。平房區(qū)拆改后,這里建起了一片高檔住宅區(qū),所有過去的景象都沒了,除了這棵高大粗壯的白楊,它被圈在一個獨棟別墅的庭院中,翠綠的枝葉跨過爬滿常青藤的高大圍欄,晚風吹過,葉片搖擺,像是跟她這個“過客”寒暄呼應(yīng)。
關(guān)于這棵楊樹和她的故事,小區(qū)保安已經(jīng)爛熟于心,即便不耐煩,但也攔不住她再講一遍:“這棵白楊可是有年頭了,還是我父親帶回來的樹苗。楊樹長得可快了,轉(zhuǎn)眼就成參天大樹了。小時候我還在這樹干上刻過字,現(xiàn)在你要仔細看,還能找得見。那時候,春天飛楊絮,我們用火燎毛毛。夏天抓吊死鬼和楊剌子,秋天撿樹葉拔根兒,冬天還把一些枯樹枝拿到學(xué)校點火生爐子。說這些,你都沒玩過吧?《白楊禮贊》你們上學(xué)時準學(xué)過吧,茅盾寫的……”
即便再有耐心,保安們也不得不打斷她的老生常談:“阿姨,您別老在這晃悠,業(yè)主都投訴了,有監(jiān)控,人家都看見了,我們也沒辦法!”
“它沒有婆娑的姿態(tài),沒有屈曲盤旋的虬枝。也許你要說它不美。如果美是專指‘婆娑’或‘旁逸斜出’之類而言,那么,白楊樹算不得樹中的好女子。但是它偉岸,正直,樸質(zhì),嚴肅,也不缺乏溫和,更不用提它的堅強不屈與挺拔,它是樹中的偉丈夫……”在保安的目送下,不得不轉(zhuǎn)身離去的她常在心中默誦著,有時還大聲念出來以督促自己加快步伐。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凡是聽說過她這個故事的人,唏噓之余都覺得她已近病態(tài)。其實,過慮了。前兩年,那棵楊樹被砍伐了,保安的解釋是“一來楊絮太多,二是樹干被蟲子蛀空了?!鼻皟赡?,退休的她加入了這片住宅區(qū)的廣場舞團,她的說法是“人老不能先從腿老起,我每天都能堅持趕過來?!?/p>
夕陽西下,保安時不常也會趕過來“湊趣”:“阿姨,你們能不能讓音樂小點聲,業(yè)主老投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