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元共生視野下的藏彝走廊族群關系*
——以大理鄧川壩為例

李紅春 馬 滔

多元共生視野下的藏彝走廊族群關系*
——以大理鄧川壩為例

李紅春 馬 滔

位于藏彝走廊云南段的大理鄧川壩，漢、白、回等族群共同生息繁衍，和睦共處，演化至今成為區(qū)域民族團結的典范。文化調(diào)試與族際互動構成了鄧川壩族群關系的歷史與變遷的兩條主線，并顯現(xiàn)出環(huán)境共居、文化共享、經(jīng)濟互聯(lián)及社會互嵌的共生特點。

多元文化；共生；互嵌

人類學歷來注重族群關系研究，從“經(jīng)典進化論”把族際關系詮釋為人類社會的不同發(fā)展階段，到“傳播學派”開始考慮族際間的互動影響；從研究文化調(diào)適，提出“互惠”原則，再到功能學派提出族際互動關系概念；人類學對族際關系的研究經(jīng)歷了一個逐步深入的過程。大量的族群關系研究紛紛指明了族群關系是一個交織著博弈、競爭和融合多維的、歷史的、連續(xù)性的、動態(tài)的互動過程。社會學族群關系理論強調(diào)定量統(tǒng)計與指標分析，①美國社會學家密爾頓·戈登在研究《美國人生活中的同化》一書中，第一次從社會學角度提出衡量族際關系的7個因素：文化或行為的同化、社會結構的同化、婚姻的同化、身份認同的同化、族群偏見的消除、族群間歧視的消除、公共事務的同化（轉自馬戎，1997）。馬戎（2004）教授在戈登提出7個因素基礎上，結合研究中國族際關系獲取資料的可能性，提出了8個影響因素：語言使用、宗教與生活習俗的差異、人口遷移、居住格局、交友情況、族群分層、族際通婚、族群意識。政治視角指導下的族群關系理論則突出族際緊張與族際分離，②由此形成了社會民族學研究族群關系的種族主義族群關系理論、社會學族群關系同化范式、權力—沖突范式。認同理論過于強調(diào)族群意識的工具性功能?，F(xiàn)實生活中，族群關系事實更多的是一個彼此消解陌生，共存互融，不斷適應，創(chuàng)造共識與熟悉的演化過程。

20世紀70年代以來，人類學族群關系研究對文化調(diào)試與族際互動越來越青睞。在主張族群文化的族際價值效應與互動的諸多族群關系理論中，多元文化主義、嵌入性、共生理論是較為重要的幾種理論。分別從族群文化的互動關系，強調(diào)不同文化載體之間的平等與共存；剖析族群社會與文化的互融關系，探索融合背后的社會結構與制度因素；梳理族群共生體系的內(nèi)容與功能，解釋族際共生互補的真實性。族群共生關系是一種多層面的民族共同體適應、共同發(fā)展的優(yōu)化路徑，要求諸民族志在合作競爭機制的驅動下，互惠共生，協(xié)同共進。［1］費孝通倡導的“美美與共”與“多元一體”理論可以追溯為中國族群關系中較早強調(diào)多元共生關系的重要論點。

自古以來，藏彝走廊這個多民族聚居區(qū)內(nèi)各民族基于自我生存發(fā)展的需要，形成了長期持續(xù)不絕的文化互動與族際共生聯(lián)系。但是目前學界對于藏彝走廊的研究主要側重于文化多樣性、宗教互尊、族群認同、經(jīng)濟互動等領域，對文化調(diào)試與族際互動的研究則相對較為薄弱。位于藏彝走廊南段的大理鄧川壩，其族群關系的歷史變遷、文化調(diào)試與族際互動成為藏彝走廊族群關系的一個典范，顯現(xiàn)出環(huán)境共居、文化共享、經(jīng)濟互聯(lián)及社會互嵌的共生特點。

一、差序格局：鄧川壩族群的共生環(huán)境

作為藏彝走廊區(qū)域內(nèi)一個多種文化與族群頻繁遷徙交往的重要地帶，鄧川壩的社會結構與族群關系呈現(xiàn)出“差序格局”的特點。因文化差異與族群邊界的持續(xù)影響，進而觸發(fā)了鄧川壩族群意識中融合與共生的本能，族群差序格局的存在催生出跨越邊界的文化融合與文化實踐。

地緣紐帶鄧川壩是大理白族自治州洱源縣東南部近彌苴河入洱?？诘囊欢伪簧綆X讓開的“壩子”，是洱源縣的南大門，這里是橫斷山脈與云貴高原的交匯區(qū)域，東部為馬鞍山、西部為覆鐘山，因此呈現(xiàn)南北走向。亞熱帶季風氣候及云南西部廣闊的高原平壩的自然優(yōu)勢使得鄧川壩自古以來地理位置就極其重要。此區(qū)域位于云南西北的咽喉要塞，國道214線縱穿南北，成為云南通往滇西麗江、迪慶的必經(jīng)要道，繼續(xù)向北則可以通往川藏，可見其地理位置的重要性。因為地理位置的重要，歷史上鄧川壩是重要的馬幫貿(mào)易中轉站。處于“藏彝走廊”和“茶馬古道”核心地帶的鄧川壩，歷史至今人口流動頻繁，多元文化與宗教交匯不斷，使其成為文化與族際多元共生的理想之地。

歷史沿革鄧川壩所屬的洱源縣境內(nèi)共有28個民族，其中世居民族有白、漢、彝、回、傈僳、納西、藏、傣等8個民族。據(jù)2010年第六次人口普查結果顯示全縣總人口287833人，其中白族179550人，約占全縣總人口的62.4%，漢族87431人，約占全縣總人口的30.4%，彝族11642人，約占全縣總人口的0.04%，回族6584人，約占全縣總人口的0.02%。［2］22-23各民族分布具有因族而居形成村落的“小聚居”特點，鄧川壩中部，沿彌苴河及214國道沿線主要為漢族居住，有中所、左所、右所、劉官營、郭官營等村；鄧川壩西線主要為白族居住，有西湖、舊州、溫水、城西、包頭、包中、包尾等村；鄧川壩東線為回族居住，有士龐、雞鳴、三枚村。鄧川壩也是宗教文化多元并存的一個重要場域，佛教、道教、伊斯蘭教、本主崇拜幾種信仰并存，并顯現(xiàn)出同一民族同時信仰佛教、道教、本主等宗教，同一宗教被不同民族信仰的特點。

共生與差序的并存是鄧川壩族群關系的一個核心，差序的客觀存在不斷呼喚共生的文化實踐與族群互動，共生的終及目的在于鞏固自我族群的文化自信與認同。在鞏固地緣關系緊密性的基礎上，卻又保持著各自的族群邊界，形成族群的差序格局。盡管鄧川壩自然環(huán)境的歷史變遷不斷強化族群間親密的地緣關系，但是在漫長的族際交往過程中，因傳統(tǒng)文化和社會差異的差序格局并未消失。但在異族間得到了尊重、承認與包容，而且也會被看作承載族群的一項“光榮使命”而必須做到世代延續(xù)。［3］67世居于鄧川壩的各族群在地緣基礎上獲得族際交往的共生環(huán)境，進而實現(xiàn)文化分享、生活互助、情感通融的更為寬廣和深入的共生關系。

二、文化共享：鄧川壩族群的共生文化

文化傳播是族群交往中最直觀的一種反應，人類學提出“文化傳播”與“文化圈”的觀點，為理解多民族地區(qū)因族際互動而形成的“文化潛移”現(xiàn)象提供了理論上的解釋。在鄧川壩的族群互動中，區(qū)域文化共享的跨族際傳播成為族群關系的重要表象，主要表現(xiàn)為“白化”過程，語言、服飾、建筑、習俗的白族文化轉化借用，兼有漢、回、彝族群文化貢獻的整合。

語言語言的共通，是評定族群關系的一個重要參考量。一個社會對其他社會群體語言文字的吸收情況，可以幫助我們了解不同族群和文化之間的交流態(tài)勢與融合程度。［4］151白語是各族群之間最為暢通的交流語言，并成為“共通語”。在普及義務教育之前，鄧川壩是一個完全白語的世界，族際交流以白語為通用語。①鄧川壩的回族內(nèi)部以白族話為主，少量漢語、阿拉伯語、波斯語等，漢族、彝族的白語使用情況主要為對外交流，內(nèi)部以漢語、土語（彝語）為主。白語不僅是族際交流的共通語言，還成為當?shù)鼗刈宓哪刚Z。在回族聚居的士龐、雞鳴、三枚幾個村子，回族男女老幼都以白語為主要的交流語言，不僅僅是與白族，民族內(nèi)部仍以白語為主。白語的族際流行與頻繁使用，一方面使得族際交流毫無障礙，另一方面使非“白”族群對白語的認同感得以強化。①以白語為母語的回族在評價白語與漢語的差異時，對白語群體認為白語“好聽，語調(diào)委婉，通人意”。相比而言，鄧川壩周圍的漢族、彝族對白語的熟悉程度雖不及白族、回族，但也“會聽”（聽得懂），日常簡單的白語用詞也“會說”。南士龐村漢族老人均能夠精通白族話，內(nèi)部也主要講白族話，大約自20世紀70年代以后，內(nèi)部逐漸以漢語來交流，白語使用逐漸消失。但是，上學的孩子與鄰村白族、回族長期接觸，他們“會聽”，重新掌握白語。

服飾在鄧川壩漢、白、回幾個族群的服飾文化里，同樣表現(xiàn)出對白族服飾的親近借用。從服飾外觀來看幾個族群的地方服飾是相同的，卻依然存在細微之處的族屬差異?；刈迮c白族頭巾重點區(qū)別是前額的黑紗巾，俗稱回族婦女二蝶和白族婦女的一蝶，回族的包頭為有尖角形的兩層，白族的包頭為單層。白族服飾主要由領褂、圍裙、飄帶和頭巾組成。［5］鄧川壩的部分漢族老年婦女至今仍然保持著白族服裝，白、回老年婦女則一直傳承白族服飾。在現(xiàn)代生活中，年輕人不再穿白族服飾，只穿現(xiàn)代時裝。時髦的年輕人與守舊的老年人在服飾上顯現(xiàn)了鄧川壩服飾的兩種文化方向。

建筑白族民間建筑深受中原傳統(tǒng)建筑風格的影響，采用四合院式。較為典型的白族建筑風格多為四合五天井大院和三坊一照壁。鄧川壩一部分家庭建四合院，大多數(shù)家庭建一主屋一耳房。鄧川壩白式建筑的特點主要表現(xiàn)于屋頂?shù)摹岸饭帮w檐”設計與墻面的古樸書畫臨摹。這一建筑特點主要顯現(xiàn)在房屋頂端和大門之上，屋頂及正門采取頂部雙層“飛檐”的立式結構，上下八個邊角均仰望朝天，房屋上房頭為鱷魚，房柱正面檐口為龍鳳獅兔四層雕刻，格子門為麒麟，正屋中堂為公雞圖案。［6］26房屋或大門飛檐之下的墻體設計一般為白底方形格子，每一個格子都畫或寫著精美的繪畫與書法。古式為上下兩層三間組合的木質房屋，主體色調(diào)為木黃色或紅色，樓門窗雕刻有精美絕倫且色彩艷麗的精美圖案，內(nèi)容多為花鳥魚蟲之景，其精妙之處還在于雕刻樣式的鏤空與半鏤空。［3］51現(xiàn)代式的房屋主體樣貌為形似別墅的三層復式結構，但因屋頂?shù)摹帮w檐”與色彩等方面“白化”的異常濃厚，亦使這種“復式別墅”的“地方性”特色依然十分明顯。漢、白、回幾個主體族群的房屋建筑整體一致，外觀上沒有族群差異。其中，漢、白兩族的房屋建筑完全一致，而回族房屋在裝修上常常表現(xiàn)為阿拉伯語或伊斯蘭教信仰圖案，與其他幾個族群有所差別。或許是因為經(jīng)濟狀況不同，回族對白族建筑的模仿更勝一籌，傳統(tǒng)的白族房屋建筑大量顯現(xiàn)于回族村落。回族家庭房屋直接移植白族建筑風格，甚至清真寺的大殿和喚禮樓（門樓）分別為殿堂和亭樓式，當?shù)厝朔Q三轉五或五轉七，屋面四周翹角飛檐，鰲魚躍式，屋脊中間蓮花臺上面有葫蘆頂。

習俗除去語言、服飾和建筑的日漸白族化，鄧川壩漢、白、回、彝等族群的節(jié)慶、婚姻、飲食、情趣等日常習俗在交往中也逐漸融入不同族群生活之中?；鸢压?jié)是大理地區(qū)白族和彝族共同的民族節(jié)日，如今，鄧川壩的不同族群都參與火把節(jié)狂歡娛樂，淡化原有節(jié)慶的宗教寓意，轉換為地方性的一次跨族際的歡慶盛會。另外，流行于小范圍區(qū)域性的傳統(tǒng)“魚塘會”（商品展會）也是鄧川壩的一大地方節(jié)慶盛典，受到各族的追捧。受白族婚俗影響，回族婚姻習俗上所傳承的整套習俗與儀式，包括儀式習俗的稱謂都具有白族文化的地方特色。

在白化的過程中，漢、回、彝多元文化的互動也悄無聲息地進行著。許多習俗與文化的蹤影難以辨別為何族特有，而往往演化成為一個地方性的共享與發(fā)明。如始發(fā)明于鄧川壩的“乳扇”（奶制品），不僅成為鄧川壩白、回兩個族群的一項重要經(jīng)濟收入來源，而且對于乳扇的喜好沒有絲毫族際差別。乳扇這一地方特產(chǎn)的技藝一直是鄧川壩所有族群一個值得炫耀的文化遺產(chǎn)。另外，在日常飲食中，對老少皆宜的酸木瓜、酸梅調(diào)味以及凍魚、乳腐、泡椒泡蒜等地方美食的喜愛更加突顯出鄧川壩的地方文化特征。鄧川壩向來注重庭院美化，大部分家院環(huán)境布置中少不了花卉栽培，對山茶、杜鵑和蘭草尤其喜愛，這在鄧川壩的各個族群中演化為一種地方性文化特征，家家養(yǎng)花，養(yǎng)鳥，戶戶庭院種蘭草、山茶、杜鵑，鮮花盛開、綠樹成蔭。伴隨長期的接觸互動，不同族群將自身族群文化因子不斷播化到其他族群社會生活中，成為區(qū)域性的文化要素，實現(xiàn)了“文化貢獻”。

緣于洱海區(qū)域白族政治文化的勢力與影響，使得鄧川壩地方文化顯現(xiàn)出“白化”的地方特質，這一地方性的嘗試是通過構筑“同質”文化而實現(xiàn)的。在多元文化的差序格局中不斷找尋“同質地帶”，形成另一“共序格局”的存在（張晗，2014）。語言的客觀差異對語言使用者的族群認同來說并不重要。［7］151因服飾、建筑乃至習俗的白族化和地方化，不斷建構起彼此的同質地帶，并沒有對差序格局的存在產(chǎn)生消解作用。可見，共序與差序，同質與差異是同時存在于鄧川壩族群社會的兩個特質，同質地帶與共序格局存在于族群文化和族群意識中，呈現(xiàn)出族群關系中的文化共享結果，族群差異和差序格局則表明族群認同中族際邊界的清晰界限。

三、社會關系：鄧川壩族群的共生網(wǎng)絡

地緣、文化、經(jīng)濟層面的共生是對等的族際互動，社會關系的共生則呈現(xiàn)出交錯網(wǎng)絡化的特點。伴隨族際關系的網(wǎng)絡模型的建立，逐漸明晰了族際關系是一種復雜網(wǎng)狀關系的實質。鄧川壩族群整體以“白化”為核心的文化共享僅是社會共生的一個面向，而在日常的族際交往中，社會層面的交融互動，共生社會網(wǎng)絡的運行才是族群共生關系的主要內(nèi)容。

聚丙烯短纖維混凝土可以很好地改善常規(guī)混凝土的脆性，使其的韌性增強，劈裂抗拉強度與抗沖磨性能增強。本文對摻聚丙烯短纖維的水工混凝土進行多數(shù)據(jù)平行對比分析，在滿足試驗設計要求的情況下，摻聚丙烯短纖維的水工混凝土抗裂性能與抗沖磨性能都有顯著提高。另外，聚丙烯短纖維摻入水工混凝土試驗時，混凝土拌和工藝、試件的成型過程、養(yǎng)護方法也很關鍵，只有這樣在實際水利工程施工中才能保證質量。本次研究還有一些不足，如摻入纖維后水工混凝土的抗?jié)B性能、抗凍性能變化情況等需后續(xù)繼續(xù)研究。

政治互信族際交往中政治關系是考量族際關系的重要依據(jù)，政治關系直接決定著族際關系的性質與發(fā)展。平等互信是族際交往的首要前提，鄧川壩歷史上沒有存在族際政治上的不平等的情況。雖然歷史至今白族存在人口數(shù)量的絕對優(yōu)勢和文化的強勢作用，但是并沒有形成民族分化。鄧川壩歷史上沒有土司，不存在民族隔離，歷史上也沒有發(fā)生大規(guī)模的族際沖突。漢、白、回幾個族群都生活在共同的地理環(huán)境中，社會經(jīng)濟發(fā)展水平一致，文化差異較小，族際之間相對熟悉，甚至歷史上有過族際結盟互保事件。清咸豐、同治年間，大理杜文秀率領的“回民起義”失敗后，云南全境回族遭到滅絕性殺戮，鄧川壩也不例外。據(jù)當?shù)鼗刈謇先私榻B，當時一部分白族、漢族挺身而出，不畏風險收留庇護回族婦女、兒童和老人，或掩藏保護在自家，或收為“義子女”，待成人后還宗（宗教）歸族（民族），這一患難之恩一直被回族銘記感激。據(jù)回族告知，杜文秀起義前鄧川壩沒有南士龐村，也沒有漢族居住。杜文秀失敗后受清政府委托監(jiān)視回民的王、楊、何三家漢族遷來士龐村，形成南士龐村。一段時期里回漢內(nèi)心存有芥蒂。歲月沖蝕，回漢和睦相處，芥蒂逐漸消解。

經(jīng)濟互嵌交通閉塞的西南邊疆，歷史上族際之間的物物交換和經(jīng)濟交往使得族際交往變得持久、深入和頻繁。由于族群生產(chǎn)自給的局限性，使得建立一個經(jīng)濟關系的統(tǒng)一體成為必然。經(jīng)濟上優(yōu)勢與劣勢的雙向互動推動了族際經(jīng)濟往來，形成經(jīng)濟交往的互嵌互依。鄧川壩的漢族、白族適于耕種的田地多于后來遷入的回族，擅長農(nóng)作物栽培，糧食蔬菜多有盈余，臨近西湖、綠玉池的白族還經(jīng)營捕魚養(yǎng)鴨?；刈迳瞄L飼養(yǎng)奶牛，販賣牛馬，是制作乳扇、干巴及屠宰牛羊的主要群體。彝族則居住于山區(qū)半山區(qū)，山地多，適于放養(yǎng)牲畜，且藥材山貨豐足。

歷史上的云南馬幫貿(mào)易極為興盛，其中尤以回族馬幫的規(guī)模最大，其經(jīng)營活動的范圍最廣，資金最雄厚，持續(xù)時間最長，社會影響最巨。［8］民國時期鄧川壩馬幫貿(mào)易極為興盛，約有千余馬匹規(guī)模，大部分為回族馬隊。馬幫成員主要為回族，也有少部分的漢族、白族被雇為馬夫加入馬幫。近年來，政府推廣種蒜產(chǎn)業(yè)，在種蒜、采蒜苔和挖蒜的幾個農(nóng)忙之時，鄰村不同的民族都會成為臨時勞動力。新興的現(xiàn)代運輸業(yè)中，回族占得先機，形成客運、旅游和貨運的現(xiàn)代運輸產(chǎn)業(yè)?；刈暹\輸業(yè)的成功經(jīng)驗帶動了周圍的漢族、白族，部分漢族和白族群眾也加入到地方運輸產(chǎn)業(yè)中，有的成為回族運輸車隊和運輸公司的合伙人，有的受雇為司機，與回族兄弟共同致富。

流行于鄧川壩的“打賨”是民間傳統(tǒng)信貸方式，在市場經(jīng)濟時期則成為強化族群經(jīng)濟聯(lián)系的一個主要途徑?；袈乖凇蹲鳛榻粨Q的社會行為》一書中指出：“社會行為也是一種商品交換，這不僅是物質商品的交換，而且是諸如贊許或聲望符號之類的非物質商品的互換。”［9］148在資金匯集與個人利益實現(xiàn)過程中，打賨強化了地方族群的經(jīng)濟聯(lián)系。打賨的跨族際經(jīng)濟參與，通過資金的流動與交換，表明了新時期鄧川壩族群經(jīng)濟的整合與互嵌，并獲得族群信任與互助的關系效果。以洱源右所鎮(zhèn)團結村委會為例，在以士龐、雞鳴和三枚村回族為主的打賨團體中，在同學、熟人、親戚等關系下接納了一部分周邊城西（白族）、綠玉池（白族）、南士龐（白族）等村民加入打賨。［10］

宗教互尊宗教的普世性使跨越族際邊界成為可能，整合或獨立性的宗教生活不約而同地成為推動族際交往的重要契機。漢族主要以祖先崇拜為主，還信仰土地神、灶神、道教和佛教。白、漢、彝幾個民族信仰本主，本主廟眾多，大灣子彝族“湖南大王”本主廟、綠玉池白族西山本主廟、南士龐漢族本主廟?；刈鍍H信仰伊斯蘭教，日常的宗教節(jié)慶活動為不同宗教和族群創(chuàng)造了一個近距離的交流平臺，回族開齋節(jié)時邀請其他民族朋友和老人參加宴席，送“油香”（甜點），其他民族的親友則會送些糖茶回贈回族。春節(jié)時，漢、白等族的耍龍隊會專門到部分回族親友家祝福拜年，對回族的飲食禁忌極為尊重，婚喪嫁娶的宴席都會專門制作清真飯菜招待回族親友。漢、白族每逢接本主、死人送葬時需經(jīng)過清真寺，出于尊重后繞道舉行儀式。

情感互通通過各種密切的個人關系，鄧川壩族群之間形成了擬血緣的親屬關系和熟人圈，族群情感互通無阻。地方傳統(tǒng)的“拜干爹”“打老友”習俗讓文化區(qū)隔的漢、回、白、彝等族群之間形成“關系的人們”，成為“熟人”。很多白、漢、彝族與回族結成親家，拜回族為自己兒女的干爹，或與回族“打老友”成為兄弟姐妹。時至今日，幾乎所有的鄧川壩漢、回、白、彝族都沿襲地方傳統(tǒng)，男女老幼都有屬于自己的一位異族干爹或是老友。

生活交往場景是族群關系最豐富和鮮活的內(nèi)容，族群關系研究歷來重視社會結構及其各種社會網(wǎng)絡中的關系。在擬血緣“熟人圈”及地緣“地方人”的雙重影響下，鄧川壩的各族群緊密的生活往來構成了社會關系的主要內(nèi)容，一直傳承著互助傳統(tǒng)。這一互助傳統(tǒng)存在于農(nóng)事之時，婚喪嫁娶之際，節(jié)慶歡慶時刻，以及個人危難之際。南士龐村曾經(jīng)有一戶漢族殘疾的夫妻家遭遇火災，周圍回族、白族全村齊力幫助救援，事后回族全村集資3萬元幫其建新房。2004-2014年期間，洱源縣伊斯蘭教協(xié)會捐資救助委員會共對鄧川壩為主體的各民族240人進行資助，共計資金6萬余元。

共居于鄧川壩的諸多族群歷經(jīng)頻繁、深入、持久的社會生活，不斷構建族群文化、社會、經(jīng)濟、心理的“同質地帶”，通過拓展社會網(wǎng)絡，維系了族群之間的歸屬感與親密性。由此，鄧川壩族群間社會生活的親密產(chǎn)生了政治互信、經(jīng)濟互依、宗教互尊、生活互助、情感互通的關系效應。

四、共生互補：鄧川壩族群的共生策略

通過經(jīng)濟互補、文化互補、宗教互補一系列的文化實踐和族群動員，在共生的社會空間中實現(xiàn)了熟悉與親密。某一族群對于其他族群的生存而言，在共生社會文化構建的過程中起到媒介作用。漢族的文化體系深受鄧川壩各族群的向往，教育資源與文化的輻射作用實現(xiàn)了漢族與其他族群的交往；白族的語言、服飾、建筑文化成為漢、回乃至彝、納西等族群競相模仿的文化典范；回族的經(jīng)濟成就與清真美食在族際交往中扮演著“中間人”的角色，成為邁向現(xiàn)代的一個鮮活范例；火把節(jié)、端午節(jié)等節(jié)慶娛樂彌補了漢族、回族娛樂生活的真空。

強調(diào)族際共生，并不是不存在摩擦和沖突。鄧川壩的族群關系呈現(xiàn)出族群之間融合、競爭、共生等多維場景。①在鄧川壩的日常生活中仍然存在族際個體間的族際摩擦，以及“一截罵一截”的族際心理隔閡。然而，鄧川壩族群關系的歷史主線一直是將競爭的生存本能不斷轉換為族群融合與共生的文化實踐與族群互動。共生互補、彼此互依始終成為推動鄧川壩族群經(jīng)濟互嵌、文化共享、社會互動的強大動力。

共生互補是生存策略的重要表現(xiàn)，顯現(xiàn)出族群面對異文化、非傳統(tǒng)抉擇的一種行為意識與文化心性。族群關系常表現(xiàn)為兩種態(tài)勢，或因“排斥”而發(fā)生“沖突”，或因“互補”而謀求“共生”。眾多實例證明，不同社會的“差異”不是“沖突”的根源，關鍵在于文化主體間對待“差異”的態(tài)度，相反，“社會共生”是民族關系發(fā)展的趨勢與眾望所歸，在“差異”中謀求互補共存的“共生格局”不僅是文化發(fā)展與創(chuàng)新的基礎，更是文化承載者利用“共生”為武器，在有限的資源中合理分享資源的生存智慧。［3］66可以看到，共生意識消弭了資源爭奪、族群邊界、意識差異等負向解構社會要素的凝聚，整合為生存發(fā)展的智慧，強化地方性的文化建構與認同意識。

五、結 語

在眾多藏彝走廊研究視角中，差序格局、多元文化與社會共生顯得尤為重要。差序是現(xiàn)實，多元是過程，共生是結果。處于多元文化交匯之中，各族群的主觀意愿都是希望在社會生活的每個畫面中能夠找尋到自身的族群性（ethnicity）蹤影。面對多元利益關聯(lián)與生存壓力的現(xiàn)實，族群社會總是在謀求與其他群體的共同之處來跨越邊界。在文化藩籬的微觀視野里，更多的是通過構筑共同的歷史記憶、文化傳統(tǒng)、經(jīng)濟紐帶、社會網(wǎng)絡等方式的族際互動，轉換為族群間的熟悉和親密。

多元與共生是藏彝走廊的兩個特征，多元是事實，共生是機制。藏彝走廊中族群文化和族群關系蘊藏著豐富的理論知識與經(jīng)驗探討，透過族群多元文化構建與社會共生整合的觀察，有助于加強我們對中華民族多元一體的認同，也是探索相互嵌入式民族關系的重要捷徑。

［1］袁年興.共生理論：民族關系研究的新視角［J］.理論與現(xiàn)代化，2009（3）.

［2］洱源縣地方志編纂委員會.洱源年鑒2011［M］.德宏：德宏民族出版社，2012.

［3］張晗.共生于文化碰撞的中間地帶：大理鄧川壩“白回”的族群認同實踐［D］.云南民族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4.

［4］馬戎.民族社會學導論［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

［5］趙衛(wèi)東.族群服飾與族群認同——對“白回”族群的人類學分析［J］.民族藝術研究，2004（5）.

［6］王亮斗.回鄉(xiāng)文集［Z］.內(nèi)部資料.

［7］王明珂.華夏邊緣——歷史記憶與族群認同［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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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李紅春.藏彝走廊鄧川壩“打賨”的經(jīng)濟人類學解讀［J］.中央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5（5）.

［11］張麗劍.從族際接觸、多元一體到共生互補——對湖南桑植白族“連理會”文本的解讀［J］.銅仁學院學報，2012（6）.

［12］袁年興.從多元走向一體：民族關系演變中的共生學取向［J］.學術月刊，2010（9）.

ETHNIC RELATIONS IN THE ZANG AND YI CORRIDOR IN THE PERSPECTIVE OF SYMBIOSIS：A CASE STUDY OF DENGCHUAN IN DALI

Li Hongchun，Ma Tao

Located in Zang and Yi corridor，Dengchuan in Dali，Yunnan province，a place of Han，Bai and Hui ethnic groups living together in harmony，has been evolving into a model of regional ethnic unity.Cultural adjustment and inter-ethnic interaction have become the two main threads of ethnic relations in the history and changes of Dengchuan，showing symbiotic features of environmentally cohabitation，shared culture，economic linkage and mutual-embededness in society.

cultural diversity；mutual-embededness；symbiosis

C912.4【文獻識別碼】A

1004-454X（2017）03-0085-006

﹝責任編輯：袁麗紅﹞

云南省社會科學院創(chuàng)新工程“云南民族團結進步示范區(qū)建設研究創(chuàng)新團隊”。

【作 者】李紅春，云南省社會科學院民族學研究所副研究員；馬滔，云南大學圖書館館員。昆明，6500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