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日]室生犀星
◎ 白音格力
庭園布石
◎ [日]室生犀星
早春時節(jié),人們要想格外感受到石頭的巨大能量,必須讓石頭經(jīng)常保持濕潤。那些能貯水的石頭,表面坑坑洼洼存水甚少的石頭,還有人工澆濕的石頭,表現(xiàn)得粗獷而有生氣,而它們在朝陽照射前的那種沉著冷靜,卻又顯得無比幽雅。有時,它們那被夜雨打濕而期盼晴空的樣子,又宛如向異性委婉示愛一般。假如它們是腳踏石,在清晨時我會不忍心下腳踩踏,因為清晨這段時間,石頭處于心平氣靜狀態(tài)。
一天早上,我不經(jīng)意間向下看,并將目光停留在一塊河底石上。出乎意料的是,此時河底石已先于我作出一副溫情脈脈的姿態(tài),我也屢屢想帶著同樣的情感和它擁抱。我似乎理解了畫家相阿彌的一番話,他曾親口對人說:“一生愿意徜徉于青山綠水之間,和父母兄弟相比,更愿與林、泉、木、石結(jié) 伴?!币粋€人在能感知到石頭的一顰一笑時,才算真正擁有了愛石之心。
關(guān)于庭園布石的方法,據(jù)說有兩塊一組、三塊一組,還有五塊一組等秘不外傳的訣竅。我卻主張隨意布置,事物都有平衡匹配的問題,只要不打破平衡,令人贊嘆信服即可。如果已擺放好的石塊,看上去還缺點什么,或者現(xiàn)出不勝寂寞的樣子,說明它需要一個伴兒,能確切捕捉到這種狀況也要靠我們的愛心。說起來石頭也有情感啊!一塊石頭無法獨處時,可以增設(shè)一塊嘛。如果連續(xù)增加兩塊,主石仍覺孤單又該怎辦呢?那就要連置五塊。要是因此而破壞了總體平衡又當(dāng)如何呢?在這種情況下,我會強(qiáng)行復(fù)原,讓主石獨立,甘受寂寞。
至于脫鞋石、腳踏石的鋪設(shè),非內(nèi)行決不會搞得很穩(wěn)妥。利久曾應(yīng)邀到某家庭園參加活動,茶會剛完,二話沒說便匆忙離去。后來聽說是因為當(dāng)時他發(fā)現(xiàn)組石中有一塊腳踏石被換掉了。不論怎么說,隨著腳踏石丁丁當(dāng)當(dāng)、一塊又一塊向前鋪去的勢頭,整個庭園被注入了生氣,活了起來。
從石塊鋪法能窺出園主的頭腦如何。石塊鋪無止境,鋪一塊就想接著鋪另一塊,不停地鋪下去,所以必須在恰到好處時收住。我深感鋪設(shè)腳踏石,仿佛給庭園穿戴甲胄。
(摘自《造園的人》花城出版社 圖/堆糖網(wǎng))
◎ 白音格力
清代黃圖珌寫過《宜云窩》,我看到“云”,又看到“窩”,頓覺親切可人。記載說:“蒲團(tuán)一個,安頓于煙霞最深處,出金經(jīng)靜誦數(shù)過,不覺白云一片迷我去路也?!睂嵲谧屓藲g喜。
“蒲團(tuán)”與“云”,真是讓人頓感相宜之好,想靜山靜風(fēng),一蒲團(tuán),一世界,該是怎樣的清幽自在;“安頓”一詞,樸素溫暖,“煙霞”又與俗世隔著山似的,且是“最深處”,難尋覓,但其實就在我們的心田深處;終覺“迷我去路”,任由山轉(zhuǎn)水轉(zhuǎn),歲月無恙。
我一直迷戀云。我迷戀王維《終南別業(yè)》中那句“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迷戀賈島《尋隱者不遇》中的“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處”,迷戀杜牧《山行》中的“遠(yuǎn)上寒山石徑斜,白云生處有人家”。
人的一生除了奔走與睡眠,能真正坐下來的時間并不多。坐看云起,無俗事牽絆,亦能紛擾拋開,整個人如同坐到云里去了。如此再回到塵世,云在窗前,也在肩頭,處處都是白云深處。
仿佛心的歸宿就在云之窩。除了你自己,那里還住著清風(fēng)明月,住著往事,住著柔軟的光陰,住著一個你心心念念的人。
這樣的云之窩,一定還是一個美麗的地址。有人從唐朝摘錄了一頁月色寄來,有人將一縷琴聲放在梅花箋上寄來,有人把一包花籽寄來,有人將遺失的往事寄來。
人行路上,走在白云邊,看盡人間冷暖,一抬腳,便可回到自己的云窩里去。到最后,我們要守的,不過是一盞茶里的清香,一封信里的往事,一個人的溫良與安好。(摘自作者新浪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