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古籍
清代一個石匠的葬禮,引發(fā)官場地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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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完全明白下面人在搞什么鬼,只是他玩弄權術、捍衛(wèi)權威的本領,大過了治理貪腐的決心,這就注定了清朝之衰敗不可避免。
乾隆五年(1740年),工部一名叫俞君弼的石匠去世。此人承包工程,生前賺了不少不干凈的錢財,秘藏了大量金銀。他死后,為爭奪遺產(chǎn),其養(yǎng)子俞長庚、養(yǎng)女婿許秉義各自攀附權貴以為己助,試圖壓服對方。
許秉義為給對方施加壓力,通過同姓“聯(lián)宗”的方式托請內閣大學士許王猷,要其利用社交關系,邀集同儕前來參加岳父的葬禮,欲借聲勢彈壓俞姓族人。達官貴人,都來參加一個石匠的葬禮,可謂奢華到了極致。
不料這葬禮整得太隆重,延聘之人過多,招搖太甚,引發(fā)輿論非議,有人奏報給皇帝。隨即,一件普通的民間糾紛演化為一樁政治事件。
乾隆在上諭上說,一個石匠的葬禮你們去湊啥熱鬧,是不是收了什么好處,“向出身微賤之人俯首拜跪”,只是“不自愛”,屬于行為失檢。許王猷于是因請托“以遂行秉義借勢彈壓俞姓族人、希圖占產(chǎn)之欲”,應照溺職例革職。
隨著許王猷被革職,俞氏遺產(chǎn)一案的政治影響似乎已告結束。然而三個月后,御史仲永檀的一道奏折,讓事態(tài)驟然擴大。
仲永檀的參奏大致就是參劾前來吊唁之人,說這些當官的,在俞長庚、許秉義兩個人爭奪遺產(chǎn)的過程中,收了好處。除革任內閣學士許王猷外,禮部侍郎吳家騏得俞姓銀二千五百兩。仲永檀又說,臣又聞前往俞家吊唁的不止九卿,包括軍機大臣中僅有的兩名漢人張廷玉、徐本,以及大學士趙國麟,步軍統(tǒng)領鄂善,詹事府詹事陳浩等,都不干凈。這些人可都是乾隆帝格外信任的高級官員。
仲永檀這份奏折,在砌礪風節(jié)的道德訴求背后,實有政治目的。張廷玉、吳家騏與之前被革職的許王猷均為實錄館成員,彼此有所往來;陳浩雖然未參與實錄編纂,但許王猷被革職后,張廷玉曾開列10名官員以作為接替許王猷的備選,陳浩居其首??梢娺@幾人都與張廷玉有聯(lián)系。而仲永檀,恰恰是張廷玉的政敵、另一名軍機大臣鄂爾泰的“得意門生”。
由于仲永檀此折打擊面太大,震動整個朝局,乾隆帝不得不有所顧忌??吹皆撜酆?,他以為仲永檀誣陷大臣,但“事不查明,何以治仲永檀之罪”,勢必要有所交代吧。拿誰開刀呢?鄂善就成了那個倒霉鬼。
乾隆帝命怡親王弘曉等多名貴顯人物一同查審對鄂善的指控。雖然張廷玉、徐本為仲永檀所參,乾隆帝仍將他們列為“秉公查審”鄂善的主審官員,這有一點明目張膽包庇的意思。顯然,乾隆帝對于整肅社交行為所引發(fā)的震動已有覺察,試圖加以收攏。
然而幾天之后,案件的調查出現(xiàn)巨變。對鄂善家人的審理,證明鄂善確有收受賄賂之事。而在直接審問鄂善時,更出現(xiàn)戲劇性的一幕:鄂善在皇帝引誘下承認收受銀兩,又在面臨大辟時可能怕死,自食其言,否認受賄。此舉把乾隆帝氣得半死,馬上頒發(fā)一道長諭,將此事始末披露于外,歷數(shù)鄂善罪惡。
相較于交往不慎,“貪贓”事涉法紀,情節(jié)嚴重得多,更不必說“欺罔”這一藐視君主的大罪了。正是這些更大的罪名令乾隆帝改變了態(tài)度,不僅處死鄂善,還將仲永檀調任左僉都御史。
不過,雖然鄂善案塵埃落定,但仲永檀在另兩項參劾上幾乎是鎩羽而歸。大臣吊喪一事,僅吳家騏、陳浩兩人被證實,均被革職;至于大學士張廷玉、徐本、趙國麟等人,“全屬子虛”。乾隆帝說,你仲永檀當初也是聽社會上的閑雜人員舉報的,算了,這事不怪你,也就沒有再追究。
雖然被處分的僅有吳家騏和陳浩兩人,但仲永檀得到超擢,無疑令其他被參劾者蒙受了壓力。被仲永檀參劾的大學士趙國麟上書:我們都是高級官員啊,因下級官員偶一舉發(fā)得實,便對高級官員之小錯施加處分,有違“尊尊”之義,不利于朝綱啊。
這一看法與乾隆帝在面對仲永檀奏折時的第一反應不謀而合。乾隆帝在朱批中稱該意見“老成持重”,試圖調和矛盾。
然而還未等到反擊奏效,趙國麟就被給事中盧秉純參劾。被參緣由為趙國麟庇護解任官員劉藩。乾隆帝抓住這一點,諭稱:“較之仲永檀參奏之事,其過孰為重大?”命將趙國麟降二級調用,事實上宣布了趙的失敗。
表面上看,趙國麟被懲,仲永檀形象得保,是治貪的勝利。其實,趙國麟降調后,乾隆帝曾專門就兩案作出解釋,抱怨“大小諸臣私心揣度,務為觀望”,認為自己是“于事之當嚴者嚴之,而議事條陳遂相率而趨于嚴之一路”,原因在于言事者“居心并不以國事為重,以為善于迎合,即可以希冀升遷、保全祿位”。
朝臣議論乾隆失之過嚴,他先是引經(jīng)據(jù)典證明自己不寬也不嚴、處理得正合適,然后話鋒一轉,批評大家私心踹度、善于迎合。可見,乾隆完全明白下面人在搞什么鬼,只是他玩弄權術、捍衛(wèi)權威的本領,大過了治理貪腐的決心,這就注定了清朝之衰敗不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