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祥夫
紙上的房間
◎ 王祥夫
我有一位好友是書法家,叫殷憲,他給自己的書房取名為“持志齋”。他的北方口音經(jīng)常讓人將“持志齋”聽成了“吃紙齋”。
“什么才吃紙?”我和他開玩笑說,“老鼠才吃紙,可光吃紙行嗎?還不餓壞了!不如到‘黍庵’討些黍子吃為好?!币髴椣壬阌趾臀议_玩笑,寫一橫披,上邊寫“黍庵”二個大字,其左并有小字題跋。這題跋竟有些學(xué)問的味道在里邊,說什么“黍乃一種北方農(nóng)作物,我們北方人吃黃糕離不開黍。黍一旦剝了皮子便叫‘黃米’,黃米何物也,俚語里意為妓?!?/p>
玩笑歸玩笑,文人的氣節(jié)不能丟。窮雖窮,文人的面皮卻比千金都要重。
我的另一個詩人朋友力高才,其書屋取名為“耕煙堂”。這堂號取得讓人心驚肉跳,在云里耕還能耕出些雨來,他在煙里耕,煙熏火燎且不說,從煙里掉下來可怎么辦?我說他的堂號是無理取鬧,即使理解為一邊大抽其煙一邊筆耕不輟也不好。
青年書法家李淵濤的書屋名字是“清吟書屋”。吟分清濁,可見其志向果然不同凡響,但不知他在他的小屋子里怎么清吟,或者他自己覺得太冷清,取這么個堂號,希望別人去和他管弦和之?
我的朋友武懷義的畫室叫“大真禪房”。怎么大?怎么真?怎么禪?也讓人說不出來,我給他的禪房送了一副對聯(lián),上聯(lián)是“橫涂豎抹俱入畫”,下聯(lián)是“吃飯穿衣亦為禪”。老百姓的禪是什么?便是穿衣吃飯。
中國的文人們習(xí)慣給自己的小小住所起堂號,那都是些建筑在紙上的房間,紙上的房間總是能給人更多的想象空間,而想象可以使一個人生活得更浪漫一些。如果考慮平面面積,我的朋友米來德的書屋的名字真會把一些人給嚇死,名字是“萬山排撻入窗共樂居”。我們現(xiàn)在的住房能看到山嗎?站在陽臺之上,我想能看到的只是下邊灰灰的平房屋頂和左左右右遮得連太陽都讓人曬不到的樓房。樓房是山嗎?樓房不是山,如果左左右右的樓房是山倒好了,可以讓你欣賞山的千姿百態(tài),但樓房不是山,你無法在城市的地面上建筑你想要的房子,所以,你最好在紙上建筑你美麗的房子。
紙上的房子最美麗也最堅固。
(摘自《衣食亦有禪》重慶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