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如卿
夢中邂逅一溪云
文/白如卿
前些日子,曾獨自去攀一座山,邂逅一方園。
人跡罕至,紅瓦近黑,雨水的印痕蜿蜒過古舊的墻,幾許濡濕的青苔,肆無忌憚地瘋長。曾覆過半面墻的爬山虎已然老去,唯留那些枯瘦的“腳”,星星點點,參差棋布。我坐于石凳,待日漸西。看光柱穿過重疊的葉,留下一地斑駁碎影,不經(jīng)意便虛耗了半晌光陰。于是想,上一個與我抱有同樣心緒的到訪者,是在何時?或許就是昨日,或許已逾百年。
人世一遭,草木榮枯。多少身影從挺拔到蹣跚再到息聲,多少腳步從輕快到沉重再到虛無,皆若白云蒼狗。歲月忽晚,唯有舊墻頹然而立,青苔綠意蔥蘢。
這一生那樣長,卻又那樣短,來不及看遠(yuǎn)方的景,邂逅交心的人,完成轟烈的事,時光已敲了警鐘,說“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想要的那樣多,任爾幾經(jīng)浮沉,能握住的卻那樣少。所以才有“英雄頭白,美人遲暮”的憾恨。
多少人掙扎沉湎在紅塵中:鮑照用一生孤寂訴說著《行路難》;謝靈運縱是躲入永嘉山水,亦放不過自己,最后溺死在爾虞我詐的鬧劇里;縱是禪意如斯的王維,后半生依然瘡痍滿目。何況你我,如猩嗜酒,鞭血方休。
回頭再看東坡的這首《行香子》,便多了些無奈的苦笑。是誰標(biāo)下浮名浮利這個終點,讓世人虛苦勞神,乃至不顧一切地狂奔?
于蘇軾,摒棄詩文造詣,我尤喜他隨遇而安的心性。
住慣了繁華的京城,貶至荒涼的黃州、惠州、儋州亦怡然自得,樂得同鄉(xiāng)親們交好,所以詩百篇,歌萬闋。禁得住繁華似錦,耐得住蕭瑟涼薄,縱是在文章“開口誰親”,知己難求的時候,仍能“樂得天真”。一張琴,一壺酒,一溪云,將殘破人生綴滿風(fēng)雅竹香,活出盎然詩意。他生茫茫,此生未央,縱是不見前路,亦樂得自在逍遙,百年身已,功過自由人說。
算來“知己”一事,縱是相識半生光陰,也比不過簡簡單單一個“懂”字。是以高山流水知音絕,俞二娘魂斷牡丹亭。而“懂”字,不以年齡、性別、地位抑或時代為限。我翻開泛黃的書卷,觸摸唐風(fēng)宋雨,伊人風(fēng)骨就像隔了千年的光陰,浮現(xiàn)于眼前。就像在紅塵中沐了半生風(fēng)雨,推開吱呀作響的柴門,遇到歸人,如何不泫然而泣?
與君初相識,如同故人歸,想來應(yīng)如是。
而今,琴在,酒在,溪在,云在,我也一直都在。
回首,我獨坐過的小園,千年前,是否也曾留過蘇軾的腳步,于歷史長空踏出一聲堅定回響?那么,許我斟一盞酒,邀一片月,追懷千年前的影。古今如夢過,且斗樽前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