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征樺
最早的一次,苦菜的綠色蜿蜒而來,
野草之花,在季節(jié)里進退維谷。
我進城的那個夏天,
衣角的蒼耳,竟悄悄地
藏起祖屋頂上一朵嗚咽的白云。
后來我接受了世間最涼爽的雨水
在小滿大滿,小暑大暑
不停地澆灌樹蔭下的夏花,
黃鸝叫過三遍,
再大的日頭也不能讓它枯萎。
再后來我開始失重,故鄉(xiāng)的土地,
猶如一封脫離引力的家書
欣慰的是,總會有一只遲到的蚊子,
在家書的字里行間,
不動聲色地、默默地吮吸。
最后的一次,我把樹影拉長,等到立秋
等到我白發(fā)暗生
等到七月半祖母的喊魂聲傳來
我再淋著暮雨,
和白露交換掉夏季的手稿。
秋浦河邊想起薩福
那天,我固執(zhí)地認為河的對岸住著你
竹籬圍攏著干凈的茅屋
瓜藤上開滿金黃的、喇叭樣的花。
我想念你,薩福,還有安娜多麗雅
早上,你們拎著木桶在河邊打水
露水濕了甜的薔薇。晚上
在香席上睡下后,星星無聲地
落滿你們雪白的雙肩
薩福,我一直想念你,
二千年就像昨天,我還是
和你一樣,不能逃過這前世的劫數(shù):
愛情、享樂和詩歌。
給繆斯
黑夜驅趕著白晝,從灰色的鐘樓頂上,
夕陽終于跌進渾濁的河里。
女人在公園里含淚靜立,手拿一支花。
不必啦,請把花影移走!
她激動地喊:
不,這還不晚,這還不晚,雖是秋天,我仍愛著!
呵,我仍愛著——
我仍愛著黑夜!讓我獨自一人,
倚著籬笆,把傷痕累累的心托付給天空。